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谱》秭離

10、六 我很无辜

　　可惜我是一只鹤，这样的对视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我很想冲上去问酒儿姑娘树老到底在我身体里下了什么东西，然而恐怕她还认不出我。司命仙君保佑那可不是魏敖口中什么树液那种鬼东西。
　　印象里酒儿姑娘是温婉有礼，做事不疾不徐的，此刻目光也只是停留了片刻，又慢悠悠地移开。

　　等众美到齐了，一年纪稍长的女子从凤凰楼走出，后面陆陆续续跟着原先站在二楼看台的人们。
　　离得太远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就有姑娘带头骑着马悠悠走开，后面姑娘们陆续跟上。魏娆抿了抿嘴，牵着我跟上。
　　之后的都城百姓让我见识到了他们疯狂的一面。几乎所有在都城的百姓、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了这最为繁华的几条街上，不宽不窄给美人们空出了一条通道，不影响姑娘们通行的同时又能体现出他们膨胀的爱美之心。鲜花漫天飞，连我脑袋上的花篮子都“不幸中招”。天大的误会，我撇撇嘴。
　　魏娆倒没有庆幸的样子，魂不守舍，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多了好几朵花。

　　我们前面的那匹骏马上是一个侠女，眼睛细细长长的，眉毛斜飞入鬓，英气非常。这样的女人在我眼里是没有滋味可言，然而没想到却受到了众人的追捧。含蓄者有之，狂放者亦有。比起有些人的“滥情”，几名英武的侠客从人群后方窜起，踏着众人肩膀而来，精准地将手中的花投入那英气女的篮中。众人连声叫好，英气女冷哼一声，倒也侧首点头感谢。我看了看秀色可餐的魏娆，再看看前方冷面的女子，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魏娆本身是好看的，没想到被人连番羞辱后失了脸皮，不愿抬头让人看清脸来，只让人见到她与我身上那艳俗无比的衣服，“绝配”到惊天地泣鬼神。就算过了一阵我把花衣裳脱了，魏娆还是神游天外，神色涣散。

　　我心中无奈，不由得有些怜惜，便用脑袋顶了顶她的后背，示意她爬到我的背上。魏娆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犹豫地翻身骑上了我。也是奇怪，我对魏娆的怨气消了不少，也没那么排斥魏娆坐在我的本体上了。
　　等众人眼睛再落到我们身上时，魏娆还是魏娆，不同的是鹤的周围竟然弥漫出淡淡的雾气。不过是一点点仙气，凡人们眼中魏娆宛若仙子下凡，仙雾环绕，不可亵渎，久久无法回神。
　　灵气亏空，仙气虽然无法恢复倒仍有盈余，一点仙术便让凡人如痴如醉。

　　还没等我沾沾自喜多久，人群外忽然传出呵斥声：“众目睽睽之下，竟敢使用幻术，魏娆取消资格，无缘花魁。”
　　魏娆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脸色大变。
　　拨开人群，走过来的前一人是一年轻男子，模样俊俏与当日船上那公子不分伯仲。此刻他一脸愤愤不平，目光充满指责。他的身后是骑着大虎的蜜桃，神色诧异又不掩不屑。
　　我心中一惊，雾气忽地散去，众人如梦初醒。
　　年轻男子不疑有他，目光如刀看着魏娆：“卿本佳人，奈何投机取巧！”

　　魏娆此刻反应过来，脸色难看，猛地祭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剑指向男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口出狂言！”
　　“你方才迷惑众人想要他们投花，你可认？”
　　魏娆惊疑斥道：“你这人好生无赖，口说无凭，敢情和身后那女人是一伙的！”
　　男子回身看了一眼蜜桃，蜜桃神色无辜，不可置否。说实话，她原先以为魏娆定力不足，会对人群中嘲讽她的凡人大打出手，到时自然有人收拾她，而她就能坐享其成。没想到她这么能忍，只是丢人丢到忍不住施放幻术，她就算惊讶，还是忍不住暗笑：傻子，真是得来不费功夫。
　　男人皱皱眉，道：“你这姑娘牙尖嘴利，莫牵扯蜜桃姑娘。在下虽无通天之术，也能瞧见你方才施放烟雾后众人神色痴迷，我走近才收回，又怎么能是愿望你！”
　　蜜桃不痛不痒补了一句：“奴家也瞧见了，正如韩公子所说。”
　　人群静默了一下，有好几人说自己刚才似乎是有些入邪。有人起了开头，不过一会儿便折断了墙头草，众人指责魏娆使诈。

　　韩公子深信不疑，根本没有怀疑到我头上。
　　我心中有些愧疚，又有些幸灾乐祸，眼睛却圆溜溜地看看韩公子和蜜桃。韩公子看见我，眼睛一亮，露出兴趣之色。
　　魏娆不知我所为，心中怒火中烧，见韩姓男子和蜜桃在一次损她，想必是蜜桃方才在他耳边念叨他的不是，才有了这么一出。这蜜桃之前骗她出丑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敢站在她的面前戳她的脊梁骨。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我脑袋上的花篮挥手砸在了地上，里面的花坠落在地上，被我踩住。
　　魏娆狂笑：“我若是真有蜜桃姐姐那本事勾引男人，怎么会篮子里的花都少的可怜？”
　　韩公子见魏娆神色讥诮，却不害怕。魏娆没有收回手里的剑，如今日先前那般逆来顺受，这日的羞怒积攒到了顶点，她已忍无可忍。她的剑往前破空一刺，喝道：“冲。”

　　我往前迈了一步。
　　魏娆脸一红：“也罢，让你这呆鹤跑也怪难看的。”她利落地翻身下地，趾高气扬地冲蜜桃挑衅道，“桃树精，有本事一战！”
　　这一声蕴含了灵力，远在凤凰楼的人都能听见，众人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魏娆。

　　我虽然对魏娆的第一印象不好，觉得她脾气差性子怪，此刻也不由得佩服魏娆的胆量。先前不论是人们还是蜜桃对她的嘲笑她都忍了，也没有落荒而逃。如今面对眼前二人欲加之罪，解释不通便开打，反倒像是想要遮掩什么似的。
　　无论魏娆是错是对，如今她的举动到底是太过急躁，只会落人口实。

　　魏娆面色不善冲了过去，蜜桃连忙下了虎背，吓得花容失色。那老虎心智未开，连妖都算不上，早被魏娆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吓得腿软，此刻不敢扑上，反而向我狰狞地猛扑。
　　我看它早就不爽，仍不住挥了挥翅膀，一股肉眼看不见的仙气隐含杀气向他卷去。就连蜜桃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老虎轰然倒地，五脏俱碎，外面却看不出分毫。
　　蜜桃到底也是小有修为，虽然比不上魏娆力大如牛，机灵地避让，魏娆那第一剑落了空。与此同时，那韩姓男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在蜜桃前面张开臂膀一副“要杀她先砍死我”的模样，视死如归大喊：“妖妇，冲我来！”
　　魏娆冷笑一声，力道不减，顺势往他身上劈去。

　　这一剑没有落空。
　　魏娆面露惊色，那一剑碰到了什么，竟然弹了回来。下一秒，惊色变为惧色。
　　她的哥哥怒发冲冠站在她的眼前，手持长戟。那一剑是落到了长戟上。
　　“魏娆，怒波百姓，伤及凡人，你可认错！”
　　魏娆想也不想丢了剑，跪下啜泣：“是妹妹一时鬼迷心窍。”
　　蜜桃恢复了镇定，讽刺道：“魏公子的妹妹何止是鬼迷心窍，简直是恶魂附身，不仅对世人下那迷魂药，还眼睛不眨地屠杀了我的白虎！”
　　魏敖是都城的管事者，心中明白魏娆和蜜桃私下再怎么闹他也管，可对公然凡人挥剑相向可是大罪，他不能不给蜜桃一个解释。

　　眼珠子一转，他猛地大步向我走来，没有回应蜜桃，反而冲我怒气冲冲道：“大胆妖孽，竟然对我妹妹施那控心之术，伤及无辜，妄图瞒天过海！”
　　什么！
　　蜜桃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出，一愣。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边上的韩公子已经抢先问：“这位公子，这是什么情况？”
　　魏敖指着我神色愤然道：“这孽畜可不是普通的鹤，而是一魔根深重的妖鹤。我几日前把他关押在家中不想今日他就失了踪影。原来是控制了我妹子的心神报复于我，妄图害人……这都是我的看管不力，我自然会给韩公子和蜜桃姑娘一个交代。”
　　蜜桃瞪了韩公子一眼，却知道事情失了先机，只能不情愿地问：“魏公子有何证据？”
　　魏敖走到我身边，在我后颈处一敲。
　　我只觉得脑袋一震，呼吸一窒，忍不住破口大骂：“魏敖，你胡扯！”
　　再见到韩公子惊异的表情，我这才发现我不仅化为了人型，还怒视着魏敖。

　　见我的确是“妖”，围观群众落在魏娆身上的目光淡了，一个个针扎似的射在了我脑门上。太冤枉了！
　　不理会我委屈的眼神，魏敖冷峻道：“魔头鹤，当日我心软放你一条生路，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哥哥。”
　　众人扭头，只见魏娆挂着泪痕阻止了魏敖，脸色苍白，像是元气大损。她温柔却坚定地说，让她亲手宰了那魔头，以平息心头之恨，也还老百姓一个交代。这模样哪有先前一分狂傲且丧心病狂的架势，说是弱质芊芊也不为过。
　　韩公子眼神柔和了几分，原以为是妖妇，不料原来是被人控制的。

　　我心中咒骂：魏娆，心头之恨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