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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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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鳐飞得极快,不过几个小时便到了剑兰王国的王都,泡影城。泡影城里栽满桃金娘与银莲花,建筑与日晷城的典雅不同,繁复尖峭,砖瓦间盈着一抹忧郁的蓝,如同女人深沉而飘忽的心思。
大鳐在城堡中心的空地落下,霍普与雷恩率先下了车。剑兰之王罗兰浅笑着迎上来:“欢迎来到剑兰,愿太阳神的光辉常慷慨照耀此地。”那实在是个花一般娇柔俊俏的男人,乌发如鸦羽,红唇如玫瑰,双眸蓝得过分纯粹,像是把座蓝色的王国含在了眼底,也咽下了这座王国所有的忧愁。
雪诺扶着帕拉丁的手从车厢里走出来,白发在阳光中焕发着粲然霜华。他眼眸一动捕捉到罗兰的身影,纱红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冷淡,却说不出的曼妙:“初次见面,罗兰阁下。”
望着罗兰出挑而纤细的面貌,雪诺想起一件广为人知趣事,那就是恸哭之王这个称号的来历。据说每次出征时,罗兰看见惨烈战场与身首异处的战士,那双深蓝的眼眸便不由自主淌下泪来,这过剩的多愁善感与仁慈使他的国民提起这个称号时语气未免复杂,敌国提起时更多的则是是嘲讽。
毕竟,哪个国王会为平民的伤亡悲伤呢?这是个只容得下霸主,暴君以及征服者的时代。
罗兰亲切地挽住雪诺的手臂,笑道:“恕我失礼,您的光彩令太阳失色。”
雪诺愣了一下,淡淡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岂敢与吾神的神国争辉。”紧跟在雪诺身后的帕拉丁皱了皱眉,“罗兰阁下虽然言语率直了些,但是圣子冕下您何必妄自菲薄?您的光彩岂是区区神国……”雪诺回过头睨了他一眼,帕拉丁识趣地闭上嘴,只是眼底透出了点笑意。
罗兰含笑望着他们:“你们感情可真好,让我很是羡慕。”
“剑兰无数人愿意为您生为您死,而且听说您有一位情投意合的爱人,何须羡慕我们。”
“那不一样的。”罗兰微微摇头,“人民敬我,护我,爱我,不过是因为我是剑兰的王,却不是为了罗兰这个人。”
“至于阿弗萝蒂……”罗兰眼神黯然,如同深婉的海水,“是我因为国事冷落了她,她已另觅新欢,远走他乡。”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直保持沉默的霍普同情地安慰道,“您不如涉猎些火发女士淑妮的教义——爱是有时限的,爱也是广博的,只要在相爱时享受就够了。”
“是啊……我早已看开。”罗兰转了话题,“已近黄昏,请诸位去房间休息片刻,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
侍从将众人带到各自的房间便默默退下。帕拉丁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雪诺惯用的器具放好:“您需要换身衣服么?”
雪诺倚在沙发上,抿了抿唇,没说话。
“还是晕车?”帕拉丁半蹲下去,握住雪诺冰冷的指尖,“晚宴别去了。”雪诺眉心不自觉蹙着浅浅的褶,摇头:“胡说什么,哪有那么娇气。”
“我恨不得您是个玻璃娃娃,不然我这个守护骑士总是没有用武之地。”
“已经使用过度了。”雪诺微微展颜,轻轻踢了踢帕拉丁的膝盖,“起来,帮我更衣。”
雪诺换上一身繁重的雪白教袍,肩披红底金花长帔。帕拉丁小心翼翼将金色头冠压在白发上,一枚猩红宝石坠圣子在眉间,像是一道缠绵悱恻的伤口。
“吾神赐予您的这顶头冠十分适合您。”帕拉丁退后一步,仔仔细细将雪诺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您可喜欢?”
雪诺看着镜中的人影,淡淡道:“吾神赐下的宝物岂有不喜之理。”
帕拉丁笑了笑:“您跟我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雪诺沉默片刻,似是出神,又似是回忆:“只是我见过更好的。”他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外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大殿吧。”
帕拉丁愣了一愣,沉默地跟了上去。
剑兰王宫内部也以蓝色为主,洁白的圆桌前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十二把宝蓝色座椅,椅背装饰着银色缎带与珍珠。
罗兰坐于主座,雪诺坐在他的左手边。帕拉丁本来不欲入席,但在罗兰的劝说下跟雪诺坐在了一起。再旁边是笑眯眯的霍普。
剩下八个位置则是剑兰重臣,有男有女,外交官雷恩那圆润的身躯也赫然在列。雪诺冲他点点头,胖子正喝汤呢不知怎么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雪诺淡淡收回视线,假装没看到。罗兰边吃边跟雪诺商议结盟事宜,几位重臣就是捧哏,夸来赞去,雪诺不耐烦,只嗯,哦,是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心思深沉,但帕拉丁知道他只是懒。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罗兰跟帕拉丁交流,二人都温温和和的样子,谈起来宾主尽欢很是和谐。
“……太阳神殿的位置您可以任意选择,剑兰上下必定鼎力支持。”
“感谢阁下的慷慨,那么……”
雪诺低头切牛排,一缕白发从身后滑落,眼看要落进汤碗里了,他却没注意。帕拉丁顺手勾起雪诺的头发放到肩后,嘴上还是没停跟罗兰讨论得正热烈。罗兰没看到,雪诺习惯了,坐他们对面的几位大臣挑了挑眉,心想传说中太阳圣子与他的守护骑士一起长大,看来关系真的不错。
跟雪诺一样专心吃饭的霍普多看了帕拉丁一眼,在心底跟拉芙吐槽:“太阳神殿这俩人怎么感觉怪怪的。”
拉芙:“……吃你的饭。”
正事谈得差不多了,可以换些轻松的话题。帕拉丁扫视大殿一圈,看到墙壁中央一座女性雕像。那雕像双手合十,微微仰头,眼部镶了两颗幽深的蓝宝石,呼之欲出。
“不知那是哪位女神?作者想必十分虔诚才能雕出这么美妙的神像。”帕拉丁金珀眼瞳微动。
罗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无信者,那只是一座普通的装饰雕像罢了。”
“这雕像确实漂亮。”霍普擦擦嘴,赞了一句,“罗兰阁下眼光独到啊。”
“不敢当。”
“咦。”这时拉芙轻咦一声,霍普连忙切换密聊频道,“怎么了?”
“嗯,雕像挺好看。”
“……”霍普沉默地切回近聊频道,把自己正在开巡回演唱会,不打算在皇宫白吃白喝的事儿跟罗兰说了。罗兰心情极好,大开方便之门,听说霍普还要继续往西北走,更是叮嘱他小心,最好能绕过战丹与甘泽。
霍普笑了笑:“多谢阁下关心,吾神会保佑我的。”
拉芙:“看心情。”
“……”霍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苦。
雪诺没想到霍普走的时候还特地来见了他一面。男扮女装的秀丽少年送给他一枚干花书签,说是感谢在日晷城时的照顾。
雪诺接过后,回赠给他一个木珠手链。这是他闲来无事雕的,里面存了些神力,大概能帮霍普个小忙。
霍普把手链戴在手上高高兴兴地走了。路上跟拉芙说:“每到个地方都得弄个纪念品,日晷城这份算是补上了。”
“怎么不跟女教皇要?”
霍普想了想,骄傲道:“这还用说?我是个有原则的颜狗,只舔最好看的。”
拉芙叹了一声:“看到你们这种人我就会想,如果是那位圣子信仰我的话,也许世界早就和平了。”她顿了顿,语气莫名,“从各种意义上。”
霍普和拉芙吵吵闹闹往西北走,进入战丹帝国境内。战丹与甘泽的战役接近尾声,这个黑色的帝国气氛严肃紧张,人民的食品物资等统一调配,烟酒管制很严,实在不是开演唱会的好时机,霍普只能在一些隐秘的酒馆助助兴,得到些帮助便继续往北面走。
在他快走到战丹与甘泽的交界——汗墓大疆时,战争结束的消息也传了开来。双方持续了几百年的争斗也不是这次能完结的,各自休战,休养生息。
霍普心想吾神保佑,这下不用绕路了,而且在甘泽应该可以捞一票。他心情愉快,走路带风,哪怕是无人的荒野也可爱许多。
然而还没乐上一会儿,远远就听到沉重的马蹄,大地如鼓面,在那威势下微微震颤。一片漆黑潮水正在扑来,归入黑色的帝国。
霍普往路边一让,心想这是正好让他碰上班师回朝了?听说带兵的,是战丹那位……
在为首者的带领下,这群狰狞恶兽沉默而有序地向前奔驰,又在那人一个手势下,迅速而整齐地停了下来。
黑色的潮头在霍普身前忽然停止了奔涌。霍普默默看向策马立于最前方的人,在他身后,鸦黑战旗被晚春的暮色勾出一轮带着血腥味的金边,在风里招展如鹰翼。那人也笼在不详的光晕里,遮住全部面庞的头盔上,斑驳盔缨在不断飘摇。
甲胄如黑龙卧在他身上。
“你就是霍普?”沉闷沙哑的声音从头盔下传来,语调冷漠,尾音却扬着。
“是的,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吟游诗人能有幸见到您——战丹帝国黑太子殿下。”
那人握枪的手猛然一抬,冰冷枪尖如毒蛇般毫无征兆地刺向霍普:“既然如此,就去死吧。”
“小心!”拉芙唤道。霍普哪能想到这人说出手就出手,反应慢了一拍,眼看要被长枪刺中,雪诺赠与他的木珠手链突然碎开,爆发出一阵光芒将霍普包裹。黑太子一击将之粉碎,却来不及将霍普击杀,便顺势收枪:“光明神力,太阳神殿?”
霍普退到远处,面上笑意不减,眼神却冷了下来:“黑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黑太子不言不语,只是再次举起了枪——
“咩……”众人一愣,看向荒野深处,只见三只白色绵羊正悠闲地踏过荒草而来,在羊的身后是一个拄着修长棍杖的女人,木杖顶端一枚金色的铃铛轻轻作响。
那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穿着干净整洁的僧侣袍,脚上却没有鞋,一双脚已经伤痕累累。耳朵,鼻翼以及嘴唇都穿上许多铜环,眉心画着青色莲花纹,乌黑长发编成麻花搭在肩头。
她的面容有种宽容的,贴合人性的美,哪怕恶贯满盈的屠夫见了她也会生出些忏悔来。
她叫目莲,世人称她为“行走者”。
行走在大地上的,牺牲与受难之神的圣徒。
黑太子冷冷看了她一会,一夹马腹走了。
“你为何要杀我?”霍普忽然喊道。
“看不顺眼。”黑色的奔流不再停顿地冲入了帝国之中。
霍普回过头正要向目莲道谢,荒野中却哪还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