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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照顾好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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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衣睁大了圆圆的黑眼珠站起来,可惜他站起来和乐无异坐着差不多一样高,他刚想跑过去,但灵机一动,想在师尊面前表现一回,闭眼默念法诀,下一刻就从乐无异身边消失了。
“诶?!”乐无异左右看看“去哪儿了?”
“……”沈夜扶额道“为师跟你说过,法术没学好就不要随便用……出来。”
沈夜拖地的黑袍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角,小谢衣从里面钻出来,并迅速把师尊的衣摆放好。
“啊哈哈哈哈哈哈。”明显止不住的笑声从对面传来,流月城三人同时望过去,乐无异正笑得打跌。
沈夜:“……”
小谢衣则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乐无异接收到他的信号,勉强止住笑,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咳哼,不笑了,不笑了。”
“咳。”瞳也以手掩唇,遮掩去了唇边的一瞬即逝的笑意。
小谢衣以最快的速度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的屁股遭殃,他伸出胳膊,仰起头:“师尊,抱抱。”
“……”沈夜俯身把他抱起来“想为师了么?”
“想,很想。”小谢衣诚实地点头,他将脑袋靠上沈夜的肩甲“师尊想徒儿了吗?”
“你说呢。”沈夜的眼神稍微变得柔软,抱着他去往了另一个房间。
“不管师尊有没有想,以后一定要想哦。”
“……好。”
师徒俩离开后,瞳走到夏夷则的房门前,用偃甲手敲了敲门:“关于你的体质,阿夜命我交待你一些事。”
乐无异始终坐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夷则房间的门开了又关。
“又长高了。”
房间里,沈夜一手拢着小谢衣的脑袋躺靠在床头,小谢衣跪坐在他腿上,半仰着头任师尊摸。
“师尊也长高了~”他这么回应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沈夜问他“想看月亮么?”
他抬手,透过床幔,正对着夜空的那扇窗被法术敞开,一轮圆月挂在天空,被挡住了小半,小谢衣扭头看过去。
他静静地看着月亮,沈夜静静地看着他。
“师尊,流月城在哪里?”
沈夜手指微动,说:“在那儿。”
两轮灰白的月离得很近,小谢衣呆呆地望着,沈夜又看了一会,把他搂到怀里,小脑袋靠在胸前甲胄处,他的下颚挨着小谢衣的头发,柔软顺滑。
他说:“谢衣……”
“嗯?”小谢衣想抬头看他的师尊,但脑袋被扣着,只能保持这个姿势,问“什么?”
“……”沈夜似是在出神,而后道“没什么。”
小谢衣很快就累了,他好像有点着凉,头钝钝地痛,挨在沈夜怀里睡着了。
他梦见,他抱着一摞书走上冗长的台阶,很奇怪,那么一大摞厚厚的书,谢衣抱着,竟然不觉得沉。哥哥曾经当值的神殿,他也来过呢,他……一直住在这里,和师尊。
眼前的一切毫无预兆地坠入黑暗,慌乱了一瞬,下一刻,他已然到了大祭司寝殿。
师尊在向瞳和华月交待事务,谢衣站在一旁认真聆听,他已经成为流月城术法修为屈指可数的高阶祭司之一,但他仍只能站在这里,仅一步之遥,而对于他想接近的人,却距离万丈沟壑。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听着他们的谈话,履行着破军祭司的职责,然后轮到他,他走上前,听到自己说:“师尊,伏羲结界一事弟子已取得了些许进展。”
……
之后便是他们站在流月城的边际,举目茫茫,那层庇护着又囚禁着烈山部人数千年的坚硬的保护膜在这天终于要被削去无人可破的威名,几位高阶祭司依此而立,他竟在梦境中看到了自己,自己手执长剑,以两指缓缓抹过剑身……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回头看了一个人,那人站在最前方,神情专注和肃穆……
然后,梦境里又是一片白茫茫。
许久之后,他终于再见到了师尊……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种……夙愿得偿。
一百年前,流月城破军祭司在那一日破开伏羲结界,本该是全族欢欣鼓舞的日子,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无法抵抗的魔气。
大祭司沈夜与破军祭司谢衣师徒联手,却也未能阻止心魔入侵,谢衣也在千钧一发之时,为回护沈夜,跌下流月,沈夜未能及时救下谢衣。
心魔入侵三日后,烈山部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死静。
沈夜重伤未醒,然而伏羲结界已破,瞳和华月亲自下界寻找谢衣,却遍寻不到其分毫踪迹。
从九天之上跌下,最不想去接受的结果也只能接受,城内局势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心魔伺机附上矩木,然而城主沧溟却绝不妥协,如若一战,也许会有胜机。
整个烈山部都在等待着沈夜醒来,然而高阶祭司们担心的谢衣如今生死不明,他是沈夜的亲传弟子,是沈夜一手培养出来,二人羁绊远比他们见到的还要深,他醒后定要去寻谢衣,而现今局势实在不容拖延。几人商量之后,到大祭司寝殿,由其中一人上去摘下了沈夜倚靠其维系记忆的戒指。
如所有人所料,沈夜的记忆回到了进入矩木之前的那个夜晚,见到沈曦平安后,他很快接受了现状。
但事情远远没有那么顺利,又三日之后,沈夜竟恢复了记忆,勃然大怒,几乎要亲手杀了所有参与策划的祭司们。
然而他先下界去找了谢衣,仅仅一晚,沈夜就得出方法能够暂时脱离前任大祭司为他特地设下的禁咒,亲自前往下界。
他是一个人走的,凭他的法术修为,没人能跟得上,所以那段时间,也无人知道谢衣到底是生是死,只知道十日后沈夜如期回来,亲手杀了当初摘下他戒指的那人,无丝毫留情怜悯,其余高阶祭司也被罚出神殿,或降职或服刑。
那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谢衣是否还活着,没人知道答案。华月和瞳也是近些年才从沈夜处略微得知一些,然而那十日的寻找,他们仍然无法想象。
其实得至下界后,凭着沈夜收谢衣为徒那天结下的血契,沈夜仅用一日就找到垂死的谢衣。那时候谢衣已经要死了,沈夜用上流月城最高阶的治疗术也只能吊得他一时半刻的性命。
谢衣在下界失去意识前勉强给自己加了一道防御结界,下界的浊气问题他曾经与沈夜讨论过,不过也仅是讨论而已,就算寻找洞天,也要等到破除伏羲结界后。
烈山部人早已无法适应略重的浊气,谢衣也只勉力让自己没直接坠地而亡,双脚触到地面后,拄剑支撑的力气都没有,双膝重重地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昏死过去。
其实那三天拖延与否,在谢衣看来并不重要,那次受伤后,他根本没可能再活下去。
但是沈夜找到了他。那一瞬间——再次见到本以为永不会再见之人的一种情感冲动彻底击垮了破军祭司的防线。
然后他做了一件错事,一件数年来他做得做不理智之事。
谢衣跌落的山谷里,他们找到了一处樵夫留下的木屋,沈夜带着谢衣进去,缓慢地躬身将他放在床上。
他说:“谢衣,别睡。”
谢衣喉咙干涩到了极点,断续答应着:“徒儿明白。”
被神血治疗了许多个时辰后,谢衣稍微清醒了一会,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应该有很久吧,他能感觉到沈夜的灵力开始不稳定……
沈夜在床侧半抱着他,木系治疗法阵始终没停。
然而修为再高,这么源源不断地消耗,也总有耗尽的时候。
沈夜问:“你感觉如何?”
谢衣眼睛已经睁开很久了,眼底一如既往地清亮,只是时不时比平时频率更快地闭上,再睁开……
谢衣感觉自己暂时应该没事了,他也不知道现在这样,自己还会不会死,也没法去想。因为那时候他只想着一件事,这件事——他怕这时不说,以后就再不会有机会。他所眷恋,思慕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木屋里,简陋床榻上的人艰难地抬起手,手抬起到一半,差点就掉了下去,他五指不甘心地蜷紧,手终究没落下去,触摸到了沈夜的侧脸:“……师尊……”
“怎么了。”沈夜声音很低很低地问他。
谢衣望着他,唇动了几次,像是这时候才不好意思了,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望着,一瞬也不想错过。
触碰着沈夜侧脸的手在抖,沈夜握住他的手腕,俯身再轻声问了一次:“怎么了。”
离得这么近了,所有有的没的都在刹那通通烟消云散,望着他心中的那轮月,谢衣道出那句久埋心底的话,无比坚定。
“弟子喜欢您。”
他从未向沈夜说过,也从未提起,甚至几乎没有表示。在说完了这句话后,谢衣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清澈明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沈夜。
沈夜的眼神略有变化,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谢衣执拗触碰着他侧脸的那只手腕,隔着衣袖,谢衣依旧能够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
在他的灵力开始消逝飞散之前,沈夜就将他封印住,开始寻找能令人起死回生之法。
小谢衣醒来的时候半边脸都是湿的,泪水溢满眼眶,稍微眨巴一下就会圆滚滚地滑落下来。
沈夜回过神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和小孩面对面侧躺着,小孩明明刚才还瘪着嘴睡得很沉。
小谢衣抽了几下,就直接扑到沈夜胸前的甲胄上抽噎,沈夜问他怎么哭了,他委屈地说不知道,就是很想哭,接着就开始“哇啊啊啊啊啊……”
沈夜有点手足无措,以前谢衣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他甚至怀疑自己这徒弟百年来根本就没哭过,自然没有安慰的经验,只好单膝跪下了给他擦眼泪,想问清到底怎么了。
小谢衣离开怀抱就更没安全感,坐在床边两只小脚丫悬空,上身死死抱住沈夜的脖颈,
他的哭声很快就引来了人,房门外一阵喧哗,沈夜腾出一手隔空开了门,门外两道身影才停了争执。
大概是禺期睡得正好,听到小孩的哭声,以为出什么事了,就想破门而入,却被瞳挡在了门外。
禺期本可以一道雷霆降下将这门劈个焦透,但这是人界,他又不能暴露身份,差点被这个木头小子气死。
“这就是你百般阻挠吾的原因?!”禺期愤怒地指着房间内,不就是照看小孩吗,以为吾没做过?!你直说不就是了!
瞳道:“无关这些,你本就不该擅闯别人房间。”
“你!气死吾也!”
两个人你来我往,倒是把小谢衣哄得不哭了,趴在沈夜肩头黑眼珠滴溜溜地看热闹,被禺期发现,气得他电光般倏地回了放晗光剑的屋子,重新睡觉去了。
沈夜见瞳既已醒了,抱着谢衣起身,问瞳:“昨晚睡得如何?”
瞳颔首道:“还好,你呢?”
沈夜说不错。
小谢衣背对着瞳被沈夜抱着,瞳低声道:“你打算何时告诉他?”
沈夜道:“暂时没这个打算。”
瞳早料到如此:“你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让他知情?”
沈夜道:”他早晚都会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那么伟大。
“所以你不想亲自做这个——恶人?”
“我知道你也不想。”沈夜看着他,说“所以你也不必去做那个恶人,他早晚会想起来。”
瞳的眼神微变,纵使无情如他,也不免觉得有些残忍。
小谢衣问:“师尊和七杀大人在说什么?”
沈夜答道:“没什么。”
“本座要离开一些日子,你照顾好自己。”
“师尊不多留下几天?……七、七杀大人,很想念师尊您……”
瞳:“……”
“谢衣,本座走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明白么?”
“嗯,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