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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十六 寻皮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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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铜镜前,青丝泄了一地。
红绸拖曳在地上,宛若一朵盛开的血扇子。
镜子里的这张脸的眉淡淡的,唇淡淡的,一双眼却是勾魂夺魄,光华流转。东夭却不太满意,往唇上扫了点蜜粉,又细细描了描眉,整张脸这才生动了起来。
“是个美丽的女子呢。”她抚着自己的脸叹息道,“我都快忘了我以前长什么样了。”
“东夭生前一定是极美的。”侧卧在榻上的男人眼睛流连于手中的书卷,一边轻轻地说,“因为有一副好皮相,画皮鬼生前死后都是极爱美的女子,你也不例外。”
“再美也不是被负心汉抛弃。”东夭似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自从跟了主子,我就再也没有男人要了。”
若是寻常人知道她是画皮鬼,这一张死人的脸恐怕会让人瞧得毛骨悚然,钦临却面不改色。
“还不是你调皮,每每撕掉脸吓他们。”钦临咳了咳,无奈道,“再说凡人都肤浅得很,对名利样貌都颇看重,也是你自讨苦吃。”
东夭不以为然。男人皆薄情,美丑不过是借口罢了。还是人的时候她便听够了男人的花言巧语,尝过了弃妇的滋味,也从中悟出了几分明白;如今相貌不复,她选的人皮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当每个男人都被面具下的脸吓得屁滚尿流时,她只能轻轻笑出声来。
一路走来,她修为没长进,吓人的功夫倒精深了许多。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自己不是那个醒来都害怕看到自己的东夭,自己当画皮鬼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然而,她根本记不清了。
时间久了,答案也不那么重要了。
雾里看花花似雾,梦里醉红颜。
东夭拨了拨香炉里的灰,问:“主子,世界上……就没有不在乎女子身份皮相的男子吗?”
“有的。”钦临用书卷敲了敲她的脑门,“只是还没有出生罢了。”
东夭撇了撇嘴。
推开房门,小二殷勤地跑了过来:“姑娘,你要的树莺和油皮纸。”他手一摊,手心上小小的一团不是黄腹树莺是什么?
东夭接过树莺和纸,眉眼一弯:“劳烦你了。”
钦临问:“若是传信,为何不用信鸽?”
“谁说我要传信。”
东夭捧着黄腹树莺进了屋,自顾自提笔写下:“命中注定。”
钦临好奇地凑过来,看着纸上的四个字,疑惑了:“这是……”
“这是我寄给自己的。”东夭说,“莺不识途,若是有朝一日我又见到这只鸟,岂不正是命中注定?”
钦临哑然失笑:“那也没趣得紧,不若再写点什么。”
东夭歪头想了片刻,忽拍手道:“有了,既然如今你也在这里,我们写上各自的名字……就算以后各奔东西了,见到这张纸也会记起对方来。”
钦临应允。
待二人签了字,东夭把纸卷起细心地系在树莺的脚上。树莺瞅了瞅二人,竟不愿离去。钦临抚了抚它的脑袋,打开窗户,说:“去罢。”
如今东夭捏着那一小卷纸,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签字,心中五味陈杂。
她爱他敬他,他却嫌她丑陋,生生剥了她的皮,把她最不愿意露出的一面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如今她如命中注定找到了这张纸,想到的却只有恨!
她抚摸了上自己的脸。她甚至已经记不清那张吸引过他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想变成什么样子的女人呢?
东夭忍不住用眼神询问身侧的女人。酒儿姑娘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目光似是安抚似是怜悯。
酒儿姑娘的目光让人有种平静的力量。
东夭冷静了些,端详着镜子自己的脸孔,觉得熟悉而又陌生。
“有多少女人渴望自己父母把自己生得漂亮,却没有人希望自己和另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东夭抚摸着自己,感受到肌肤上传来的温度,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能回到我生出来时的长相,但是我之前的脸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酒儿姑娘摇了摇头:“东夭姑娘何必执着于表象。”
“得到了林美人的皮,我也得到了她的一切。”东夭道,“我有了我没有品尝过的母爱,我享受了万人之上的富贵。我很开心,我很满足,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夺取了别人幸福也是快乐的吗?
酒儿姑娘并不理解东夭的执着,因为对于酒儿姑娘来说,别人的称赞和羡慕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酒儿姑娘,你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不缺。”东夭有些嫉妒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我欣赏你,我可能还真的会觊觎你这身皮呢。”
酒儿姑娘微微一笑。
东夭一看酒儿姑娘笑,竟是有些害怕了,连忙摆手解释:“我可不敢招惹你,你这朵曼珠沙华,也就不长眼的敢去碰。”
酒儿姑娘淡然道:“林美人的皮囊已是不可多得,切勿贪心。那仙鹤愚钝,却终究是仙体。我能替你挡去天道的探查,却不能保你成功蜕变。若是因为你自己任性而失败,就不能算是我们酒儿家坏了约定。”
“我自然不是不知足的蠢蛋。你们酒儿家本事通天,我自然是信的。”东夭呵呵一笑,眼波流转,“那仙鹤似乎对你我都有些意思,我倒是有些好奇。”
酒儿姑娘挑了挑眉:“不过是个痴于皮相的浪荡儿罢了。”
“神仙都知美丑,更遑论凡夫俗子。”东夭冷嘲道,“给我几日吧。若我不能找到更满意的皮囊,我们就立刻行动。”
***
画皮妖离开后,我就思索着怎么离开。
画皮妖最是爱美,若想要红颜永驻也是要一张自己最最满意的皮囊。那画皮妖并没有立刻吃了我,想来也不是特别中意林美人的皮囊。
寻找林美人的期盼已经被生生碾成了灰,我还小命不保!
我很忧愁。
东夭有了林美人这种世间不可多得的皮囊,上哪里找个更好的呢?
等东夭梳妆后来寻我,我的心中还是没有底的。
东夭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笑眯眯看着我:“这便是天上的画卷?可真是惟妙惟肖。”说着她展开画卷,里面的林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前这可是我心爱极了的物件,如今却是不敢多看了。
东夭笑道:“这可真像。”
“嘿嘿,这可是我从月老那里取来的。”我硬着头皮道,“月老那里这样的画卷成千上万的,你若是想看我便回了天上给你拿来。我跟月老可是铁哥们……”
“你莫要诓我。”东夭打断我,面色上流露出一股冷意,“你当我傻?还有,你若是想要那獒犬妖来救你更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让卓乾已经把她支走了,此刻估计都记不得你这个多情种了。”
“我哪多情了。”我瞪大了眼睛,心中却嘀咕那魏娆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卓乾是你们的人?”
“哦?你竟然不知道?卓乾一开始便是刻意接近你的。”东夭冷笑。
“这该死的假道士!”我想着那日我死皮赖脸缠上卓乾便是因为看他厉害,没想到却是刻意演的一出戏!那后来为何我离开了古府,却又能凑巧在玄道门碰到他,便不是巧合了,而是故意在我身边监视我。“可是他分明是人,身上也没有邪气,为何要帮你这个妖?”
“只要有利益,还需要什么原则吗?”东夭嘻嘻笑道,“你只知道酒儿姑娘帮了树老,却没曾想过我和酒儿姑娘未曾没有交易。这游戏背后真正最终受益的,却是我。”
“你难道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我?”我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你本事太差,一下来我便发现了。”东夭走到我的身前,抚摸上了我的脸,“本来还觉得那魏敖一家不好对付,你便掉下来,岂不是命中注定?”
我不自然地别开眼。
“怎么,你不就是喜欢这副皮囊吗?”东夭脸一寒,指尖已经掐入我的脸,“你喜欢林美人,又喜欢酒儿姑娘。你可说说,你更喜欢哪一个?”
若是我此刻做了选择,便是哪个都要吃力不讨好的。
说我喜欢林美人,那不是就是在觊觎她的美色吗?这女妖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会生气还是不气。
说酒儿姑娘,不是就在暗示她东夭不如酒儿姑娘吗!而且我下凡因林美人,东夭自然认为我对林美人有情义,若是说我喜欢酒儿姑娘岂不是坐实了方才的“多情”一名!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我自然是心悦酒儿姑娘……不过你听我解释!我方才已经告诉东夭大人这画卷是月老那的,你可知这画卷有何用途?不是人人都有画卷的,只有那些命格特殊的人才有这些画卷,而她们的姻缘也都不同于常人。然而这林美人既然是皇帝的女人,却没有姻缘,我便是查探这件事而来。”
“你这是在说谎了。既然是皇上的女人,又怎么没姻缘了?”
我眼珠子转了转:“我的确没有骗你。就是因为她没有姻缘,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林美人还没真正做成皇帝的女人,便香消玉殒了。”
东夭这才轻笑一声。
我见东夭应该是信了,连忙道:“不过这件事也算我私自下来办,天上那些神仙们定然是不会继续查了。”
“你这么弱,难道真的是月老的朋友,我看……是坐骑吧?”东夭眯了眯眼,不客气道。她的手移开了我的脸,把画卷扔到了我的怀中。
“我是月老的朋友,但是我不是月老的坐骑。”我意有所指道,“我是司命星君的——咳咳。”
“司命星君?”东夭挑眉,“那又如何,就算你是天帝的儿子,我都是吃定了!”
我一脸菜色:“是是是。”
东夭这才满意了。她素手一扬,我便眼前一闪,已经身处一只画舫中,身下飘飘荡荡。
“这是哪儿?”
我想原本东夭是想叫卓乾取得我的信任后把我带到东夭这里的。不知为何,碰巧魏娆带我前去那花海之地,让东夭改了主意。酒儿姑娘那一笑我便失了防备,轻而易举地落在她们手中。
东夭一个画皮妖没什么本事,那酒儿姑娘的法术我却是见识过的。
我一个堂堂仙鹤,奈何灵气亏空,竟然没有办法对付她们。我这才体味到魏敖叫我好好修炼的用意了。
这人间可不比天上,可是人心嫌恶……妖心险恶啊。
“这是我的法宝。”东夭自信一笑,“我们已经从阵法中出来,任是你有帮手恐怕也无法立刻寻到我们。你便说说,你可要替我寻一个怎么样的皮囊?”
虽然我不曾答应由我去寻个绝世皮囊,此时我却是不得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