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民国之努力加餐饭》糖豆女巫

37、解决

　　宝珠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李臣就坐在逐渐暗下去的办公室里思考自己的前半生，寻找自己这么迫切的想回家的理由，其实那个现代的李臣也不是没想过要逃离他所过的生活，庸常琐碎的工作生涯，弱肉强食的晋升之路，永无止境的勾心斗角，那个人到中年的李臣为求安稳向生活所做的妥协，其实是辜负了少年李臣的光荣与梦想的，而为了保留他的荣光，人人交口称赞的靠谱好男人李臣才会有一个业余喜欢研究盗墓史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爱好。

　　就像他不想考研，不想出国一样，本质上的李臣实际是一个冒险者。

　　可是前女友不喜欢他冒险，前女友希望他是一个稳妥靠谱上进有责任心的好丈夫人选，少年李臣因为不符合这个标准，只好失去她。

　　青年李臣有一个梦想，他总认为，他变得符合这个标准了，她就回来了。

　　她最终还是没回来，而是嫁给另一个比他还稳妥靠谱上进有责任心更加符合她标准的好丈夫。

　　前女友结婚之后，他们还见过一面，在另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的婚宴上，他是伴郎，被灌的酩酊大醉扶回酒店，昏头昏脑的时候，他恍惚看见前女友拿热毛巾给他擦额头，温柔细致，一下一下，他醉的太厉害，以为只是大梦一场，可是第二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果然就看见前女友合衣倒在外头的沙发上。

　　她睡觉的姿势还是如少年时一般安安静静，即使在沙发上，也躺的笔直，一头乌发如瀑般铺在枕头上，还是他记忆里柔软顺滑的样子，但脸上的妆容却没卸，精致的妆容经过一夜辗转依然一丝不苟，但李臣还是从中读出了再如何精致的化妆术也遮掩不住的疲惫之感，他记忆里那个笑如春花般明丽的姑娘不知何时眼角也有了皱纹，李臣突然就湿了眼眶。

　　前女友就是这个时候睁开的眼，将李臣这副失态的模样一眼看穿，哈哈大笑，李臣，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后悔当初没把我这么好的姑娘给留住，但你也不至于都后悔的哭了吧。

　　偷窥前女友睡颜，忍不住哭了，还被当场抓现行，李臣本来尴尬的想找条地缝钻下去，但被她这一笑，所有的尴尬不翼而飞，李臣顺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跟她插科打诨：“胡说，我是看你如今一脸褶子，庆幸自己当初幸亏被你甩了，喜极而泣。”

　　“去死你！”前女友顺势就把枕头扔他头上，站起来往洗手间走。

　　李臣跟着她往洗手间走，倚在门框上看她把脸上的颜色一点一点卸干净，露出一张属于中年生活的苍白疲惫的脸，再用粉扑子，小刷子，这个笔，那个笔在脸上重新画出一个光彩夺目的生活来，她在他面前旁若无人的卸妆化妆，明显不把他当外人的样子，这是少年时的前女友绝对不会再他面前做的事，李臣知道这是在她心里他们的关系已经超越男女间那点事向着跨越种族界限的伟大友谊而去的表现，可是，男女之间果真就有伟大的友谊吗？

　　那天早上他们一起吃早饭，前女友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他妈妈会叮嘱他的事。

　　“看你昨天晚上那酒量，就知道你这些年没少腐败，我说你以后少吸点人民的膏脂民脂，小心还没当上大公仆，就先落一身大公仆的病。”

　　又感慨：“当初让你读个研就跟要你的命似得，说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真汉子不能蜗居象牙塔，要去社会的海洋中接受风吹雨打，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考公务员，你原先不是最瞧不上体制内了么。”

　　李臣被她唠唠叨叨的心浮气躁：“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说我最好以后走仕途的么，说我应该脚踏实地一点，少闹腾，踏实实的，你让我改的我都改了，让我做的我基本都完成了。结果最后找不着你人了。”

　　前女友愣了半晌才自嘲的笑笑：“大学的时候你多混啊，哪个女的敢嫁给你啊，我那时候天天盼着你能靠谱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真靠谱了，我看你这样又格外心疼你。”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临分别的时候，前女友跟他说：“别跟自己较劲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自己高兴最重要。”

　　不久之后，他就把自己给过到了民国十七年。

　　前尘往事，就像许久不吸的烟，吸一口就呛头呛脑，伤心伤肺。

　　宝珠进来的时候，李臣的办公室里就是一副既没开灯，还烟雾缭绕的末世场景。

　　然后宝珠先开了灯，把他的回忆驱逐了，又夺了他的烟，将他的伤心掐断了：“男人有钱就变坏，说的一点不差，你说你才来济南几天啊，抽烟喝酒就全沾上了，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赖的啊。”

　　明明才是20岁的姑娘，但王宝珠操起他的心来，活脱脱像他是她的大儿子，担心他吃不好，穿不暖，沾染一身坏毛病，娶不上媳妇，最后孤老一生，李臣就笑起来：“好好一个小姑娘，跟谁学的啊，怎么越来越絮叨了。”

　　宝珠忙着开窗散气，间隙里还不忘给他个白眼：“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想让我絮叨我还懒得说呢。”

　　又问他：“再说你既然不爱听，那找我干嘛去了啊。”

　　李臣起了身从椅背上抓起外套：“姑奶奶，我想着你在学校里伙食不好，专门找你想请你吃顿好的，去不去？”

　　宝珠却不领情：“你着急忙慌的找我，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闹半天就吃饭啊，害我大老远的还跑过来一趟。”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是你说的？”

　　确定了去吃饭，两个人又对到底去哪吃争论了一番，最终宝珠力挺的兰州拉面战胜了李臣原本打算去吃的燕番菜馆，等到两人最后坐在简易大堂里呼噜呼噜喝面条的时候，李臣心里那点前世情怀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问宝珠：“你哥让我跟他一起去东北，你觉得怎么样？”

　　宝珠嘴里嚼着面条，一点都不当回事：“你想去吗？”

　　跟王延让去东北，那是少年李臣曾经的渴望，至于中年李臣想要做的事，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件事了。

　　李臣突然叹了口气：“宝珠，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

　　“干嘛的？”还在吃，依然不在乎。

　　李臣觉得谈话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然后宝珠就笑了：“李臣，你说我哥也不是只认识你一个有本事的人啊，他为什么就那么希望你去帮他啊？”

　　是啊，的确是，不管是陆军之鹰，还是战神，王延让的每个头衔都不是孤胆英雄可以闯出来的，他手下有一支精兵强将可供调遣，可是，他却选择了自己做他的搭档。

　　“因为你在我哥哥眼里是家人。”宝珠终于停下自己吃东西的动作，定定的看着他：“表哥，你知道吗，其实你当初编的那个身世，连我娘都不信的，但是我娘说你眼神清正，不是坏人，如今这个乱世，不是有一段伤心事，不可能背井离乡，你不愿说，就不准我问了。”

　　李臣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没想到石氏竟然早就看出来了，可是她还是收留了自己，他一时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虽然不知道你原来是干嘛的，不过我一直觉得你早晚都是要走的。你不想跟我哥去东北，是不是因为怕到时候走不了了啊？”

　　李臣吃惊的望着宝珠：“怎么会这么想。”

　　宝珠把筷子搁到晚上，叹气：“表哥，你来了这一年多，除了你买的那一堆破烂儿，还给自己买过什么东西没？”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有点什么想要的东西吧，像我开豆腐坊，是想当地主婆，门口卖火烧的张四，是想给女儿挣钱攒嫁妆，就是我哥原来在家当学徒，还想着偷偷挣钱攒路费呢。可是你做的所有的事，却没有一件是为你自己做的。”

　　“王延绍那个小子整日说佛论道的，但心里无时无刻想着的莫不是跟我爹较劲，跟他比起来，你活得才像个和尚呢，简直无欲无求，但是你身上又有火气，不像是真要当和尚的，所以我觉得，你想要的东西，大概不在我们这，迟早是要走的。”

　　李臣以前一直觉得宝珠是个楞妹子，楞妹子突然化身推理帝，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宝珠一点都不惊讶他的这副模样：“不过，不管你是谁，将来去哪儿，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我表哥，我哥哥那边的事，你也不用为难，我去跟他说。”

　　李臣突然觉得他的故事已经完全没必要说了，他只是问她：“如果你莫名其妙的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但是却再也不能见到你的家人了，你娘，你哥哥，孙学武这些人都见不到了，你会不计一切代价的想要回来吗？”

　　宝珠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拿起了筷子：“去哪会再也见不到了啊。”

　　“如果有这么个地方呢。”

　　“会，”宝珠想了想又埋头到面条里去了：“不过如果那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很重要的话，我可以等事情做完了再回来嘛。”

　　宝珠狡黠的抬头冲他笑了笑：“反正回家的路一直在那里，但是想做的事如果不做的话，错过就是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