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水珠

7、牵引

　　哈尔迪尔伏身在茂密的枝叶间，静静注视着一队强兽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走过去。身后，鲁米尔用力措牙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了，但他略一压手，示意巡逻队的其他精灵不可妄动。

　　自从远征队离去之后，萝林已经迎接了不少的战斗。邪恶的力量越发强大了，在最近几次与这些怪物的交锋当中，哈尔迪尔能很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虽然它们从未敢真正踏入萝林境内半步，但却一次比一次更接近这片拥有极强光明力量的森林。在以前，无论对精灵还是兽人，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就像这一回，为数不多的一队强兽人挑衅似的在金色边境晃来晃去，还时不时举起弓来胡乱射两箭……哈尔迪尔冷眼看着，心想那就耗吧，只要不踏入我们的界限，我们暂时也懒得理你。

　　鲁米尔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采取行动——二十几个兽人，就算一个巡逻小队的精灵应付起来困难，但是只要一声呼哨，其他小队就会马上赶来支援啊，那个时候区区二十个敌兵算什么？哈尔迪尔到底在等什么啊！

　　他几次想把这话悄悄问出口，但都被哥哥的一个手势给拦了回去。鲁米尔郁闷地盯着插入梅隆树干的粗大铁箭，心里极端不是滋味。

　　哈尔迪尔当然了解弟弟的心情，他自己也同样厌恶兽人恶心的脏脚。但是它们并没有踏进来不是吗？那么咱们忍耐一下，看看它们到底要干什么。他无声地解释着，希望自身散发的平静气息能够安抚隐藏在树上的全队精灵。

　　这个时候，对面的一棵梅隆树上，茂密的枝叶似乎颤了颤，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哈尔迪尔暗暗点头，他知道是另一组的巡逻小队到了，他们无疑也发现了边境的异样。果然，对面树上的枝叶微微分开，露出了队长格兰萨的一双蓝眼睛。

　　“怎么回事儿，它们什么意思？”对方轻轻蠕动着嘴唇，无声无息地将问题传达过来。

　　“埋伏。”哈尔迪尔以同样的方式回复：“我这样怀疑。其他人呢？”萝林的巡逻队伍早已由原先的两支增加为五支，但即便此刻他们统统都赶来支援，哈尔迪尔也不希望在不能准确了解敌方实力和目的的情况下动手。

　　“你是对的。”格兰萨向林内投去一眼，继续动着嘴唇：“我们已经有人去禀报了，是否增援、是否战斗，让夫人来定夺吧。不过我看它们也不过溜达到这种程度，不会再……”

　　一支精灵长箭尖啸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箭从二人侧后方的树上射出，笔直地插入了一名兽人的肩胛。

　　“这是谁啊？！”两名队长震惊地朝那个方向回过头去，轻微摇动的枝叶当中，显露出三名年轻精灵的身影。

　　哈尔迪尔一下子缴紧了眉头——糟糕……（大笑~~这里差点儿习惯性地写成“坏了醋了”……哈哈哈，笑死自己！）

　　一伙怪物眼看着同伴跌倒在地，发出的吼叫声简直可以用“兴奋”来形容。随即，它们拉开自己的硬弓，铁箭雨点般地向暴露了行踪的精灵们飞去。

　　哈尔迪尔想也没想，纵身就从高枝上面跳了下去——那三个精灵看起来是最近选拔出来的战士，都还太年轻，根本没有在树上躲避敌人弓箭的经验。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射死在眼前啊。

　　鲁米尔在愣了半秒钟后，也跟着跳了下去。于是隐身于这一株梅隆树上的精灵战士纷纷现身，站在枝头以弓箭支援它们的队长。

　　格兰萨心里猛的抽了一下儿，但他知道哈尔迪尔是对的，此刻除了吸引敌人注意，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救那些愣头小子呢？于是他在树上一挥手：“我们下去，留五个弓箭手在枝头援助。”随后他朝刚刚闯了祸的年轻精灵们所在的方向大喊：“你们三个——就是你们，帮我们去叫救援吧，马上！”

　　哈尔迪尔此刻已经挥开自己的武器——与莱格拉斯精巧的双刀不同，他用的是一把颇见尺寸的长刃。这种在其他精灵手中略显突兀的武器一旦由他操纵，就有着说不出的霸气与潇洒。这一点实在与自身气势有关，是许多精灵无论如何也羡慕不来的。

　　长刀挥洒，寒芒所及，漫天箭支纷纷跌落下去。兽人们叫嚣着包围上来，但显然金色森林的力量使它们痛苦，几乎是立刻，它们一边怒吼一边向林外退去。这一过程中，不断有尸体倒于精灵箭下。

　　格兰萨赶上来的时候，哈尔迪尔正不紧不慢地斩断几支来箭并目送着兽人们撤离。“别过去。”他伸手拦住了自己的战友：“我猜诱我们踏出萝林的土地才是它们的目的。看看我们不上当，它们能干什么。”

　　格兰萨“哈”地笑了，伸手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表示赞许。这两个精灵都曾经历过严酷战争的考验，绝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落入圈套的。

　　但他们仍然忽略了一点——鲁米尔。

　　这个精灵可完全不能容忍有谁胆敢破坏萝林的一草一木，尤其是这么肮脏恶心的家伙！他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落后的兽人立刻倒在他的剑下。

　　“别——鲁米尔，回来！”哈尔迪尔吓了一跳，他万分后悔自己竟没有来得及阻止弟弟。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他冲出去猛地拽住了鲁米尔的手腕：“别莽撞，看看它们……”

　　就是这么半秒钟的时间，哈尔迪尔觉得自己看不到了。

　　什么东西瞬间束缚了他，周身紧绷绷的，寒意透骨而来。仿佛一下子跌近了黑夜里，他用尽全力喊了一声，但自己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但愿别人能，因为他让格兰萨别过来，千万别，这里有巫师布置的黑暗魔法。

　　* * *

　　“精灵在白天也是这么亮晶晶的吗？这真是不让人活了！”

　　洛汗平原的尸堆旁，坏心情的矮人皱着眉头人横了莱格拉斯一眼，然后继续将身子埋进烧焦的众多尸体中。

　　亮？莱格拉斯诧异地低下头去，发现原来是胸前那枚绿叶形状的胸针，它此刻正散发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哈尔迪尔，你在想我了吗？

　　浅浅的微笑出现在精灵的脸上，虽然这的确很不合时宜。

　　哈尔迪尔，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很糟，非常糟糕。

　　莱格拉斯摇了摇头，默默将手覆上胸针——博罗米尔牺牲了，命运帮他选择了属于自己的道路；佛罗多和山姆踏上了另一条旅程，那是我们的力量无法帮忙的地方。而现在，连另外两个霍比特队友也可能正躺在这堆焦尸里……哈尔迪尔，还能再糟吗？如果你此刻知道了我们的失败，还不知要怎样大笑呢。

　　离开萝林已经很久了吧，在莱格拉斯看来，仿佛有一个纪元那么久了。因为坏消息接踵而至：护戒队在解散的边缘好容易找到新目标后，此刻又面临着另一次的失败……心灵处于沉闷的时候，日子总是慢得可怕。

　　莱格拉斯一口气叹到半截，脑海里忽然响过那一晚哈尔迪尔淡然的声音——“答应我，无论这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无论它失去了谁，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的使命。”

　　是啊，他答应过。但是，此刻，是不是使命已经放弃了他呢？莱格拉斯笑了笑，若是捧着这样的答复，哈尔迪尔大概会把他从萝林给踢出来吧？完不成使命，自己怎么能去见他呢。

　　眼看着叶子的光芒徐徐暗淡下去，莱格拉斯若有所思的，轻轻弹了弹自己的弓弦。轻微的铮鸣声中，那一缕颤动的金色实在像极了天际的曙光。一时间，年轻的精灵感动莫名。

　　……哈尔迪尔，已经离得这样遥远，你却仍有办法鼓励我啊……

　　“看，痕迹，是霍比特人的。”阿拉贡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向两个队友挥挥手，目光里满是希望。

　　莱格拉斯一下子回过神，举步跟了上去。同时，他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胸针：“瞧，哈尔迪尔，事情似乎开始往好的方面发展了。谢谢你的挂念，你在萝林，可也要守信用啊。”

　　* * *

　　等一下曼多斯，现在还不行。

　　深入骨髓的黑暗与冰冷当中，哈尔迪尔咬牙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我答应过那个孩子，要是失约，他会哭鼻子的。

　　然而黑暗越来越沉重，他觉得胸口已经被挤压得要爆炸了。他想狠狠掐住自己的血肉来保持神志，但手指好像长在了别人的身上，半点也不听使唤。

　　哎，放弃无疑比坚持容易得多，但是……不行。

　　“来吧，这里有你许多的朋友。以前，以后，你们都将共同战斗……”

　　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回响耳际，那样的诱惑的低语简直令哈尔迪尔瞬间崩溃——“来吧，放松下来，跟我走。”

　　“哈尔迪尔，你答应我吗？”

　　蓦然，一抹光亮刺破了黑暗。漫天浓墨当中，那月光华一样的银光纵然微弱，却笔直地照进了哈尔迪尔的心底——“你不能有事，答应我吗？”

　　是的，我答应。

　　耳边轰然传来兽人们惊骇和狂怒的吼声，哈尔迪尔奋力向那光明处张开眼睛，恍惚闯入眼帘的竟是一颗覆盖了白色手印的巨大头颅。于是，本能的，手起刀落。

　　金光划过，兽人顶上的手印被一分为二，粘稠的黑血激昂而出，喷了哈尔迪尔一身。他想自己可能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胃口进食了，但是好在，他还活着。

　　同伴们的欢呼更加证实了这一点，哈尔迪尔很高兴又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看来格兰萨并没有指挥着同伴莽撞地冲过来救援，好样的！否则麻烦就大了。

　　侧身闪过劈面而来的利刃，哈尔迪尔差点踉跄倒地。脚下软得不像话，他觉得自己至少有两千年不曾这么疲惫了。格兰萨大喊着让他退回来，是的是的，只要他能。

　　终于，利用援助之箭开出的空当，他一把抓住鲁米尔冰凉的手腕，狠狠将之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两个精灵很没风度的，几乎是翻滚着退回了金色边境以里。

　　这一下，精灵射手们再无顾及，箭支飞蝗一般向已然所剩无几的敌人们扑去。茂密的低矮树丛后，几声吼叫传来——原来更多的兽人埋伏在那里。但是他们并未做出进攻的举动，而是愤愤撤退了。

　　哈尔迪尔被扶起来，他的衣服上沾满了黑血与泥土，简直埋没了他以往逼人的英气。但是现在，顾不得了，他靠着树干大口喘息着，直到连肺都生疼，才算找回了一点儿活着的感觉。

　　“樊拉！你真会创造奇迹！”格兰萨扶着他双肩拼命摇晃着说：“我从没见过有谁能摆脱黑暗魔法的束缚——主神啊，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哈尔迪尔被他摇得断断续续着说：“呼吸的感觉原来这么好……让我再靠一会儿，我现在愿意变成一只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