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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转眼过去五年,上栖峰松岗明月一丝未变,青山道人也仍闭关山中。
      易石这一日未见到易坎,从门中返回上栖峰,心中失落。
      正自唉声叹气,却见前方远远立着一个幻象,易石心惊,神通五识天眼乍现,却是一只化妖的松鼠。
      那幻象便如十七、八岁妙龄女子,面貌清秀,轻轻一笑如春风抚面。这么一个小妖,若在凡人眼中,便是这女子无异,但在易石眼中,幻象便是幻象。
      那女子朝着他笑,他也朝着那女子微微一笑,手中启势口中吟诀,清罡正气便要打去,那女子双膝点地急道:“恩公手下留情!”
      易石收了手,懒洋洋笑道:“此地为我派所辖,又有重重障眼术及五行法阵,你如何进来的?”
      那女子跪在地上,声音似从香花拂柳中飘来:“恩公忘了,十年前我未有法力,被山中野猴捉住戏耍,眼见命垂一线,恩公用石子打跑了猴子,又以朱果续我性命,我于这山中修行十年,才得今日幻化。。。。。。”那女子面红生娇,轻声道:“我见恩公独身守山,只求能在你身边服侍一二。。。。。。”
      易石心道糟糕,当年那朱果是师兄千辛万苦得来,给他增强修为。他年幼无知,看这松鼠要死了,就给它吃了,哪里知道就这么吃出了灵识法力,躲在山中成了精。
      若是被师兄们知道了,那还得了,易石忙道:“我门人修真,要的是清修苦行,谁用你服侍,何况我派不允与妖怪为伍,你若想要小命,还是赶紧离开此山,随便找个地方自去修炼,要是被我师兄们见着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女子神情伤感,轻声道:“我自开了灵智,便只为达谢恩公苦修化形,恩公若要赶我离开,不如毁我道行,从此仍是一只畜生,远远守着你也好!”
      易石怔住,只觉此话如扎心的刺,刺得他五感皆苦心神动摇,他突然想,如果自己也是一只畜生,能守在易坎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于易坎这般,难到也是不舍他教养十年这么简单么?正自思量,却听耳边风起雷动,一道法光至远处直奔松鼠精而去,易石大惊,忙道:“躲开!”
      那精怪已被由远而近的法光震摄,动弹不得,易石急冲而去,手指弹诀,将将挡下,又一道法光飞来,便是毫不容情直取松鼠精的性命。
      易石手法变化之快,又挡了下来,于身前酝起气盾,对那妖精道:“还不快逃!”
      那松鼠精双眼闪烁已泛泪光,却只微微摇头,易石气苦,眼见气盾被破,他咬牙飞扑上去抱住松鼠精,将利箭般的法光硬生生接下,内脏受创,嘴角延绵下一线血丝。
      松鼠精也急道:“恩公!”
      易坎怒急,飞身而来,将易石从地上抓起,手掌八卦离魂印向松鼠压去,易石抱住他的手道:“师兄手下留情!”
      易坎见他口齿浸血,双目莹莹似要灼伤自己,平息一口气对那松鼠道:“你即自愿毁去修行做只畜生,我也不为难你!”
      说罢手掌一变仍是法印压去,那女子被光笼住,一刹间化成了松鼠的模样。那松鼠在地上愣怔片刻,终是无知无识一溜烟跑了。
      易石心神不定地望着那跑远的松鼠,易坎已在他耳边冷道:“若我不在,你便要将那妖怪带回上栖峰去?”
      不等易石回话,他又道:“修道之人与妖怪为伍,就算再好的姿质也终会被妖气所染,你就不怕生出魔心,道行全毁?”
      易石见易坎放那松鼠一条生路,已是留了情面,便一丝忤逆也无,可他心中异恙又说不清道不明,神情微苦道:“师兄说得极是,我也正赶他离开,师兄刚巧碰上。。。。。。”
      易坎见他仿似对那松鼠仍然不舍,心中更怒,却又看他嘴角溢血,训责之言再难说出。停了停道:“你回去养伤吧,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易石的手还拽着他的衣袖,他正要抽出,却被拽得更紧,一抬眼望见易石不屈不挠的神色,心中一怔。
      易石正自惶惑,心中所想不得宣泄,此刻抓着易坎衣袖更不愿放手,心中七上八下道:“师兄是来寻我的吧。。。。。。师兄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易石弱冠之期,于修仙长生之人,不过弹指之间,也没什么可庆贺的。不过因久未见易坎,想跑到门中得些便宜卖些乖,正好亲近一番,哪知落了空。
      易坎到得此处,必是来寻他。想到这一点,他便将心中不解抛却一空,脸上渐渐荡出笑意。易石一笑,如琉璃花开,双目更似星光曜石般夺人心魄,易坎不由怔住了。
      正自恍神,易石已道:“师兄到我那里去坐坐,好不好?”
      易坎低眉,想起刚才看那妖精跪在易石面前说话,那般苦心闻者皆感,可他心中焦急难安又似烈火滔天,再看到易石不顾安危扑去抱住那女子,虽明知只是精怪,心中却是怒极,只想将他们远远分开。
      易石见他不答,心里一沉,慢慢再轻唤:“师兄?”
      易坎心中惨笑,原来五年清心,又那般不理不顾,也不过换了今日这场命数。抬头望着这个已陷入心肝肺腹之人,慢慢道:“不了,你今日受了伤,好好回去养着!”
      易石本不报希望,听了仿佛也不伤心,终于松开手扯出笑来低声道:“好。”
      易坎转身离去,脚下一提踏空掠起,忍不住回头看来,易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他,唇角似有似无还挂着笑意,手却握得紧紧的。他心乱如麻,只觉易石的笑仿佛钉入胸口般疼痛难忍,终于住足回返。
      易石还站着没动,眼见他飞了回来,面带笑意道:“师兄还有什么事么?”
      易坎停在易石面前,道:“师兄没有生辰礼物,你过来。。。。。。”
      易石一愣,听易坎轻声道:“你过来,我抱抱你。”
      易石踏前走了一步,却又仿佛幻听般住足凝望易坎,他怕自己听错了,又怕易坎说得不真。
      每年今日,易坎从不为他准备礼物,小时候不懂,大一点便跟着屁股后面要,易坎冷笑:“我修道之人,一世说不得能活几百年,飞仙更是金刚不坏之身,生辰当已成十上百为数,你才多大,没有!”
      易石说:“我娘说,生辰有人送礼,才活得长久。。。。。。”
      “你来的时候才三岁,哪里知道那些你娘的话,定是易艮教你的假话!”
      易石泪眼汪汪望着易坎,易坎咽下一口气,怒道:“你想要什么?”
      易石道:“我想师兄抱我睡觉。。。。。。”
      脚下如千斤巨石一般,心里仿佛藏着多少委屈难耐,易石盯着易坎,双目忍不住变红,却强撑笑颜道:“师兄说真的么?”
      易坎走上前将他搂入怀中,入怀是一副结实消瘦的身体,带着山中凉意,弱冠之年的易石,已再不是当年需要抱在怀中睡觉的孩童,可此时此刻,他抱着他,却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心满意足,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清心,也从来没有斩断情劫,原来天命劫数,畏而生怖,反遭其苦。
      易石放在他腰间的手越收越紧,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师兄,你不生我气了么。。。。。。”

      青山道人虽对弟子宽和,但内门修仙之术,却禁于外传。百年前他本是灵墟上座十二弟子,那本是屈指可数的修真教派,不想教中苦修而不得者心生异相,一干人皆入魔道,致灵墟尽毁。这起祸端更是延绵整个尘世,至如今再难见修真教派。
      世间人春秋有限,易以旁门小法见功,致不闻大道,青山道人当年心灰意冷,创立青山观,只为教习世人去病通经,延年平性,多悟性者也可得基筑获长生,驱鬼捉妖。若不是见到易乾这般和他心性的弟子,他也不会再创内门。
      易石于山中十七载,从未踏出山门一步,便是连青山观也不曾去过。
      而今易坎待他如初,他又开始猴跳,软磨硬泡得与老五下山。
      山下三十里外有镇,五十里外得县,易震挑出两块黄泥随手捏了捏,往地上一甩便得两了两匹俊马,带他去往县郡,易石从没见过马,更别说骑马,捏着疆绳苦脸道:“五师兄,你我仗剑而行吧,骑马太麻烦了。。。。。。”
      易震道:“神力道法不可显于世人。”
      易石望天道:“我们飞高些就好!”
      易震又道:“引来精怪,你法力有限,被夺了内丹,便是死路一条。”
      易石望着二十年来如出一辙的易震,唯有摇头苦叹跟在后面,一路上凝气悬足各种法力细耍一遍,总算把马骑会了。
      刚入县城,天色暗淡下来,远方雷声阵阵,摊铺小贩收拾得一干二净,易石随易震避雨,躲在人家屋檐下哀声叹气,他性子外露,虽于上栖峰磨炼了五年,到底是小师弟,师兄们总不算太狠。可怜他初次下山,历历皆趣,刚从荒郊进了城,便要大展拳脚痛快游玩,偏天空不作美,阻了他的道。
      易震一门心思出来办事,也不理他,更是苦上加苦。
      眼见一人从远处跑来也躲入屋檐下,身上已淋了些雨,正散开衣袖拍掉水滴。
      易石望了那人半晌,便要上前招呼,被易震捉住手腕道:“莫要多事!”
      易石皱眉道:“那人面善,却不出三日有血光性命之忧,我去教他个法子挡灾。。。。。。”
      易震叹道:“天下面善者不计其数,若都有性命之忧,你可忙得过来?”
      “即被我见到,就是缘定,为何不能拔刀相助?”
      易震又道:“命道祸福,自有定数,你去助他,可知失之毫厘缪以千里?世间之相,万万千千,我等于世间不过沧海一粟,灾劫始于因果,不用你来操心!”
      易石愣住,直到雨慢慢小了,那人离去,他还在那儿冥思苦想。
      易震看他闷闷不乐,有心让他开怀,便道:“雨停了,我带你去听戏可好,那里还有豆沙糕,你肯定喜欢!”
      易石抬头问:“五师兄,我等修真作何?”
      易震一愣,笑道:“得道升仙,炼就不坏金身。。。。。。”
      易石又道:“成仙以后呢?”
      易震又一愣,却不答,易石道:“是为修德养命,炼神成大道,掌万物济苍生?我等且不是仙,便是降妖除魔也没什么本事,所谓天灾人祸,大劫小难,今日眼见而不为,又当何时为?”
      易震一愣,易石再道:“正如你要带我听戏,戏本虚幻,过耳而不如心,听来做甚,不过是听来赏声;又如豆沙糕,我吃他不吃于我修真无碍,但我仍然去吃,只为知味。今日我见那人有难想去助他一助,本无谓想,只为平心,又有何不可?师傅不允我等插于世事,是怕我们心性不坚,易生虚妄。那人灾劫始于前因,与我在这雨中相逢,我再去助他,何尝不是一果。我心无尘埃,只做眼见之事,又有何惧?”
      易震感慰,叹口气道:“三师兄怕你惹事生非,叫我处处小心,你这番道理,当说与他听,他也知你是个大人了。。。。。。你去吧,万莫再节外生枝。”
      易石眉毛一扬,拱手道:“多谢五师兄!”转眼寻着那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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