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秭離

20、十一 玄道门危机

　　“你可听说过玄道门？”
　　“那是啥？什么时候又出了个修仙的门派不成？”
　　“小兄弟你可真是落伍了。这玄道门啊，可是衙门，又不是普通的衙门。”
　　“这是何意？”
　　“这衙门里的大人，管的，可不是寻常的案子。他管的，都是和妖有关的哩！”那人神神秘秘道，“比如你若是家中有人被妖捉了，便能找玄道门讨个公道呢！”
　　“妖？有皇宫里那股龙气罩着，这都城里也会闹妖怪？”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听说过那大名鼎鼎、作恶多端的魔头鹤？他与古府四夫人珠胎暗结十几年，残害府内无数无辜妇孺，如今四夫人被当场诛杀，而那魔头鹤被那韩小大人捉起来了！”

　　听着那接连的惊呼声，话题里那魔头鹤，不巧就是我，正坐在面馆里吸溜吸溜地吃面。
　　韩殊打开扇子，略微慌张地挡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

　　我粗鲁地抹了抹嘴，抬起脸大声道：“这位兄台，你可知那魔头鹤要如何处置？”

　　那唠叨的人顿了顿，看了看我，冷笑道：“恐怕不是要在午时斩了脑袋，便是要被活生生剥了皮把！”
　　我好害怕！
　　我轻轻“哼”了一声，乜斜着韩殊。
　　韩殊冷汗都要掉下来了，连忙跟我陪着不是：“岱大人，我怎么敢要你的脑袋……这不是做做样子，立个名声嘛！你可别忘了，我们还要一起对付那树老呢！”
　　我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用手指戳着他的鼻子怒道：“树老树老，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而且说了一个月了，也不见你放我去找魏敖那忘恩负义的家伙！”
　　“你若去了，还能回来吗，到时候我怎么跟父亲交代……”韩殊在这件事上却是很坚决，“那日花魁大选，他不是还要对你不利嘛！”
　　我讪讪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含糊道：“这不是越打越亲嘛……”

　　韩小公子新官上任，身体里是用不完的劲。他每日似老母鸡般地看着我，生怕我一不留神就跑了。我念着那张美人图里的林美人，想想韩家和宫里那皇帝的关系，踌躇着还是没有贸然离开。

　　吃完了，我才无趣地跟在他身后回了玄道门。韩殊走几步一回头，最终还是一脸不放心地扯着我的袖子大步走。
　　我嫌弃地甩开他的手，一脸便秘：“男男授受不亲！若教人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
　　韩殊脸色一僵，然后迅速地变得火烧云般通红：“你胡说什么！”
　　我哈哈大笑。

　　都城房屋紧张，玄道门并没有建在都城里。还好玄道门在从都城前往沽湖的路上不远处，也是顺路。
　　我心中腹诽，虽是皇帝老子准了这事，恐怕也并不上心吧。
　　估计也只有韩殊格外激动。

　　韩小公子雄气赳赳地拖着不情愿地我进了府衙，却见大堂空空荡荡，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这玄道门虽然名字气派，其实这里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门口挂了个牌匾罢了。虽然主事是韩殊的父亲，韩大人，他也不过装模作样地拨了几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过来。这里开了一个月，无人问津，也只有韩殊满心欢喜地天天往这里跑。

　　见大堂无人，韩殊眉宇间不禁染上一股怒色。
　　“来人！”
　　半晌，才有一个两鬓霜白的老人缓缓从后门走了过来，躬身唤了声：“韩少爷。”

　　这一声“韩少爷”绵软无力，压根听不出恭敬来。我见韩殊脸色不好，忍不住高声喊道：“不是少爷，该叫韩老爷了！”
　　这老人便是韩大人韩有为派来的管事韩杨。然而韩殊是韩有为的儿子，又是上头赐封的玄道门少伊，虽没有什么实质的作为，叫声老爷却不过分。
　　韩管事这下再次俯下身去：“韩老爷。”
　　韩殊这下笑了。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韩管事请起，不过是称呼而已，下次别叫错了便是。只是……敢问其他人都去哪了？这府衙竟然如此空旷。”
　　韩杨飞快地直了身子，故作诧异道：“韩老爷竟是不知？这玄道门无人来报案，无事可做，又拿不到俸禄，自然养不起那么一帮人。韩府从不养闲人，今早韩大人便来信把人都转到别院去啦！”
　　“什么！”韩殊惊叫道，“这才一个月，父亲就把人都带走了！”
　　“可不是……”韩管事连连叹息，眼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连厨子都跑了！”
　　“那韩管事你怎么没走？”我挠了挠头，同情道，“难道你吃得太多，大伙把你丢下了？”
　　韩管事脸一黑：“哼，我本就在沽湖的府上做事，大人只是叫我每天顺道来看看，有什么事汇报给他。不过看来是不用了。呀，时候不早了，那……小人便退下了。府里……可是有好多事要忙呢！”
　　说完他也不等韩殊说话，自顾自越过我们走了出去。

　　这下，玄道门只有我们两个了。

　　韩殊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他以为他终于说动了父亲……
　　他以为他能改变……

　　但是，没有。
　　他并没有改变什么。

　　一切，都是空欢喜一场。

　　他迷茫地看着玄道门里的一切。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守护着一个自己都开始觉得失望的梦想？
　　然后他的肩膀微微一沉。

　　他听见有人在后面唉声叹气道：“不是吧！玄道门还没开业便要倒闭了？”
　　他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韩殊把自己在大堂后面的书房里关了整整一天。
　　玄道门的厨子都跑了，我饥肠辘辘，也只能拔点野草充饥。
　　到了晚上我忍不住去敲书房的门。

　　然而韩殊却不回应。我又不瞎，就算里面黑漆漆得没有光，我也能听见韩殊那小兽般的呜咽。
　　我便一下一下地敲着，直到里面的人听不下去了，说：“你走吧！”
　　“走？本大爷若是要走，可就是不会回来了！”我傲娇地抬起头，你可要想好了。
　　“那你便不要回来了。”
　　“你与你父亲不是商议好了，若我走了，你们怎么交出魔头鹤来建立威信！”
　　“他才不会在乎！”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你们都不懂，都不懂！谁要名望，谁要威信！我韩殊才不要这些！”

　　我长叹了一口气：“你光说不做，怎么让人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门猛地被推开，韩殊的眼睛瞪得红彤彤的，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兔子，里面却是我看不懂的悲哀。

　　我是那天上好吃懒做的仙鹤，只是喜欢睡睡觉，和月香香打打闹，闲来无事欣赏美人。我的日子里鲜有忧愁，故而我压根不懂韩殊为何要如此地难过。
　　不开心的事，不是睡一觉便能忘记了吗？

　　我记得那时我喜欢上素莲，经常去死缠烂打，不是天天对着素莲的冷言冷语。我也不是不伤心，只是再难过的事情，难过又有什么用呢？
　　悲伤总会过去，难题总会解决，为何不吃好喝好，等着风雨过去呢……
　　那冥顽不灵的人，你又怎知他不会改变呢？

　　韩殊看着我无辜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推了推我，负气道：“快滚！快滚！”
　　我这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了。
　　我捧着受伤的心，看着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月朗星稀。
　　我坐在屋檐上，看着美好的月色，忍不住摸出那我颇为爱惜的美人图，细细端详起来。
　　月下的林美人，哦不，林贵妃更美了。画面波动，林贵妃拨了拨发，嫣然一笑。
　　不知何时，这幅图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支柱，是我一直驻留在这凡世间最大的期待。我忍不住想，如果见到了她，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她已经是了皇帝的女人，备受宠爱，还会不会愿意看我几眼呢？

　　就这样纠结了一夜，天亮了。
　　韩殊终于推开门。一夜未睡，他的精神却是不错。

　　“禾岱兄！”他四顾了一番，大声叫我。
　　我打了个哈欠。眼睛一扫，只见韩小公子似乎是慌了，在玄道门里上蹿下跳，找不着我的身影。最后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喃喃道：“走了……吗？”
　　我见他低落，还是心软，最终还是招了招手，懒洋洋道：“韩小公子，我在这里……”
　　韩殊眼睛一亮，顺着声音寻来，连忙爬起身来。似乎是想到了刚才的窘样被我尽收眼底，他脸微微一红，恼怒地叉着腰吼道：“你这妖怪，还不赶紧给本少爷下来！”
　　我轻轻一笑，轻松一跃。然而我却是忘了自己早就没了灵力，这一踏空，便是摔了个狗吃屎。
　　我哀嚎一声，便见入目一双镶了金边的黑色长靴。

　　“快起来！我们去城里办事去！”韩殊眼睛晶亮，似乎是想通了，全然没有昨夜的苦闷和郁结。
　　我就说嘛，再大的事还不是睡一觉就解决了！

　　我欣慰地笑笑，飞快地爬起来：“成！不过办事前，你可要好好请我吃一顿，你昨天闹了一晚上的脾气，害我吃了一晚上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