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再活一次》雨过碧色

16、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上）

　　两个人在肯德基里选了一个最靠近空调送风口的位置坐下，强劲的冷气呼呼吹得徐行的发丝在额前飞舞，何昉每次抬头都能看到徐行半垂的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周身笼着一层低气压。
　　是的，徐行的确在生气，他恶狠狠地“咔嚓”一口咬断一根鸡骨头，仿佛那是何昉的骨头一样咯吱咯吱嚼着。
　　真够没出息的！徐行在心里怒骂着自己，屈原老人家说“虽九死其犹未悔”那是夸张修辞，你可倒好，实打实死了一回，居然也这么执拗，居然一天比一天更爱这个人！
　　徐行的低气压毫无疑问地影响到了何昉，他什么都吃不下去，倒是灌下去两大杯冰镇雪碧！看着坐在对面的徐行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徐行，在何昉的眼里，徐行就应该是那个傻乎乎乐呵呵的小子，就是那个自己瘸着一条腿，仍然会笑眯眯地给别人让座，服装登记表写得清清爽爽，三伏天也会乖乖伏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给自己画图的小猴子。
　　那样的徐行是单纯的、乐天的、也是善良认真的。
　　眼前这个阴沉沉板着脸的徐行，他不喜欢！
　　所以，何昉的心情慢慢也变得沉闷起来，他想起那一大长串填错了的基本定位轴线序号，更烦躁了。于是一拍巴掌，说：“徐行，要不我们去游泳吧！”
　　游泳？
　　徐行瞬间满血，心情舒爽得几乎爆表！
　　游泳啊，徐行眯了眯眼睛，嘴角向一侧慢慢挑起，那样子基本可以和“流氓”画等号了。

　　学校游泳馆里的人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是周围的居民，徐行坐在池边延伸下来的台阶上，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看着何昉在50米的标准池里游到第四圈。徐行向来知道何昉身材很好，但是没有想到能好到这个程度，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长期打网球使得他的肩背肌肉异常坚实，手臂修长，笔直的腿上，条状的肌肉群在拍打水面时会隐隐地凸显出来。徐行看着何昉箭鱼一般在水里翻腾，在飞溅的水花中第一次觉得“劈波斩浪”这个成语真是生动，尤其是那两个动词！
　　何昉每次从水里抬起头来，都能看到徐行，一波一波的水击打在他的胸前，溅起的水花挂在他的眼睫上，晶莹剔透，何昉看不清徐行的眼眸，但是下意识的，就知道徐行一定在看着自己！这项认知让他莫名的有点儿高兴，有点儿骄傲。
　　“嗨！发什么呆呢？”何昉悄悄地潜过去，突然从水里钻出来，徐行一点儿也不惊讶地看着他，带着满脸的水。
　　他真的一直在看着我！何昉愣了愣，掩饰性地一巴掌呼上徐行的脸，大力抹去他满脸的水渍，手掌从徐行的唇边划过时，那柔软细腻，又带着炽热体温的触感让他的心颤了一下。
　　“没！”徐行甩甩脑袋，“没发呆啊……我，我去游一圈！”他轻轻地蹬一下池壁，轻灵地窜了出去，何昉深深吸口气，扎进水里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徐行很瘦，在水里灵动而轻盈，何昉看着徐行的那双长腿轻轻击打水面，每一下都砸进了自己的心里。
　　游了两圈何昉赶上徐行，一把拉住他：“行了，歇会儿！你的脚有伤。”
　　两个人靠在池壁上休息，何昉没话找话地问：“你游得真好！”
　　“嗯，以前常游。”
　　有人从两人身边游过，何昉为了躲避往徐行身边靠了靠，他炽热有力的胳膊紧紧贴着徐行的手臂，与清凉的池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刺激感，让徐行心猿意马，他顺着水波，慢慢地倾向何方——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以前……常跟女朋友来游吧？”何昉环视着游泳馆，从天花板到池边躺椅，从跳水台到救生椅，几乎每个角落都扫了一圈。
　　“没有！”徐行觉得这个话题真是烦人。
　　“怎么，不好要意思说啊？”何昉锲而不舍地追问，同时也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明明徐行就不太愿意谈这个问题，可自己的好奇心却偏偏控制不住，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你可真够招人烦的！”何昉自嘲着想，“什么时候也变成八婆了？”
　　“我真的没有女朋友！”徐行辩解着。
　　“你昨天不是还说有喜欢的人了么？”何昉一边唾弃着自己 ，一边穷追猛打。
　　“那……那个……我暗恋不行啊？”徐行没好气地答道。
　　“哎！”何昉忽然来了精神，“说说看，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呗！”
　　“那姑娘长得怎么样？漂亮么？”
　　“很好看，是我喜欢的那种，很有书卷气，很大气，看着就有安全感！”
　　“呃？”何昉的脑筋一下子短了路，“大气？安全感？徐行，你确定这不是讽刺挖苦？”
　　“当然不是！”
　　“那她性格很好吧！”
　　“嗯，特温柔细致，非常会照顾人的那种！”
　　“呃？”何昉诧异地问，“徐行，你小子有恋母情结啊？”
　　徐行认真地看了看何昉，百分百份确定何昉跟他那暴发户娘亲没有半点相似点，于是很肯定地说，“没有！”
　　“这年头找个会照顾人的女朋友不容易啊，”何昉调侃着说，“你得找个比你大的姑娘。”
　　“嗯，他比我大两岁。”
　　“啊？”何昉大惊之下扭过上半身去看徐行。
　　徐行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何昉身上，一只脚撑着站在水里，本来就不是很稳当。何昉这一转身，连带着他立刻向侧面倾倒，于是只听到徐行的半声惊呼，伴随着一阵水花和“噗”的一声，徐行……沉了！
　　何昉完全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捞，一把抱住徐行的腰，把他从水里提出来。徐行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何昉强劲的手臂紧紧地把自己抱进火热的怀里，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了何昉的身上。
　　疯了！疯了！
　　徐行昏头涨脑地抓住何昉的肩膀，把脑袋搭在何昉的颈窝里，他的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何昉颈动脉疯狂的搏动，他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沸腾的声音。
　　“徐行徐行！”何昉紧紧抱着徐行，努力站的更稳些，“没事吧，没呛到吧！”
　　“没有！”徐行闷声闷气地说，“何昉，扶我一把，我脚疼！”
　　“好！”何昉把手臂环过徐行的腋下，将他揽进怀里，“用我抱你么？”
　　“不用！我能站住”徐行坚定地摇头，他一定要站在何昉的身边，就算遍体鳞伤血流成河，就算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何昉揽着徐行慢慢向池边走，在清凉的水里，何昉奇迹般的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凉了下来，在这个盛夏酷暑的日子里，自己心静如水。

　　从游泳馆出来，两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宿舍，徐行挥舞着小拳头叫嚣着要一鼓作气“搞定”那堆图纸，而且力求做的完美，“让白以辰自惭形秽去吧！”他得意地昂着小脑袋，好像看到白以辰的苦瓜脸。
　　何昉看着徐行小心翼翼地铺开图纸，在右手下垫了两层纸巾，明亮的灯光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让整间宿舍的空气都是静谧的。
　　何昉笑了，命运真是奇妙。
　　这个假期本来不是这样的，何昉应该是在白以辰家，从容地完成所有的作业。可是安诺突然要提前两天回来，白以辰立刻化身周扒皮，挥舞着小皮鞭逼着何昉跟他一起夜以继日加班加点，愣是提前了两天完成注压模型，然后白以辰毫不留情地把何昉和剩下的图纸打包扔出门外，再笑容可掬地把安诺迎回去。何昉本来计划是回家的，在家里吹着清凉的空调，吃着可口的饭菜，慢慢把剩下的工作完成。
　　可是徐行的电话毁了这一切！
　　事实上，刚听到唐冉的话时，何昉还是挺不高兴的，觉得自己认识徐行一共没一个星期，可怎么总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呢？可当徐行那带着委屈、带着胆怯的声音说；“我给你添麻烦了！”的时候，何昉觉得自己的心塌陷下去一大块，柔软、敏感，他几乎能看到徐行低垂着头，碎发下躲闪的目光和紧紧咬着的腮骨，在那一瞬间，何昉甚至无厘头地想，这要是我弟弟，我一定“罩着”他一辈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可是现在，何昉看着灯光下的徐行，突然觉得自己错了。虽然这个男孩子单纯得听不出班导的话里话外音，傻傻得被忽悠了还对人家感恩戴德；虽然他胆怯得不知道该怎么跟舍友打交道，张嘴就挨喷，可他那认真而执拗的样子，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罩着”，他是那种可以勇敢剖析、改正自我的人，是那种可以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来，头破血流继续往前行走的人。
　　他的“拧”，他的“认真”，竟然可以让自己那么的踏实，在这个闷热的夏日，面对工程量浩大的图纸修订，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静喜悦。
　　真好，何昉高兴地想，有徐行在真好！

　　徐行一门心思地要帮何昉“完美”地搞定这堆图纸，于是每天睁开眼睛就坐在桌子前，业务越来越熟练，动作越来越快，当他终于把最后一张图纸小心地卷起来时，却不无悲愤地发现距离军训结束，自己滚回404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我都干了什么啊！徐行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恨死白以辰了，要不是他弄出这堆东西来，自己明明可以利用这个星期跟何昉好好“发展发展”的！这下子倒好……
　　何昉站在窗口挂断电话时，就看到徐行马上要暴走的样子：“怎么了？不是干完了么？”
　　徐行可怜巴巴地望着何昉，想，就是因为干完了我才烦呢。
　　“呃，我一会儿要回家拿东西，该开学了”何昉忍不住微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家？”想了想，总担心徐行不乐意去，觉得必须要再加一个筹码，“我妈妈做饭很好吃！”
　　徐行愣了三秒钟，然后猛然窜起来：
　　“我去我去！”徐行“蹭”地从桌子前站起来，二话不说冲进卫生间开始收拾自己。
　　何昉看着宿舍里刹那间烟尘滚滚，徐行跛着一只脚蹦来蹦去的换衣服洗脸梳头，笑得更开心了：“徐行，别折腾了，你又不是去见婆婆！”
　　“咣当！”卫生间里传来一声巨响。
　　“徐行！”何昉站在卫生间门口敲门，“你没事吧？”
　　“没！”徐行闷声闷气地说，“何昉，我把刷牙杯子摔了！”
　　“呃？你刷什么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