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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那一场按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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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昉在那一瞬间愣住了,徐行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恐惧和委屈,这让何昉有了类似心疼的感觉!他想起了徐行面对三个硕大的行李箱时的无助,想起来徐行在踢倒了索念晞时的慌乱和恐惧,想到了徐行在宿舍门口那种进退两难的孤独和退缩……
何昉忍不住沉沉叹口气,“那我再轻点儿!”
时间一秒一秒流过,屋子里寂静无声,只听到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徐行想,就这样就很好,我用了两辈子才等来这么一刻的静若岁月无声,我只想记住这种感觉,如果,如果最终仍是错过,至少我会拥有回忆。
徐行不说话,何昉也就静默了下来,明亮的灯光投撒在少年的肩背,凸起的、笔直的脊骨和薄薄的肩胛勒刻出清晰的痕迹。这是一副运动员的身体,有薄薄的肌肉和紧致的皮肤,肤色并不白,带着小麦的颜色,在灯光下泛着光泽。何昉突然就想到了那张“无特殊加分”的学籍档案。
“徐行!”何昉问,“你……获过那么多的奖,干嘛不去评个二级运动员?”
“哦,我们教练倒是提过这事儿,不过……”徐行犹豫了一下,“我懒得打点他!”
“嗯?”
“其实……这事儿你看来可能觉得挺矫情的。我父母……做小生意,平时也经常上下打点,我也没太在意。高考之前,我们教练说要给我报二级运动员的测评,但是他暗示我得‘打点’他一下……我突然就觉得挺别扭的,我又没求着他……”
徐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冲动,突然想跟何昉说点儿什么:“何昉,其实我觉得自己挺虚伪的!”徐行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何昉,何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刺眼的灯光,他觉得何昉的目光稳定而温暖,能给人无穷的力量。
“呵!又做自我批评啊?说说看!”何昉的微笑着。
“你看,我父母做生意的,平时打点送礼什么的习以为常,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当教练要我‘打点’一下的时候,我又觉得特恶心……我没跟我父母说这事儿。高考完了,我妈妈才告诉我,其实教练找过她说这事儿,但是我妈妈说,这事儿我自己拿主意,我挺感谢我妈的,但我又觉得自己挺虚伪的……”
何昉定定地看着徐行的脑袋顶好一阵子,觉这个“自我批评”的少年让他打心眼里佩服!
何昉轻轻放开手,转身走进卫生间拿出来一块热腾腾的毛巾轻轻覆盖在徐行的肩头,“你这么想很正常:有求于人,主动送礼是一回事儿,被人要求,被动‘送礼’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这么说吧,行贿,多少有点儿无可奈何的感觉,上有所求,下有所送嘛!而索贿,那就完全是贪得无厌厚颜无耻!从心理学角度讲,你恶心你教练天经地义。”
“是么!”徐行低下头,肩膀上传来的热辣辣的感觉烧得他的心都是热的!
“当然!”何昉拿开毛巾,仔细看看徐行的肩膀,说,“后天就军训了,要不你明天来找我,我再给你揉揉,要不你怎么训啊?”
徐行瞪大眼睛看着何昉,什么伤感啊困惑啊,人生困局啊做人理念啊,都他妈的见鬼去吧!他现在就觉得老天对他简直好得过分!
何昉把徐行送回404的时候距离熄灯只有十五分钟了,徐行找了无数的话题来跟何昉神侃,他那双Q都不太理想的小脑袋里始终有个想法:要是聊得高兴,欲罢不能,何昉会不会邀自己留宿呢?反正他们屋就他一个人在,反正……白以辰都能住我为什么不能住!!
哎呀!徐行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单纯了,但是……这种想法真是让人愉快。
不过,幻想永远是幻想,十点四十五分时,何昉还是押着徐行上楼了。徐行怏怏地走着,满心的失望。何昉毫无知觉地在旁边说:“明天领作训服,你跟你们屋的人说一声,别去了,大热天的,人又那么多。我去给你们领回来就行了。”
徐行突然间惊住了!
历史的轨迹,竟然偏移至此。
徐行记得,上辈子的八月十四号,他去学生处领作训服时,赫然发现索念晞站在何昉身边。何昉把上衣和裤子按照不同尺码分拣开来,而索念晞把衣裤一套套搭配好交给来领衣服的学生,那天索念晞化着非常清淡的妆,在这个闷热的酷暑里是那么清新动人,而何昉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
徐行懵了!
同为大一新生的索念晞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疑问直到两个月后,徐行才在同学之间的八卦中得到答案——索念晞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何昉负责分发作训服,一大早就跑来领衣服,然后顺势提出帮忙。这才仅仅是索念晞第二次与何昉接触,她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何昉的好感。
而自己呢……
徐行鄙视过索念晞的“投机”,但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现在何尝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投机”,与索念晞相比,自己欠缺的更是一份勇气!
在爱情面前,患得患失就等同于放弃,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生!
如果,自己能勇敢一点儿,再勇敢一点儿,一切会不会就此不同?
徐行突然站住脚步,身后的何昉刹不住脚,直直地撞上了他,下意识地,他一把扶着徐行,一叠声地问:“怎么样?撞到肩膀没有?”
“没有!”徐行转过身,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他的目光稳定,直视着何昉的眸子,声音清晰而平缓,带着一点点的坚持:“何昉,明天我去帮你发作训服吧?”
“呃?”何昉有点儿愣神,他觉得这小子的架势哪里是要去帮忙,分明是要去抢劫,“不用了,你好好睡……”
“没关系!”徐行坚持,“我习惯早起,我去帮你,几点,在哪里?要不我早点儿起,先去你们宿舍找你?”
“真的不用!”何昉看着和自己等高的徐行,突然想到了他发顶的“旋儿”,“一旋儿横二旋儿拧”,他还真挺拧!
“没事!我去帮你!”徐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咬着牙坚持,奇迹般的感到之前一直充斥在胸腔里的那种恐惧逐渐消散,——原来,这一切都可以很简单。
徐行觉得,这就好像是在走华山之巅的天险之路,凌绝于山脊之上,两侧是不可见底的深渊。站在那里看时,会浑身战栗,幻想着一切可能或不可能发生的惨剧。可是,一旦迈出一步,行走于上,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一鼓作气的冲劲和一往无前的决绝。
这次,我要勇敢地坚持到底!徐行对自己说。
“何昉,我想去帮你!我明天可以早起!”徐行再一次重复,语气诚挚,有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坚持。
“那……要不你干脆睡我那儿好了,明天五点半就得起床去库里搬,省得你闹醒一屋子的人。”
徐行瞬间三魂离体七魄升天,华山山顶上还提供满汉全席?
这……这就同居了?
徐行回宿舍拿洗漱工具和睡衣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睡下了,刘元睿的床铺靠门,第一个应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真跟人家洞房去了!”
本来就心虚的徐徐同学这会儿要疯掉!
这种男生之间无下限的调侃要是放在过去,徐行是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他会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现在,他明白了,其实事情可以没那么复杂,就像何昉调侃着要把索念晞介绍给刘元睿,不认真,就是玩笑;认真了,就是机会。
所以,自己完全可以拿出一点儿勇气啦,玩笑着,把这一切演绎成现实。
于是,徐行镇定自若地说:“对!我为了全屋人的幸福把自己卖了!”
何昉瞪大了眼睛,带着几乎是惊讶的神色看着身前的少年,他觉得在短短的三天里,眼前的这个人从里到外发生了令人惊异的变化,他就像风雨冲刷过后的草原,一切的阴霾和浓雾,瑟缩和萎败全部散去,露出青翠耀眼的新草和碧蓝朗润的天空,一切都是新的,清新而振奋。
这个人,突然之间拥有了这个年龄段所应该拥有的一切自信和洒脱,爽朗与友善。
“卖谁了,多少钱?”乔涵忙着手里的FIFA,百忙之中赏脸问一句。
啪!随着乔涵的话音落地,熄灯了。
“卖我了!”何昉笑眯眯地接过话茬,“钱嘛,明天的早饭和午饭!”
“靠!”乔涵从上铺探个头下来,“何昉你丫抢劫啊?我们家徐行怎么也能再换顿晚餐啊!”
唐冉笑着问,“徐行,你什么意思,卖给他了?”
徐行在一片黑暗中无比庆幸,好在熄灯了,要不然在大家的注视下,自己那堪比西红柿的脸一定会让他们起疑的。
“徐行说,让你们明天睡个懒觉,别起那么早去领衣服了,怪热的。他反正习惯早起了,明天跟我一起去学生处发衣服,顺便把你们哥仨的也领回来。”
“仗义!”乔涵兴奋地一捶床铺,“徐行,哥请你吃饭!”
“乔涵,别抢老大的荣誉,第二顿该刘老大请,你排第三好了!”唐冉笑呵呵地问,“徐行,你的伤要紧么?”
“没事!就是磕了一下,放心吧!”徐行带着笑意说,“我明天要早起,所以今晚就睡何昉那里,省得吵醒你们!”
乔涵转转眼珠子,说:“何昉,我们家徐行给你打一天工就换两顿饭,你也不问问我们娘家人同意不同意!你觉得合适么?”
“不合适,那明晚我请客吧,后天你们就去军训去了,就当是饯行!”
“嗯,上道儿!”乔涵心满意足地躺回去,挥挥手,“小徐子,去吧,好好侍寝!”
徐行回到何昉的寝室时,屋子里只有淡淡的月光,何昉打开柜门开始翻应急灯,徐行站在他身后贪婪地看着那弓起的脊背,他非常羡慕月光,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伏在上面。
“你先去洗漱吧,”何昉递给徐行应急灯,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他的笑容惊人地清晰。
徐行闷头冲进卫生间,迅速把自己扒干净一盆凉水迎头冲下去之后,沸腾的大脑才逐渐冷却下来,等他带着一身凉意,穿着睡衣回到卧室的时候,何昉正坐在桌边发短信,他指指上铺说:“你睡我那里,我睡老二那儿。”
徐行好像听到冲锋号一样,甩掉拖鞋直接窜上了床梯,矫若猿猴,眨眼之间就窜上了床铺。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何昉的枕头里,又闻到了那股子干净温和的味道,蜷在何昉的床铺上,他满意地发现,就跟在何昉的何昉的怀里一样。
重生神马的,不要太幸福啊!
徐行感激地抬头望望窗外嘟囔:“老天爷,求你,你可别一抽疯,又把我给召回去了。”然后又喜滋滋地倒回枕头上,想着,一会儿聊点儿什么话题好呢?
何昉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儿,他发现徐行这小子把脱下来的臭袜子丢在了洗手池上,已经被水浸湿了,于是顺手洗了;又发现徐行挂在浴室门后的T恤衫上沾了红花油,又顺手给洗了。
所以,当何昉回到卧室时,徐行同学……已经睡到不省人事了!
十四号上午十点,在学生处的会议室里,何昉蹲在地上把最后十套作训服分拣出来。徐行最后检查一遍花名册,然后递给何昉说:“这是记录,你看看。”
何昉随手接过来,一眼扫过去就惊呆了!
他看过很多份服装发放记录,从来没有一份记录能像徐行写的这份一样:字迹清晰工整、页面干净整齐、细目清楚有条理,一项项记得清清楚楚!何昉看着这份记录表感慨不已,这是多认真的一个人啊!
站在一边的徐行歪着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昉,何昉坚持自己做分拣,两个小时里一直猫腰低头蹲在那里,一定会全身僵硬,酸痛不已。
徐行忽然笑了。
何昉愕然地发现,整个会议室里亮了,好像有人拉开了天空的帷幕,满满的阳光洒了进来。
“你累了吧?我给你按摩按摩,专业的!”
徐行没说大话,他一个体特生,从小在体校泡大的,身上各种运动伤隔三差五就要出现一回,跟按摩师混得溜熟,按摩手法也学了不少。
这会儿,何昉高大的身躯就趴在寝室的桌子上,身下垫了层毛巾被,而徐行站在桌边,一双有力的手在他身上抚摸,不,按摩!。
话说,架子床真的是不科学啊!徐行愤愤地想,要是下铺有床,那就……
何昉享受地微微闭着眼,说:“小子,有两下子啊,这手法这力度,够专业!”
“那当然!”徐行得意洋洋地说,“你也不看看这都是多么惨痛的经验。”
“嗯,以后受伤了就找你!校医务室那个老头还没你按得好呢!”
“好啊!”徐行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想,我愿意天天抚摸……不,按摩你,还愿意给你铺被暖床,不知道你要不要。
“对了,”何昉撩起眼皮瞥一眼徐行,“这就算我帮你洗臭袜子的报酬吧!”
徐行腾的就红了脸,多么……多么的丢人!
就在这时,咣的一声,寝室的门开了!
一个挺拔纤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帆布包,手里还拿着钥匙。
白以辰!徐行死死地盯住那人手里的钥匙,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他恨恨地想:你丫居然自己就这么开门进来了,这是你家么?
“呦!”白以辰斜靠在门框上,晃动着手里的钥匙,不怀好意地盯着趴在桌子上的何昉和站在何昉身后,因为用力推背而微微伏在何昉背上的徐行。
这姿势,从正面看,着实……不太健康。
“狂野、激情、热辣……就是衣服穿太多了!”白以辰吹声口哨,调侃地说。
何昉笑骂道:“滚蛋!老子累得快要死了,你这会儿来干嘛?早两小时来帮忙多好!”
“来早了,岂不是……打搅你们?”
“闭嘴,你家那……老哥呢?”
“滚去新疆了,没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怎样?帅哥,来我家给朕侍寝呗,咱们可以琴棋书画诗酒花!”。
“行啊……哎哎哎,疼死了!”何昉突然痛叫起来。
徐行讪讪地收回手,眼看着何昉露出来的脖颈处一大片通红通红的印记,那是自己掐的。听到“侍寝”两个字的时候,徐行恨得咬牙用力,手底下一下子失了分寸,何昉无辜地成了醋坛子爪下的祭品。
“那个……对不起,没留神。”徐行小声嘀咕着。
白以辰笑眯眯地说:“没事,这家伙皮厚!”。
关你屁事!徐行默默地吐槽。
“你到底干嘛来了?”何昉整理好衣服,从桌子上溜下来。
“喏,找你去我家陪住啊!”白以辰理所当然地说,“大一的明天就走了,还有两个礼拜开学,你又没啥事,咱俩干脆一起把那个注压模型做完得了。我的意思是,干脆你搬去我那里住两天,不比宿舍舒服?反正需要的东西也有,我家又没人……哎,这人谁啊,死瞪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