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深藏不露》雀猫

17、红衣落尽渚莲愁

　　萧落木盯着她，一动也不敢再动。

　　“今日你不杀我，我还会杀更多的人。你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绝月的声音很飘渺，仿佛来自别处。但是她就坐在他面前。萧落木痛苦地垂下手，“你真的杀了她？”

　　“信不信，由你。”

　　话音未落，迎面而来一把冷峭的刀。绝月坐在树下岿然不动。

　　“等等！”一声急促的叫声，同时刀悬在半空凝然不动。一个十岁模样的女童跑过来，“你不能杀她。”来的是萧淮涟。萧落木看着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皱了皱眉，然后收刀。“我没有要杀任何人。”

　　“还好，还好，你看清楚她是谁了吗？”淮涟走上前，一把揭开树下女子的头巾。露出的脸却是柳措的。柳措睁着眼看他们，一动不动。她是被点穴了。

　　萧落木却没有表示多少惊讶，“我早知道她不会杀了柳姑娘的。”这个计谋在萧落木看来未免有点可笑了，“想不到你们这么幼稚。”

　　柳措睁着眼睛瞪他，直到淮涟解了她身上的哑穴，她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以为我们在演戏？你心目中的师父也不过如此。是她让穿上她的衣服假扮她，也是她让我坐在这棵树下！”
　　“不用再说了，我不会信你。”萧落木转身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淮涟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绝月从树林里慢慢走出来，她的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相信我不会害他？”
　　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在自问。

　　柳措站起来，愤愤不平地踢了一下大树。“很好，是你赢了。他没有要杀你的意思。”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岂是短短几日的反目可以毁坏的。在生死关头，他还是选择相信绝月的。

　　“虽然我很想杀你，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绝月伸手一把扣住柳措的手腕，“不过我也不会就这样让你走了。”她转头看向淮涟，“至于你，这里没有你的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趟进这淌浑水好。”
　　淮涟懒洋洋地摆摆手，“看来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走了。”她说完真的就走了，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大步走去。柳措看着这个古怪女孩的背影，她的出现莫名其妙，走得也很潇洒随性。

　　柳措目光陡然凝聚在绝月脸庞上，语气终于冷静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萧落木虽然不会与做对，却也不可能原谅你了。”

　　绝月慢慢松开手，似乎放松了警惕，“他说他想去隐居，你会陪他去吗？”柳措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她。绝月忽然变得很温柔，“我想成全你们。不过，你要答应我，你们去扬州找个小镇安定下来吧。”

　　“为什么？”柳措喃喃道，不明白绝月在做什么打算。

　　“扬州是我的家乡，此生我回不去了。因此，我希望你们可以代替我回去。落木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在这个世上，只有他有资格来完成我的心愿。”

　　只有在这一刻，柳措第一次觉得绝月确实是个长辈，有种年华老去的伤感，更有落叶归根的希望。这些，都是经历过岁月的老人才会产生的念头。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绝月的命运似乎只有一种了。

　　“我的身份已经天下皆知。来自各地的武林高手很快就会聚集到这里讨伐我。如果我胜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们麻烦，如果我败了，对于你们来说，是件普天大庆之事吧。”绝月倒是把未来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她没有打算赢。

　　柳措的声音冷下去，“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来复仇的吗？现在你放我走，我还是会回来杀你。那时候，我会站在他们那里，一起来讨伐你！”

　　绝月看着她，想看着个孩子，“你要怎么做，随便你。等事情结束后，你跟着落木一起去扬州吧。”

　　这番话之后的三天，大战开始。

　　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跟蜀中的巫派斗得天昏地暗，最后只剩下绝月一人。她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后方是穷追不舍的正派人士。而为首的就是那个苍白的少年，流月。

　　“阿姐，你投降吧。”流月看上去依旧那么柔弱善良。绝月低下头看着自己染红的胸口，这道最大的伤痕是流月刺伤的。她弯起嘴角，笑得很艳丽，“我们绝月派的子弟果然都不是懦弱之辈，阿弟，是姐姐小看了你。”

　　流月抬起手，在嘴角低低咳嗽起来，看上去依旧弱不禁风的样子，“阿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常年染病，因此不得不学习暖月这一招来保全自己。”
　　是啊，暖月这一刀法也是医伤的良药。

　　“那么，阿弟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还有一招叫碎月。宁为玉碎不可瓦全。”绝月抬起头，黑丝缭绕，大红的裙摆随着山风摇曳着，“这一招碎月，你肯定没有见过吧。”

　　流月的脸色终于变了，“阿姐，不可！”

　　他想伸手阻止自己的姐姐，但是有人比她更快，那道黑影就如闪电般疾掠而来，眨眼间就到了绝月身旁。是萧落木。他手里握着的刀还在淌血，他竟然是一路杀上来的。

　　绝月看着他，一种喜悦的心情朝心间涌上来。她仿佛看到了苦等多年的希望，但是萧落木紧绷的脸色，已经冷冰冰的语气又让她彻底失望了，“师父，她在哪里？”

　　“谁？”他的手还紧紧握着刀，面对绝月的反问，他终于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杀了柳措？！”为何他一路上来没有看到柳措的身影？前几天他不相信绝月会杀了她，但现在，面对穷途末路的绝月，她会不会在混战中杀了柳措？

　　刀已经抵在了绝月的脖颈上，绝月忽然明白了，在前几天他举刀说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他只是想胁迫自己说出柳措的下落！“那一天，你不是相信我，你是相信她，相信她还活着……”
　　萧落木紧抿着嘴唇，看着她，良久才叫她一声“师父”。绝月冷着脸看他，“从现在起，你不再是绝月派的弟子。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

　　刀从她脖子上滑下了，绝月的刀不知不觉中已经挥起，很快的刀，不顾一切，是碎月！

　　她要两败俱伤！萧落木直直地看着她，这个他敬仰了整个少年时期的女子，此刻就如怒放的红茶花，风吹得她飘飘摇摇，气势又是那么凌厉，刀锋闪过冰冷的光芒。
　　萧落木缓缓眨了眨眼睛，他不得不拔刀了！

　　“呜……”绵长的鸣叫声回荡在山谷里，竟然硬生生地阻断了两个人的刀势。山谷里有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站在后面的流月忽然急了，“阿姐，快下来！”

　　萧落木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绝月的手腕，但是她整个身体都悬在半空了。“松手！”

　　掉下去，她就会粉身碎骨！空中忽然飘来白色的幽鬼。是凌歌的驭鬼术！所有人大骇，这个禁术竟然又出现了。

　　柳措浮在半空之上，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全部散开，头低垂，两眼茫然。仿佛一只失去任何意识的女鬼。站在另一座山头的碧瞳双目清明，她终于看清了柳措的命格。
　　原来如此，她的命运是与凌歌相交织的，怪不得她怎么也看不清她的真正命运。

　　这时无疑是到了交叉口，柳措很快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命运，而不再受凌歌的驾驭。

　　这个自由的代价，却是绝月的性命。

　　绝月咬着牙，拔出刀隔断了自己的手腕，壮士断腕的悲痛。“师父！”萧落木大骇，整个人随着绝月往山崖底下坠去。风从他们耳边吹过，刺骨的疼。绝月挤出一抹笑容，忽然整个人一转，手伸出抓住了悬崖边的一颗枯树。

　　是枯树，根早已松开。沙土飞扬，绝月想自己果然是命绝在此了。百鬼追上，很快就萦绕了绝月的四周。她完全可以拔刀护住自己，但是她没有反抗，任凭这些饥饿的恶鬼吸附自己的血肉之躯。

　　柳措茫然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她想出手阻止的，但是她的行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是真正的傀儡。隐隐地，柳措感到一种通体的寒冷，来自那个俊美的驭鬼公子。

　　好像他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山崖底下是一座寒潭。寒潭里有鱼在游动，然后一具枯骨坠落，溅起水花，白色的幽鬼纷纷遁走。它们已经喝饱吃足了。绝月闭上双眼，永远失去了知觉。
　　萧落木伸出手，捞起的只是一只断腕。

　　就这样，一切都结束了。江湖上传言最大的魔头就这样死去了。红颜枯骨，顿时化作一缕青烟，沉潜寒潭，不复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