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梅若水

142、结恶果无地自容

　　李琼对他的问话很感兴趣，他笑着反问：“哦？公事怎样，私事又怎样？”
　　“若是公事，我请你到我的办公室去谈，若是私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局长该是请我来喝咖啡的吧？”
　　李琼震惊之余，还是极力保持着一幅微笑的脸庞，“沈先生果然是读过洋书的人，文化涵养高人一等，我来是为了私事，本来是没有打算邀请你和咖啡的，如果你想的话，附近便有一家。”
　　黄叶马上弯腰作了个“请”的动作，伊凡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就大步迈向前去，李琼和黄叶紧随其后。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咖啡屋里，一张靠着窗户的小桌上摆了两杯才冲好的咖啡，清香四溢，淡淡的烟雾如云一般袅袅上升，黄叶则安静的站在李琼的身后，眼睛却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看样子，三个人已经沉默许久了，“李局长有话就请快些说，我还有些私人事情要处理呢。”伊凡抿了一口咖啡，又把杯子不轻不重的放回到桌子上，催促道。
　　“沈先生是要去医院么？”李琼静静的追问了一句。
　　伊凡大吃一惊，但嘴上并不表示什么，李琼看了出来，笑着瞥了一眼黄叶，他马上就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一张诊断书放到伊凡的面前，伊凡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马上从黄叶手中夺过诊断书，当他看到上面的字时，头晕目眩，一下子就倒在了椅子上，他的心仿佛是洗衣妇们绞衣服的情景，也有两只无情、无形的大手在用力的绞着他的心，把那腔血一点一滴的绞出来。纵使此刻他的心里有千万倍的怒气也无法再发泄出来了，他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盯着他，淡淡的问，发出的声音也是若有若无的，“你们……凭什么去偷窥别人的诊断书？”
　　“这怎么能算是别人呢？沈先生，你是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更何况我也并非是偷窥，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从医院里取出来的。”
　　“无耻！”李琼的话音刚落，伊凡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跳起来怒吼了一句。
　　“沈先生，难道我们不可以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一谈么？”李琼面不改色的问。
　　“平心静气？你要我怎样的平心静气？李局长，我今天的拳头没有伸出来已经是对你的客气了。”伊凡看着面前这个恶魔，气的牙根痒痒。
　　“你现在说这些孩子气的话还有设么用？”李琼像教训一个小孩子一样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要我怎么办？我这样的打算又有什么不好？即便是她给我做妾我也是不会亏待她的呀，因为我也是爱她的呀！”李琼含怒的反驳他。
　　“无耻至极！”伊凡再也受不了了，看到眼前这样一个衣冠楚楚的人，他的灵魂是那么的肮脏，这样尖锐的矛盾使他再也无法用理智来控制自己了，“爱？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来谈爱？她若是知道了这一切那她宁肯再去跳一次湖！也不会受你这样的侮辱！”他骂完，很麻利的将整杯咖啡再一次泼到他的胸前，李琼被他的愤怒吓呆了，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浑身一颤，他以为接下来又将是一阵狂风暴雨，却没有想到他竟这样安静的径直走开了。李琼的脸上一种说不出的表情，望着他渐渐的远去……

　　已是凌晨三点多了，伊凡还没有睡，手里拿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在新情的门前徘徊了又徘徊……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轻轻的走进她的房间，俯身望着她的脸，那样的安静宁和，还带有一丝甜甜的微笑，不知道她在做怎样美好的梦。他就这样呆呆得看着她，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就更不忍心了，心痛得厉害，忽然一滴泪落了下来，不偏不正落到了她的脸颊上，新情惊讶的睁开眼，看到伊凡满是哀愁的脸和噙满泪水的双眼，他大吃一惊，坐起身来问：“慧？你怎么了？这么早为什么站在这里？”
　　“情儿，你恨我吗？”伊凡看着她惊讶的脸，忽然这样问。
　　“慧，你在说什么呀？”新情一点也听不懂他的意思，也没有任何预感将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或许是她的思绪还在睡梦中吧，少了以往察言观色的细腻。
　　“我没有瞎说，你是该恨我的。”伊凡依旧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恨我把你从湖中救出来，可我把你带到这样一个可恶的地方来，恨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新情听了半天，还是不明白他要说什么，“我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恨你？还是你要后悔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后悔！”伊凡听到她这样说，她这样的误解自己，斩钉截铁的说，心里更加急了，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越拖越乱……
　　于是他咬咬牙说出了一切。
　　“其实，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那个样子痛苦！但是我又不得不告诉你，医院的诊断书已经出来了……”他说话的语速之快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他不敢停下来，害怕停下来以后就再也无法启齿了。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
　　新情听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猛地抬起头来，追问：“结果呢？在哪里？”
　　“在我这里，其实早在一周以前我就收到了，”他不得不这样扯谎，他怎么能够告诉她诊断是其实是李琼拿过来给自己的？“可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愿意让你知道，因为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痛苦了，可是如果现在我不告诉你的话，日后你早晚都会知道的，那我的罪恶就更加重了一重……”
　　新情再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了，只是重复着那一句话，“结果呢？结果呢？”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明白几分了，可是她不愿意相信，她盼着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
　　“结果是……结果是……结果是……”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吐出了那个不幸，“你怀了他的孩子……”
　　新情眼前顿时一片黑暗，看着她摇摇欲倒的样子，伊凡马上跑过去扶住她，却找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来……这样死一般的沉静比哭声更压抑人……
　　伊凡沙哑的说：“这样的结果竟被李琼给知道了，他找到我的公司里留了一封信给我，说我可以找一个机会待在你的身边，造成一种假象，然后再把结果告诉你，让你迷惑，无法确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然后再慢慢的让你明白，这个孩子是我的，这样或许你就会爱她，疼她，也不至于痛苦，我只是想，也许这样做，真的可以减轻你的痛苦，我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怎么会答应要试一试。可是经过这一周的反复思考，我渐渐的明白，我是绝对不可以这样做的，万一日后真相被揭穿，你会更痛苦的，而我也会更有罪恶感，因为我曾经帮助一个禽兽来伤害我最爱的人，到那个时候，就是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的良心也一辈子得不到安宁，我不能够这样折磨你，我更不忍心这样折磨你……”他咳了一声又继续说下去，“咳……我真的不想成为一个罪人，成为你心底的痛……”
　　新情整个人都麻木了，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体贴与善解人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依旧是强忍着，淡淡的说：“放开我……”
　　“情儿……”伊凡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反而把她抱的更紧了。
　　“放开我！”她突然怒吼了一句，自己挣脱开来，泪珠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伊凡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新情发这样大的脾气。
　　“你走！你走！”新情咬着牙说，“走到一个合适你的地方，找一个合适你自己的好女孩，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同情我么？还是怜悯我？” 新情真是欲哭无泪，“我都不需要！我不要你这个样子侮辱我，我不要你这样嘲笑我……”她几乎是疯狂了，泪宛若断了线的珠子，她再也坚强不了了，泪珠一颗一颗的落下来……
　　伊凡奔过去抓住她的手，不要她再乱动了，“情儿，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没有任何人想要侮辱你，我知道我这样子做不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有什么气你冲我撒好了，千万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要听……”新情拼命的堵住自己的耳朵，挣开他向外面跑去。
　　伊凡愣了一下，然后又马上追了出去，“情儿……小心身体！你千万不要乱跑……”伊凡一边大声地警告她一边加快步子追过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跑出去很远，伊凡猜一把抓住她，新情并没有停下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放开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情儿，你不要再说这种怄气的话了好不好？你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难道就真的甘心这么轻易的放弃么？有什么苦，有什么困难我与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你又何必这样放纵自己？”
　　新情终于安静下来，听到他这样的话，痛苦的说：“放弃？我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又何来放弃？我也并非真的放纵自己，我是一个坏女孩，我本来就是一个丫头，站在你的面前已经使我觉得矮你三分了，现在我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颜面再见你？现在的情儿已经不是原来的情儿了，你心中那个可爱纯洁的情儿已经死了，早就死在梧楸后花园的湖水里了，你若真的爱她，就回去在湖畔同她厮守在一起吧，你这个样子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来讲就是一种侮辱，慧，就算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你这样做只会增加我心中的罪恶感，你这样子一个优秀的人又何必靠近我这样一个既下贱又肮脏的人……”
　　伊凡听到他这样说更是心痛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她大喊：“新情！我要你听清楚了！我沈伊凡这辈子爱的只有一个女孩，那就是你新情！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你要我放弃你，是要逼我做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么？情儿，你该是了解我的呀，我沈伊凡绝不是那样一个薄情的人，我爱你爱的那样执著，甚至是背叛了我家里的所有人，难道这一切还不能证明吗？我爱你！”他郑重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I love you forever !do you understand？不管你日后变得如何，我都会爱你一辈子的，我也会爱这个孩子的，我不管她的父亲是谁，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会爱她，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半点要侮辱你的意思……”他这样激动的说着，忽然又咳了起来，可得不能自已。
　　“慧，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更不必如此自责，我心里是明白的，你的痛苦并不比我的少，或许你比我更痛苦。那种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伤心，而自己却不能够去代替他或是为他分担一点也好的感觉我是了解的，我们都是受伤的人，你不忍心看到我痛苦，难道我就忍心看到你这个样子折磨自己么？因为我的心，所以我也愿意承受一切……”
　　“真的？”伊凡强忍住咳，直视着她，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嘴角也有一丝的欣慰的笑，“你终于肯原谅我了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能不能够失去你，为了你，我可以忍受一切……”
　　“情儿……”他喃喃的说，心里就像灌了几十杯未加糖的苦咖啡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两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