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约》》水珠

6、殊途

　　萝林的精灵们已经开始一批一批地离开故土，向西方那神秘的不死之地进发了。

　　孩童、女子，许多这样的精灵不忍却也不得不走（注）。这座深深融入了他们气息的金色森林当中，有着太多古老的回忆，却也面临着太多残酷的危险了。

　　于是他们唱起忧伤的歌曲，抚摸萝林之外再无生长的梅隆树，并一一拥抱那些义无反顾选择留下来的同族战士……最后，他们提了银灯排着长长的队伍，缓缓消失在金色森林的尽头。

　　在那段时间里，萝林的上空始终萦绕着一层阴郁的阴影。每个精灵的心情都很沉重，因为正如他们的女王所说：“精灵对于土地和自己所创建功业的挚爱，比大海还要深沉，但是我们宁愿舍弃一切也不愿向索伦低头。”

　　北方边境的岗位上，哈尔迪尔咀嚼着这番话，深刻体味到了从中的伟大与残酷。

　　当然，也有些精灵是体味不到的，比如他年轻的弟弟。

　　“这说明什么呢？”鲁米尔和奥洛芬低声讨论着：“夫人的话总教人似懂非懂，我们当然不会向魔王低头啊……”

　　哈尔迪尔瞥了他们一眼，从旁缓缓解释：“这说明我们已经注定了要放弃自己的家园——你们两个，不许喊。”

　　“……”震惊的两人立刻闭上嘴，从牙缝中挤出如下质问：“为什么，我们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不是吗？中州的和平也属于萝林！”

　　“但是中州的生命力却不再属于这里。”哈尔迪尔拍拍身下的梅隆树枝，淡然作答：“魔戒被毁去之后，水之戒的力量也会失去，金色森林王国的美丽从此将不复存在。”

　　“所以当我们帮助护戒队去毁灭魔戒的时候，同时也在帮助他们破坏自己的家园。”最终的结论呈上台面，哈尔迪尔索性转过身靠去在树干上——他可不想看到弟弟们此刻的表情，他自己已经够郁闷的了。

　　而过多的解释，他想不用了吧？要是连“那为什么还要销毁魔戒”或是“那为什么还要守护萝林”这样的问题都问得出来，他们还配当哈尔迪尔的弟弟吗？

　　良久良久，两个年轻的精灵没有说话，而霎时凝重起来的悲伤气氛简直要把他们所在的树枝给压垮了。哈尔迪尔抱着肩，心想这样也好，早点儿让他们了解总比到时候看他们抱着枯死的树木掉眼泪强——如果“到时候”，大家还都活着的话。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是奥洛芬低低的问了一句：“这件事情……莱格拉斯他们知道吗？”

　　“……”哈尔迪尔仰了仰头，阳光色的长发自肩头无声地滑落下去。“知道吧。”他的目光落在树梢，淡淡地回答：“他应该知道。在中州比你们两个还迟钝的精灵可不多见。”

　　两个年轻的精灵这回却没说什么，他们忽然觉得了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很残酷的一件事情——在帮助人类驻固他们家园的同时，精灵们却在亲手毁灭自己的生息之地。当光明终于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恐怕也是精灵们永远离开中土的时候了吧？如果黑森林的王子连这个也知道……那么他是用什么说服自己要坚持下去的？

　　连刻意的挑衅都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哈尔迪尔回头看看打蔫的弟弟们，忽然笑了笑：“来吧，我们再去巡逻一圈。既然注定了要离去，那就趁现在还可以的时候，多爱它一些吧。”

　　* * *

　　“叫你多爱萝林一些也不是让你成天抱着树啊！”

　　哈尔迪尔拧紧眉头，对着执意要睡在树枝上的两个弟弟怒到：“给我下来，这样吹一晚上风明天还怎么巡逻！”

　　“不，你别想，从现在开始我们一秒钟也不离开梅隆。”鲁米尔居高临下地向哥哥宣布：“这回不能听你的，亲爱的哈尔迪尔，我们有太多的话想对树木们说了。”

　　“尽管进泰伦里去说好了，它们会听得见的。”哈尔迪尔习惯性地挑起了眉毛，瞪着仍在往高处纵身的弟弟们。

　　“那不一样哥哥。”奥洛芬攀着枝叶俯身向他解释：“任何有精灵生活的地方都能够见到泰伦，但是除了萝林，其他地方的泰伦都不会搭建在这种古老而美丽的树上——你了解吗？有一种感觉不是什么地方都找得到的。”

　　一番话听完，哈尔迪尔着实愣了愣。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来的不是异地的树木或是什么泰伦，却是那个周身都散发着温柔银光的高挑身影——还能有谁呢？爱尔贝蕾丝的工艺品啊！而奥洛芬的言语，也自动翻译成了“许多精灵都拥有美丽的光芒和精致的容颜，但除了莱格拉斯，其他的精灵都不会蕴含着那种月光般高洁而迷离的神采”……

　　哈尔迪尔一时间无比的想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疯了，或是中了某种毒。如果解药是在莱格拉斯手里的话，那么他就得等等了，等着那个孩子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再回来解救他。至于此刻，面对弟弟们的任性，他认输地摇了摇头——姑且当他们是执著吧，谁叫奥洛芬的那番话竟能直戳自己心坎呢。

　　“好吧，但是注意点儿，别有幸成为了中州第三和第四个落树的精灵就行。”他瞥了高处的两个家伙一眼，折身进了自己的泰伦。

　　“第三和第四？”鲁米尔和奥洛芬狐疑地相互对视着：“上回咱们掉下去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也太神了！”

　　* * *

　　与此同时，安都因河畔，挥了一整天浆的远征队员们已经选定了今夜的宿地。

　　莱格拉斯靠在河岸的岩石上，他一点儿也睡不着。同胞们所赠送的船只轻盈小巧，划起来根本不费劲儿，所以一天下来，他的体力依然充沛如初。

　　但佛罗多和山姆的情况可就不怎么样了。他们一个自始至终忧郁无话，另一个则是怕水怕得要死，把所有力量都用于抓紧船沿了。

　　莱格拉斯坐得离大家尽量远，否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会让他整夜不得安睡。饶是如此，阿拉贡与博罗米尔的争吵还是一字一句地灌入耳朵——

　　“刚多也帮不了我们。”

　　“你倒是挺愿意接受精灵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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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格拉斯皱了皱眉，但他此刻没心情跑过去反驳，也不指望那个同样热爱自己土地胜于一切的刚多将军会对精灵们所作的牺牲表示崇敬。人类的天平大多时间是失衡的，但他们却总喜欢称量世界的重量。精灵如果连这个都不懂得淡然处之，那么他们一个个恐怕也都要白发苍苍了吧。

　　默坐片刻之后，莱格拉斯自背后将夫人赠送的那张长弓取了下来。月光下，弓的微亮与精灵的荧光交相辉映，一时间连光秃秃的河畔也像被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

　　抚摸着弓脊上优美的图腾，莱格拉斯默默地微笑了。那上面的每一道花纹他都熟悉，每一种祝福他都懂得。哈尔迪尔亲手塑造的武器当中，融入了他们昔日太多的默契。

　　尤其是……那根金色的弓弦。

　　精灵的手指在那道紧绷的线上久久流连。如此夜幕当中，这金色就如一缕曙光，徐徐自来格拉斯的心底延伸置萝林的某处。那凭空绽放的绚烂简直要使覆盖天际的夜幕都烟消云散。

　　哈尔迪尔，你在做什么呢？从泰伦里走出来吧，出来陪我看看月亮……

　　来格拉斯静静地想着，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弓上，也落在萝林森林中，某一位精灵的心里。

　　* * *

　　“那家伙亮得像个灯笼！”吉姆利恶狠狠地翻了个身，一边紧捂着胸口藏他美丽宝物的地方，一边嘟囔着：“这还要人怎么睡啊，要知道我们矮人生活的地底，睡觉时可是一点儿光亮也见不得的！”

　　“像轮月亮。”阿拉贡压低了声音在一旁微笑着纠正到：“偶尔我醒来的时候，都会以为是月亮从天上掉下来了。”

　　矮人翻翻眼睛，但抬头看到天上，将两种光芒作个对比后发现，还真没什么词儿可以反驳他。

　　“而且你就庆幸吧。”哈拉贡嘿嘿地笑了：“幸亏咱们的队友是来格拉斯，要是萝林的哈尔迪尔，你会觉得是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