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8、忆柳园兄妹叙旧

　　新情勉强保持着清醒，摆摆手说：“没……没什么……我……”
　　周氏见此状，心下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可见到新情就是不肯说，也就不打算再问了，故意板起脸来厉声训道：“好了！你们两个谁都不要再说了！我不问便罢了。”
　　随后又转向新情道：“你也不用沉默，也不必计较什么了，我也不问了，随便怎么样好了，你是见旧友也好，是去逛园子也好，总之我是不追究的了。我也明白，你是从小跟那边的几个丫头长大的，来到我这里总共不过两年时间，自然是比不过那边的人更亲些，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多说几句也是难免的，我若管的太严也就不近人情了，只是下次注意些就是了。倒不是因为这里缺人使，其实你也明白，本来是哪里都不缺人的，你到我这儿来也自有来这儿的道理，你那么冰雪聪明，我想，这点总该明白吧？”
　　新情挣扎着从杏儿的怀里出来，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太太。以后我一定注意。”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琳儿现在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看看她？”
　　新情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太会问这些。周氏见她不言语，便知道是没有去了。又叹口气道：“哎，你们这几个小丫头啊，真是让人费心！她病了，你好歹去看看她，也是你们姐妹一场，也免得落人话柄，叫别人说你不懂礼貌的不是？你既惦记着去见见你那些旧姐妹们，就不知道去看看她么？”
　　新情隐住心中的哀怨，毕恭毕敬的应道。
　　正在这时，四太太身边的子叶过来传话道：“大太太，我们四太太早已和几位太太聚好了，就等太太您过去呢！”
　　大太太一听皱皱眉，“这几个呀！从来都是那么精神！昨晚闹了一大宿，今儿一大早又来叫了！”
　　新情劝道：“太太，您是年长的，毕竟比不过她们，若是撑不住，还是不要去的好。”
　　“没什么，去便去吧，反正我待在家里也没事儿，你去办你的事儿吧，叫杏儿陪我去就好了！”新情再劝，终也无济于事，只好给她取衣来，杏儿替她披上，两个人离开了。
　　新情等她们走后，吩咐几个小丫头收拾屋子后，便也径直来到琳儿的住处。
　　一路上穿堂过园，独自一人走在甬路上，看到荒凉的冬景，免不了叹了几声，从永乐楼出来，经仓库进入柳园。
　　柳园，是府里小丫头们平日里起居的地方，梧楸的下人很多，即使是每个人身边有二十来个人伺候着，仍然是有许多人是什么可做的事儿的，她们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只待在这个园子里混日子罢了。只偶尔碰到特别重大的事，前院里的人都不够用时，她们才被派上用场。有时，各房的丫头们，得病或是一时回不到前院时，也偶尔在这里歇息一日，总而言之，这里就是府上丫头们的“大本营”。由此推之，那果穗园就是奴仆们的“大本营”，而青园则是类似于武妈妈和沈雨晶之类的，长一辈的老奴仆，已婚甚至有儿女的人的“大本营”了。
　　当她来到柳园时，只见所有的柳树都已枯萎，毫无半点绿色，只有几条棕褐色的柳条在疾风中劲舞，偶尔有一两条甩到她的头上来，便用手轻轻的撩去，即景生情，念出一句“忽看青天换白日，垂丝金柳怨即弃。”念罢抬头来望时，正见沈桦走在前面，她吃了一惊，低语道：“他怎么会在这里？”随后又大声唤他：“沈大哥！”
　　沈桦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新情也大吃一惊，随后又喜上眉梢，转身朝她走过来，边走边问：“情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新情调皮的回道：“怎么？这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私人地带了？你能够来得，我反而来不得了？”
　　沈桦笑道：“不……妹妹又是说笑了，应该是你能来得而我来不得。我还正发愁怎么进去呢，正好你来了，那你就帮我把这个带进去吧！”说着把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递过来。新情仔细的看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不会把什么稀里糊涂的东西都带进去吧？”
　　“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会害你们么？这不过是刚才我去送三少爷时一个丫头跑过来央我帮她带包药回来，说是琳儿病了，我送过三少爷以后，又跑了一趟药铺，所以回来晚了些，这不，才回来便急着给她送过来么？”
　　新情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反而笑道：“我又没说什么，看把你急的那个样子！”
　　“我能不急吗？你对我有那么大的误会……”
　　不等他把话说完，新情便打断他道：“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哪里有误会？是你多心了！”
　　“我……”沈桦一时无话，便急忙用别的话岔开，“我最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你了，你、还好吧？”
　　新情把头一低，小声回道：“还好，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家里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又正值过年前夕，人人都是忙的不得了，更何况琳儿还病了，三少爷那边便少了一个得手的人，于是太太要我去代她几天，我一人忙着两边，哪里还有时间常出来？”
　　“你又回到三少爷那边去了？”沈桦吃惊的问。
　　“没有的事！你没听我说吗？是琳儿病了，我去帮她几日。”
　　“琳儿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他又惊问到。
　　“你这人真是很奇怪！我一直在说‘琳儿病了’、‘琳儿病了’你竟没听到？”
　　“我从未进到里面过，又怎么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已经说了好多次了呀？你没听到吗？”
　　“我……”沈桦还要同她辩解，可后来还是忍住了，“好吧，就算是我的过错……”
　　“什么叫做‘算是你的过错’？本来就是你的过错，是你自己没听清，还要怪罪别人！”
　　“我何时怪罪别人了？”
　　“还不承认？”新情嘟嘟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好吧，本来就是我的错，还不行么？”
　　新情这才开心的一笑，“这还差不多！”
　　沈桦见她这样无理，本是很不开心的，不过很快又被她的调皮逗笑了。戳戳她的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
　　新情一笑，又转开话题，问“你最近还好么？”
　　沈桦点了点头。新情又问：“你母亲和父亲都还好吧？”
　　“什么叫‘我母亲’、‘我父亲’？难道他们不是你的么？”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我的干妈干爸，再说，我认了还没几日呢，哪里就那样快的改过来了呢？”
　　沈桦闻言，惊的说不出话来。新情一见他的样子便觉的好笑，笑着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我若不盼着有父有母，何必又认呢？看把你急的那样子！”说罢又咯咯的笑起来。
　　沈桦这才明白过来，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烂脾气，不管什么时候都胡乱开玩笑，我真是拿你也没有办法了！”
　　新情又是一笑，“好了，以后我注意就是了，你也回去吧，等琳儿好些了，我有时间便出来看你，你顺便回去告诉父母，说我在这里很好，也代我向他们问好。”
　　“好的，我知道了。你去办你的事吧！”
　　“那好我去看琳儿了，哥哥再见！”她甜甜的说了一句道别的话，便离开了。
　　沈桦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爬上脸面，直望着她的背影不见了，才离开。
　　新情径直来到拙景轩，推开门来看，琳儿正趴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听到动静忙睁开眼来，一见是新情，挣扎着要起来，新情赶忙过去拦住她，“别……你还是躺着吧，我过来看看你。”
　　琳儿一笑，请她到自己床边坐下，笑问：“你怎么来了？”
　　新情笑道：“你是在取笑我么？你知道自你病了以后，我忙了许多，时间紧的很。不是我不惦记你，的确是没有时间过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你呢？刚才荷露过来看我并同我聊了一会儿，倒说起你在大太太身边的事来。正好今天早些时候紫烟过来给我送些小玩意的时候，又顺便说了今天三少爷迟到的事。别人不知道还罢了，我是了解内幕的，哎，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新情无语。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新情叹气道：“我只不过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爷和太太之间有了不对时，我们做丫头的不帮衬着些，难不成还要火上浇油？家和才能万事兴嘛！这也是我们做丫头的本分，没办法，也就只好认命了，就算真有委屈也只有认命了。哎！”
　　琳儿见她说到伤心处，两人处境又相似，也不免伤心了，伴着她也叹了口气。
　　正在此时一小丫头进来回道：“琳儿姐姐，药煎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待会儿？”
　　还不等琳儿说话，新情一把抢上去说：“还是现在吃吧，待会药就凉了。你把它递我，我来喂她！”
　　小丫头推辞道：“不了，不了，怎么敢好麻烦情姐姐呢？还是我来吧！”
　　“没关系，我正有几句话要同她说，你们出去玩好了！”
　　琳儿也推辞道：“这怎么好呢？你是来看我的，怎好要你来伺候我？”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姐妹之情，见你病了我能不闻不问么？”随后又转向小丫头道：“好了，你可以去了！”
　　小丫头这才应声离开了。新情端着药来到她身边，琳儿勉强坐起来，任凭新情摆布了。
　　才喝了几口，便感叹道：“嗨，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病了，整天无精打采的，头也昏昏沉沉的，倒好像是多大的病似的，怕是好不了了吧？”
　　“呸……你少说这不吉利的话！不过是偶尔病了罢了，又什么好担心的？你歇了这几日是不知道的，外面现在有多忙！昨日老太爷请客为大少爷庆祝毕业之事，几位少爷玩的也太过分了，今日三少爷起晚了，一大清早大家就忙的焦头烂额的。尔后我又去回大太太，所以没时间过来瞧你，你就这样胡思乱想了。我看你还是好好的把身体养好，快快的回到三少爷身边才是，那时我也就不用这么忙了，你也就不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