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深藏不露》雀猫

8、百年多病独登台

　　“有时候，你真的很傻呢。”柳措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逐渐泛白的天空。

　　萧落木却听不懂，他转身推开门，准备下楼继续赶路。而天边的纸蝶开始扑翅凌飞。

　　他走到街道上，四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沿街店铺也纷纷开门做生意。萧落木耳边都是属于尘世生活的声音，擦肩而过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他袖子里藏着一把掩不住杀戮气息的弯刀，他几欲以为自己就是其中一员。

　　这座小镇平静的背后是暗涌流动的血腥与杀机。

　　青瓦黛房，屋檐角铃，天际飞舞着一只白色纸蝶。

　　白衣女子站在山顶，撑着一把白伞。远远望去，就如云端美人。她俯视着山下那一片黑中泛青的屋脊，“他果然跟过来了呢。”这句话是对站在她身后的碧瞳说的。

　　女童依旧一身红衣，站在雪白如云的蝶零身旁犹如一团不灭的火焰，而火红里燃着一双幽碧的眼眸。
　　“绝月派刀客，不是等闲之辈，你我不可掉以轻心。”这句话出自女童嘴里，显得老气横秋。

　　萧落木来到一家小酒馆，却没有喝酒，而是喝茶。
　　他旁边的酒桌边坐着一个绯衣少年，肤色苍白，一双桃花眼却含着情般美丽，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四周的女孩子却都忍不住转头看他，因为他实在长得太好看了，身上的衣服也是最好的料子做成的，一看便知是世家公子，出身不俗。萧落木也看他，看的却是他手中的剑。

　　剑是好剑，人也是美人。
　　这个世上配得上这句话的人也只有溪北天家的公子了。
　　蜀中巫术竟把位于东夷之地的天剑庄也惊动了，可见它的影响力正在逐渐扩大。事实上这座偏居一隅的小镇里已经来了许多武林高手。
　　高手都是低调的。

　　但是这位天衡公子，显然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没有过多久，小酒馆门前便停下了一座软轿，外面候着几个美貌侍女。四周的人都想侍女都已经这么漂亮了，那轿子里的小姐岂不是更漂亮了。酒馆里多的是男人，一时之间，这座鲜红软轿便成了大家的关注点。
　　那几个侍女拿出红色毛毯，铺在地上，一直铺到绯衣少年脚下。那轿帘才被缓缓掀起，只见一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女子走出来，踩在干净温暖的毛毯上。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那少年。
　　四周的人却都失望了，因为这个女子长得非但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她身上漂亮的衣裳更衬得她的脸蛋暗沉无光，她的眼睛很小，鼻子有点塌，嘴唇不嫣红，反而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泛着黑气，一皱眉便是凶神恶煞模样。
　　她的漂亮侍女们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后，一个个都不敢出声。

　　大家都想，这个小姐脾气一定很坏。

　　但是这次他们又猜错了，小姐不美貌，声音却是极美极温柔，每一句话都娇娇滴滴，温温软软。可惜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只跟酒馆里的绯衣少年说话。
　　她走到地毯尽头，也就是少年脚前，便扑到他怀里，一双瘦得像鸡爪的手便环住了少年的细腰。她靠在少年身边，娇滴滴地呢喃，“公子，奴家可算找到你了。”
　　这些话，不看着她的脸，听着倒也好受，但看了她的脸，大家都想作呕了。
　　那绯衣少年手已经抓住自己的剑柄，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赶走这位小姐的时候，他却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然后钻进酒馆外的轿子里，走了。
　　那侍女们收起毛毯，也跟着轿子走了。

　　仿佛一场闹剧。

　　萧落木饮光酒杯里的茶水，握着自己的弯刀，也走了。
　　酒桌上搁着一排铜钱。

　　鲜红的软轿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意，更何况它后面还跟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四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后面，还跟着个英俊的男人。
　　他们就这样走着，走到了郊外，又沿着溪流走，一直走到万籁俱静的深山老林里。
　　这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天都要黑了。
　　不是天黑了，是乌云来了。

　　乌云来了，天就下起雨来了。

　　软轿终于停下，停在一株香樟老树下。地上落满了叶子。
　　那轿子里却没了绯衣少年，只走出那个长得不好看的小姐。
　　小姐撑着伞，遮住了自己的丑脸，她的身影倒是极美，走进雨帘里，雨水哗啦啦地落着，那些侍女没有伞，却也不躲，只是垂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轿子旁边。水从她们发间落下来，滴在衣领上，又滑落，浸湿了她们薄薄的衣衫。

　　萧落木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小姐一步步走近自己。
　　四周的雨珠好像要悬置在半空中，降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落在萧落木身上的时候，已经硬得像冰柱子一样了。打得他生疼。刀光卷着雨水，朝着前方席卷而去。
　　动手的，却是这位小姐。

　　她也用刀？用的还是一把好刀。凌空而来的刀法却是前所未有的招数。
　　这种可怕的刀法，萧落木还是第一次见到。比绝月刀法的碎月还要来得凌厉，来得凶狠，来得残酷。若是挨上一刀，恐怕骨头都要被刺碎了。

　　萧落木的脸上都是雨水，那刀影映在他脸庞上，闪闪烁烁，竟然把雨水到照亮了。这深山老林极其寂静，所以他耳畔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他本来握着刀柄的手忽然慢慢松开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刀锋落下来。

　　只是一寸，那刀锋贴着他的鼻尖，迟迟没有落下。
　　冰凉，萧落木的肌肤被雨水浸湿了，他感到一种刺骨的冰凉。贴在他鼻尖的刀锋更是没有一丝温度。他抬起手，轻轻拂开那把骇人的刀，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雨伞下的小姐也抬起手，慢慢揭开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却是极美的脸，她抬高伞，一身红衣，眉眼明媚。
　　面前的男子已经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说道，“见过师父。”

　　老林外，那只始终跟着萧落木的纸蝶正停在树梢，奄奄一息。它的双翅被雨水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