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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江陵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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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城。
时值流月城每月一度的神农祭典,此祭典本该由流月城城主亲自出席,然而自百余年前城主沧溟在与心魔奋战一役中以一己之身,重创心魔后牺牲,而此后一百年,流月城再未新立城主,因此祭典均是由紫微大祭司沈夜主持。
族人虔诚地朝着神像跪拜,一切一如往常,一位祭司贸然出位:“禀告大祭司,最近族中一些族人接连病倒,却无法找出病因,其中几个甚至出现兽化,癫狂的征兆,情形不容乐观。”
华月面具下的瞳孔微缩,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暗自揣量——这祭司说的显然是魔化征兆,自百年前沧溟重创心魔后,沈夜失踪,几位祭司联手将心魔砺罂封印,而待沈夜回来后,他亲手松动封印,以人皇神血灼伤心魔,使得砺罂得以在这百年中慢慢感染族民,但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因烈山部乃是人皇神农后裔,清气鼎盛,血统高贵。若是知道或被魔气感染,必定会有部分族民宁死也不愿接受。沈夜做得很好,这么多年来,魔气控制得当,只有极少数的族人出现严重的魔化征兆,也被囚禁起来,而现在这件事竟然被在祭典上提了出来……
“是么。”高台上的大祭司缓缓道了声“此事听来不容拖延,华月。”
华月单膝跪下道:“属下在。”
“你来负责处理此事,不容差池。”
“是。”
那祭司听了此番布置,却还想再说什么,华月及时用眼神制止,祭典得以继续。
祭典结束后,华月来到大祭司寝殿:“今日祭典上的那位祭司可否饶他一命?”
“怎么,如今这种事你也来问我?”
“……阿夜。”华月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她摇摇头,知道无望,但还是不想放弃哪怕一线希望“他真的连一次机会也没有吗。”
“机会。”沈夜单单说了二字,再无下文,似是在自言自语。
华月垂眸道:“我知道,城中现下处在紧要关头,但……我们杀的人还够多么,我不想因为要救人反而先牵累自己人不断死去。”
“五色石行将燃尽,到那时,不论我能不能找到神农子嗣,所有族人必须迁往龙兵屿,而在此之前,别因一些本不必要的怜悯出了差错,自沧溟死后,他们都知我心狠手辣,早就无心流月,你大可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量也无人敢妄加指摘。”
“别这样说,阿夜……”
“行了。”沈夜遂淡淡道:“此事你看着办吧,自今日起,十五日之内,我要是没能再回来,此后流月城大小事务均交予你打理,按我之前布置行事,切记,迁往龙兵屿之事不可拖延。”
华月蹙眉讶异:“你今天就要离开?”
沈夜道:“我去下界还有些事。”
华月手心攥紧,单膝跪下接受命令:“……是,属下遵命!”她顿了顿,语调轻而郑重:“还望尊上一切小心。”
“嗯,起来吧。”沈夜牵着她的手扶她站起。
在她起身一瞬,他说“烈山部交给你,我很放心。”
沈夜转身离开。
江陵,夏夷则走进房间,看到屋里只有小谢衣和乐无异两个:“只有你们?”
“嗯啊。”乐无异抱着小谢衣回答他“瞳出去了,禺期在剑里睡觉呢。”
夏夷则询问:“昨晚一夜无眠,你不休息一会?”
“嗯,休息休息,我也挺困的了。”乐无异坐在床上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他在小朋友面前还是很顾忌形象的。
小谢衣坐在他两腿中间,被乐无异环抱着,他两手抓着谢衣的两只小手拍了拍:“小谢衣困了么,困了就和哥哥一起睡。”
谢衣的眼眸还很清亮,看上去不像瞌睡了的样子,但他点了点头:“好啊。”
他既然答应,乐无异就索性直接向后躺下,把小谢衣从腿间抱到了胸前搂着:“好,那咱们就睡觉觉,啊~还真是困了啊。”
夏夷则关上门,再自然不过地跟了一句:“我也困了。”他说着一边走过来。
“嗯……”乐无异说睡就睡,才挨着枕头,被子都还没盖,听声音已经迷糊了。
被子被盖上,后背有点暖和的时候,乐无异嘟哝了一声。
站在床边看了会,见他没什么反应,夏夷则掀开被子睡了进去,他手枕着头平躺着,望着床顶。过了一会,乐无异已经睡熟了,夏夷则轻轻翻身,侧身躺着,一手从被子里轻轻揽住乐无异,虚抱着他。
乐无异睡着是有些蜷缩的姿势,抱着小谢衣睡在枕头偏下方,夏夷则从他身后抱着他,看到他怀里小孩黑亮的头发。
他知道小孩没睡着,小谢衣也知道那个哥哥在哥哥后面,两个人却没有交流,或安静或乖乖地躺着。
后来谢衣也睡着了,脑袋稍歪,虚虚枕着乐无异的手臂,一缕头发斜斜垂落在枕头上,露出白净弧度可爱的耳朵。两道呼吸声匀称踏实,有时也会打上一两个小呼噜。
乐无异的两柄剑都没取下,在被子里顶起两个长方形,夏夷则的长剑则斜斜悬挂在床幔旁,房间里一派宁静景象。
禺期其实是没在晗光里睡觉的,瞳在江陵的街道上游荡,他白日里一直隐着身,步行缓缓走过一道道热闹的街,禺期与他一上一下一起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吾多年栖身剑中,所见甚少,流月城中景色如何?”
“……你还是去找他人闲谈。”
“你不是人?吾偏要找你。”
“……你想问什么?”
禺期也并不刻意隐瞒:“听闻烈山部外围布有伏羲结界,你们是怎么打破结界往人界来的?”
“族中机密,无可奉告。”
“……你这人好生不识好歹,再说吾又没问什么别的,只是……好奇而已!”
瞳不再理睬他。
禺期待在半空中抱胸半天,都没听着回应,低头才看到那人竟已走远了。
“喂!臭小子!”
禺期倏忽飘至瞳面前,怒地挡住他去路,俯身逼近到他眼前:“烈山部到底有何秘密值得你如此隐瞒!”
瞳有些发散深沉的目光凝聚起来,毫不畏惧地地望进禺期眼里,嗓音淡淡的沙哑,音调极低:“也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告诉外人。”
“你!!”禺期努力沉了沉气,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发怒的,这只是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而已。
“哼,也罢。”禺期放缓语气“你只需告诉吾,当初你们破开结界之时,用的是法术还是借助了其他东西?”
“无可……”
瞳刚说了两个字,就彻底把禺期激怒了:“你以为吾在乎你们族中那点小秘密?哼,小子恐怕还没吾一根头发活得时间长,也敢三番四次拒绝吾?!”
瞳难得地唇角提了提,一只眼睛漫不经心望着他:”你也不过是剑灵,你既知道烈山部人寿数长久,又怎知我比你年轻?”
禺期终于能拿最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说话了,底气蹭蹭蹭地往上涨,哼哼了两声,亮出底牌:“吾生在上古之时,天裂之前,如何?小子,还敢跟吾比资历?”
“哦。”瞳确实没料到这一点,承认地点点头“那你确实比我老,很老。”
“哼。”……等等,怎么好像也不太对……
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大街上,他们的对话没人听到,常人更无法看到这两个身影,刚才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但——那又如何,两道身影离得很近,一个在半空,一个依靠木制的双脚走着,一同渐行渐远。
“宝贝儿……”
“嗯?”
“宝贝儿你能告诉哥哥为啥你在一晚上就长高了起码三四五六寸么?”
小谢衣晃晃脑袋:“有么?”
乐无异沉痛地点头。
“唔……”小谢衣被裹在一条堆成小山一样的被子里,他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小手看了看,点头“是诶,怎么会这样?”
“夷则……”乐无异手足无措地跪在床上,头发还是刚睡起来的样子,乱糟糟的。他扭头像夏夷则求助。
夏夷则相比则十分冷静地靠在床头,长腿搁在床上坐着,比起一睁眼就看到小谢衣光溜溜地缩在乐无异怀里的时候,他已经镇定多了。
他稍稍起身把小谢衣抱到自己身边,拿过他的小手摸了摸脉搏,做出判断:“他是人没错。”
“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乐无异叹了口气,撑着小谢衣的胳膊下面把他从被子里光溜溜地提出来抱在怀里,再把被子给他重新盖上。
夏夷则观望着他这一系列动作,道:“看来你也不是特别惊讶?”
“惊讶多少还是有点儿的。”乐无异一边把被子漏风的地方给谢衣塞好,一边回答道“但自从经过你的事之后……咳,你懂得吧,我对这种事已经适应多了。”
夏夷则不置可否,道:“是这样……”
他们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自我保护,小谢衣在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情况下把衣服全脱了,繁复的小袍子,制作精良的小马甲,吊坠什么,现在看来显然大多是穿不上了,于是乐无异把小谢衣用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他光着受寒伤风。
完成后,乐无异跪坐在床角,看着被摆在床中央的胖乎乎一条蚕宝宝哈哈大笑:“哈哈哈,夷则快看,美人鱼……哈哈哈哈。”
两条‘美人鱼’双双无言地看他。
傍晚,他们三个睡醒,其他人也醒着,夏夷则去街上的成衣店为小谢衣买了两套合身的衣服,他们一起到楼下吃晚饭。
闻人羽也叫了瞳和禺期出来,坐了张六人的桌子,乐无异不小心瞥到禺期坐在板凳上挨不了地勉强踮着的脚就笑得停不下来,整个人遮着脸埋着头抖啊抖的,瞳很正经地坐在桌前,两手扶着碗一脸深沉,一开始他是有小伙伴的,但小谢衣后来就很开心地握着筷子扒饭吃了,只有夏夷则和闻人同学在认真地吃饭。
吃完一小碗饭,谢衣两手抱着碗,侧首问瞳:“七杀祭司大人,师尊呢?”
瞳终于中断了发呆状态,低头看着他说:“他很快就来。”
禺期问道:“小子是七杀祭司?”
瞳冷漠地抬眼看他:“关你什么事。”
禺期手里的筷子焦了。
小谢衣点了点头,乐无异给他再要了一碗米饭。
晚饭后,谢衣从瞳那里要了一只偃甲鸟来,开着房门和乐无异坐在地毯上:“哥哥看,这是师尊做的哦,以前我弄坏了七杀大人的偃甲鸟,师尊就做了一个当做赔给七杀祭司。”
乐无异看着那只偃甲鸟,做工的确十分精致,他道:“小谢衣的师父很疼你呢。”
“嗯!”偃甲鸟拍了拍翅膀,停在小谢衣头顶,他认真地点头“师尊做的偃甲最好,哥哥你看这个翅膀,做得很细致吧,这只小鸟可以飞去所有你想让它去的地方。”
“真的啊?!”乐无异拿起偃甲鸟看“这么神奇?”
“嗯嗯,师尊教过我怎么做,但是我还不太会。”小谢衣开始给乐无异讲偃甲鸟的每一个部件,从心脏到带动飞行的翅膀,许多字节和用词明显是模仿大人口吻,大概就是那个叫沈夜的人说的话吧。
传音石被不小心按到启动,声音从偃甲鸟里发出:“祭典已毕,我很快回去,他怎样?”
小谢衣愣住,他知道这是之前师尊与瞳大人的谈话,但还是忍不住懦懦叫了声:“师尊……”
“怎么,小谢衣想为师了?”
“……”乐无异和谢衣齐齐抬头往发声处看,沈夜就站在对面房间门前,瞳低低唤了声,偃甲鸟从小谢衣脑袋上飞向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