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伴我至乐曲的终章》陌上人

3、Chapter three: 降A大调圆舞曲

　　隔日，他们依约去了影城，选的李安的新作《少年派的奇幻旅程》。绚丽的特效和上佳的配乐打造出一个少年五光十色的传奇经历。三个故事如同包装精美的糖果，把最残酷的现实当作夹心，你愿意打开几层，取决于你自己。
　　Leo只在影片的结束问了一个无关音乐的问题，“你愿意，或者有勇气遵从你的内心吗？”
　　Leo没有等到答案就已离开。

　　2012年的最后一个月，Leo把自己忙成了超人，演唱会、电影、广告，连轴转的后果是压得连工作人员都喘不上气来。月初的时候，Leo有新电影进宣传，首映会上，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睡的Leo穿着妥帖的西装，笑容得体，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不时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闪光灯连成白晃晃地一片，红毯上熙熙攘攘。Leo正侧耳听一位记者的提问，目光看似专注而又真诚；也不知是谁，忽地喊了一声，半数相机便刷刷对准了红毯入口。
　　Leo好似一阵恍惚，抬眼的刹那，才发现竟然是Windy。他今天携手某位时尚主编，庄重出现在了红毯上。
　　隔着长长的红毯，百十米的距离，他们只是目光擦过，便又成了平静。Leo垂眸，忍不得自嘲一笑，抬头，却又换回得体的微笑。
　　他们那样熟知对方，知道不笑的时候并不是生气，笑的时候也未必真的开心。Windy见过Leo真正的笑容，也是那个午后的琴房，浅如风痕，却璀璨如阳，熠熠生辉。
　　而这一次的舆论，皆不是因他们任何一方而起；而是一位前辈，用两张照片，调侃了他们。他们谁都没有解释，仿佛隐忍地，在等最后的判决。

　　2012年的最后一天。
　　Leo来到烟雨朦胧的江南，从机场到酒店，一路漫天的山岚细雨，扰得人感伤无数。其实Leo的国文没有多好，前段时间不知谁为了打趣他，便提了几首诗词；而他却竟在这时隐约想起，那首《雨霖铃》，唯一记得的，好像也只有那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后台永远是打仗一般的忙碌。直到Leo进入自己的专属化妆间，才得片刻喘息。在准备的间隙，Leo一边应和经纪人的话，一边思绪却越过千里山河，想起另一个同在今夜举办的盛会。他其实还送过祝福的，要祝福的除了成功，是否也有那个晦暗不明的约定。
　　“一脸心事重重，你不会也相信那个末日传言吧。”经纪人受不了Leo今日的别样沉默，忍不住玩笑道。
　　Leo微怔，眉头稍解，转瞬笑了，“我好得很，谢谢关心。”
　　而就在上台前十多分钟，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都有不小的惊讶，那铃声是Leo自己的私人手机。
　　经纪人本在阻拦，Leo却鬼使神差地坚持要接，在看到屏幕的那刹那，心跳一重。
　　“hello？”
　　无人应答。一瞬寂静之后，是熟悉的前奏响起；千万种情绪蓦地，涌上心头。
　　“举头望无尽灰云，那季节叫做寂寞……”
　　第一句歌词落下，仿佛就是无数珠玉倾倒在心盘，一字字都敲入刻骨铭心。Leo猛地转身，侧开所有人的视线。
　　“不得不选择寒冷的开始，留下只拥有遗憾。命运的安排，遵守自然的逻辑，谁都无法揭谜底……”
　　而当第一部分高潮一起，传来的不是一如往常的叫尖，竟是“哇！”地一声，全场数万人共同的惊叹，“好美的花瓣。”
　　Leo僵直了脊背，脸颊的温度渐渐温暖了冰凉的屏幕。而立刻，那边又是更大的惊叹，再传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在一起”了。
　　那个霎那，所有的感觉猛地缩为方寸，揉进心口，涨裂血脉。Leo合了双眼。
　　“而我却像落叶归根，坠在你心间。几分犹豫几分孤单，都心甘情愿。我的爱像落叶归根，家，唯独在你身边。”
　　舒伯特一生几乎未曾与贝多芬有多么深切的往来，却留下唯一的遗愿：“请将我葬在贝多芬的墓旁。”
　　落叶归根。
　　没有语言，没有解释，一个字都没有；可Leo已经那样清楚地明白，他的答案。这个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比Leo更了解Windy。谦谦君子斯条慢理，偶尔又有孩子气地任性；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南方的嚅软；紧张的时候语速会慢，目光侧开，若手边有水，便会饮一口；没有古典音乐家疏离的做派，亲切而真诚地待周围的朋友；真的开心时笑意汇在眼底变作一小簇光亮；不开心的时候会一个人待在琴房，想每部作品的演绎；喜欢红酒，会品酒，却不酗酒；每场演出之前会提前两小时到现场试弹，要准备好一桶冰以及一些Truffle Chocolate；演出后从不看自己的录像；右手中间的戒指是因为齐默尔曼；同一套演出服穿了六七年不换是因为最能帮他进入状态。他其实有一个小名，家里人都唤的“希希”。
　　所以Leo知道，他费尽心思准备这样一个演出，倾其所有情感不顾一切，灿烂如最美的烟火，凋零在最美的一刻；为的，就是和他，说再见。
　　Leo并没有看到那场烟花般的玫瑰雨，也看不到屏幕中滚动的照片，可已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场举世无双的，落幕。
　　夜色寒凉，声音如潮水般退去，烟雨浸湿了Leo的眼角。

　　电话已经挂断，身旁的工作人员也在催促着登台。Leo转过身，依然笑了笑，哀伤唯有刻在心底。
　　升降机要升起时，有人开玩笑地道了句：“末日快乐。”
　　Leo没有回应，再开眼，已是数万荧光棒布满眼帘，就如天上的静谧的银河。末日快乐，这一刻，再没有比这一句话更贴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