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秭離

19、十 韩殊2

　　韩殊的本家并不在都城，而是一个叫沽湖的地方。自从韩殊的爹爹当上了官，举家迁移到了都城华英河侧。
　　等第二日起来酒儿姑娘身边那四个仆人早就不知所踪，我们也没多问，三个人来到了韩府。
　　韩殊和酒儿姑娘相识，天南地北地聊着，韩殊言辞恳切，听得出是极想建立一个如酒儿家那般整治恶妖的地方，若是酒儿姑娘这样身份的妖能去和韩大人说上几句，想必是很有用的。我心中腹诽酒儿姑娘帮人拿钱办事，在民间有极好的名声，又怎么会让朝廷给自己造出一个竞争对手……这韩殊也真是的，本来就有一个酒儿家了，还非要自己去建一个。
　　其实想想也能明白，纵然听说酒儿家给百姓做好事，都城如今没有恶妖纵横，只是说到底酒儿家的都是妖，总归会让人有几分抵触和惧意。韩殊无非也是想要为百姓做点事，而不是让妖笼络民心。

　　韩大人下了朝回来，就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听着福来汇报着都城里的杂事。
　　正听见古府昨夜闹了一晚上的事，韩殊就急匆匆带着二人破门而入。
　　韩大人冷了脸：“混账！几日不归就知道闯你爹的书房啦？没大没小的东西！”
　　我没想到看上去秀气的韩殊的父亲生得竟然虎背熊腰，目光慑人，此刻那不善的眼神就落在自己的亲生儿子上，连他身后的酒儿姑娘和我都不能放过。
　　韩殊许是见惯了，毫无畏惧地跪在了父亲的书桌前：“韩大人，殊有话要说。”

　　我听见韩大人脾气暴躁地怒斥他，再听他唤自己父亲为“韩大人”，心下又惊讶又同情，却不好插嘴。
　　这父子间不仅不亲密，反而如同官与仆，真是可笑。

　　韩大人抚了一把下巴上的胡渣，冷笑：“又想要说服我你那些奇怪的思想？”
　　“父亲，如今妖怪横行霸道，就连几日前的花魁之选里不乏有女妖，更有二妖当街相斗……”
　　韩大人不耐烦地摇摇手：“我知道。可是她们既然不伤人，自己同类相残我们何须要管？”
　　“防范于未然啊！”

　　福来此刻站在韩大人的身侧阴阳怪气道：“公子，如今太平盛世，莫不说那些妖魔真的存在，就算不是人弄虚作假，也没有个正经理由去缉拿他们——”
　　“有！”韩殊忽然站了起来，把手指向我，大声道：“此妖便是那花魁之选那日露面的魔头鹤。我追随他前往他近日蛰伏的古府，发现他与那人家十三年前的血案多有牵涉，实在是罪不可恕。这位姑娘便是酒儿家的东家酒儿姑娘，但可以为殊作证。妖类多狡猾，殊好不容易才捉到了这魔头鹤，想到这世间还有无数如他一般的恶妖劣兽，怎么能忍？”

　　韩殊回头给我一个眼神，我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韩大人怒拍桌子：“来人，把这妖孽拿下！”
　　等门口涌入十来个体型壮硕的侍卫，把手里的矛纷纷指向我时，我不由得有些无奈。这韩爹根本没有听进去韩殊的话，光听见我就是那“魔头鹤”了。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酒儿姑娘施施然走向韩大人，微微弓了弓身子：“韩大人，请听小女子一言。”
　　“你就是酒儿姑娘？”韩大人道，“我可不信什么妖。”
　　“你不需要信。”酒儿姑娘自信答道，“你是官，我是民，大人就听小女子诉苦，再坐下决断就好。”
　　韩大人本来不屑，然而看向酒儿姑娘那对眼就有种心慌慌的心悸之感，不由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才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也不知二人谈了些什么，等韩殊和我以及那一大帮神色紧张的侍卫走进去时，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没想到酒儿姑娘就这么轻易地说服了那油盐不进的韩大人，让我不禁怀疑她给韩大人灌了什么迷魂药，毕竟这都是自己亲生儿子都劝不来的事情。
　　韩大人长话短说，几句话下来，他们三人笑眯眯的，我只觉得后背发凉。

　　明日一早上早朝的时候韩大人就会上表朝廷，主动建立一个伐妖的部门，并在初期与酒儿家合作，照样伐妖伸张正义而不损自己的兵马。韩殊对酒儿姑娘感激涕零，我却心中腹诽：你父亲自然会答应这样的好事，也不知道酒儿姑娘许了他什么样的好处，恐怕不是钱便是名声了。而酒儿姑娘也实在是赚大了，不仅从民间组织提升到了明面上的，还得到了朝廷以及三品大官的庇护。
　　让我更不悦的是，他们的目标很一致，就是让我做那个出头的傻瓜。

　　若是有一个十三年前的魔头建下十几起惨案之后销声匿迹，如今又卷土重来大闹花魁庆典，紧接着又落入了朝廷的法网，定能收到重视。韩大人顺水推舟，便能又掌控新权，官高一级。等他们处决了我这个魔头，又有酒儿家的支持，必定在百姓间声名大噪。
　　可怜韩殊如此激动却不知道，这明面上挂着朝廷的牌子，实际上还不是实打实的酒儿家。

　　我给酒儿姑娘递过去一个“打的好算盘”的眼神，她回我一个“承让”的微笑。

　　于是三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被无情地关进了韩府的小黑屋，重兵把守。
　　韩殊过来探看我，有些愧疚地说：“我会很快给你找到林靖宇，让你死得安心，死得高兴。”
　　我气极：“混小子，你还真打算让我死！”
　　韩殊无辜地眨眨眼，有些恶劣地笑笑：“你不是说了要帮我吗？作为报酬，我会给你找那个人。”
　　“我不要找林靖宇了！你放我出去，反正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不行，要是明天事成了，皇上肯定会派人过来试探，你得留在这。”
　　我翻了一个白眼：“我怕是不能活到那一天了。”
　　“什么意思？”
　　“我中了毒，那林靖宇应该也中了毒，我得确保他没事。”我说，“我还得去找一个朋友回复灵气，不然等仇家上门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殊抿了抿嘴：“我不能让你去找你朋友。要是你灵气回复了，恐怕就关不住你了。但是林靖宇我很快就能给你带来，我和他有些交情，让他来一趟府上并不困难。”

　　韩殊的确很守信用。

　　第二日韩殊便唤人邀林靖宇府上小饮一杯，我很快就见到了一脸迷惑的林靖宇和那有些愣头愣脑的侍从常青。
　　会想起那日船上的场景，这林靖宇光有一身好皮囊，却是没胆的货色。我心中不免有些轻视。
　　林靖宇打量了我几眼，皱眉道：“这位兄台，敢问你找我有何贵干？”
　　我沉吟不语，他已经紧张起来：“难道兄台家中有姐妹……”
　　我“呸”了一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林公子，你我二人大难临头。”
　　等我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明白的时候，他哈哈大笑，一脸不信。我知道魏敖抹去了他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的体内有树老的树液精华，更不知道自己随时会被树老找上，包括那个侍从。
　　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我若是能吸收了这精华，再吸收林靖宇身上的岂不是双倍收益，更私心地说，若是树老寻来，也有个垫背的……

　　只是酒儿姑娘那日的态度总叫人有些看不懂。虽说她是帮树老“返老还童”，但是也不见她有多加干涉，更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我见林靖宇根本不信我，暗叹一口气，转而对韩殊说：“韩公子，我已经帮你父亲接了一起惊天大案。这树老已经有三千多岁，为了延长寿命杀害凡人男子作为自己的养分。这是我亲眼所见，神功大成之际被我破了他的阴谋，他如今且修身养息，不知何时卷土重来，据说还要吸收百人童男之身……这可不是古府那十几人的命案能比的。”

　　韩殊虽然对我还是很有好感，却并不尽信，此刻也是半信半疑：“若是此事当真，我们如何捉拿树老。”
　　“若我回复灵力自然不在话下。”我勾唇自得一笑，“只是酒儿姑娘和那树老相识，此事必定得瞒着酒儿姑娘，不然很可能功亏一篑。”
　　韩殊闻言更加游移不定。
　　他与酒儿姑娘结识时间不短，对酒儿姑娘的能耐和脾性心服口服，若要让他瞒着酒儿姑娘而相信我，实在是太难。
　　我说：“若是请酒儿姑娘出面和找酒儿家办事又有什么两样？你若是真想把朝廷的伐妖大计发扬光大，就不能光光依赖酒儿姑娘，毕竟酒儿姑娘也是妖，是妖就不会完全对妖赶尽杀绝。”
　　这话戳着了韩殊的软肋。若是他寻求酒儿姑娘的帮助，就和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了。他也是年轻且有野心的人，经不住我几句话的诱惑就点了点头。而且我也不是不求回报，我要树老对我没有威胁，我要事后博得好名声，这样才让韩殊更加对我放心。那林靖宇也是摇摆不定的人，在我的再三保证他的安全下也同意了，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若是等他见着树老本体那模样，恐怕他就再也平静不起来了，我心中不免有些恶毒地想。

　　等上头传话下来，皇帝大人终于批准了韩大人那不小的请求，开立了一个伐妖司衙门，唤作“玄道门”，表面上是信奉道教，实际上招揽天下道士，共同伐妖。
　　听到这个消息韩殊咧嘴一笑，笑得傻兮兮，我心中也不免有些激动。
　　下凡这么多天了，一直碌碌无为，此次终于可以干些大事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头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