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之今世幸村》郁遥

17、上野之行

　　“叮铃铃——”风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旋即玻璃门被推开，有热烈的阳光涌入。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请稍等。”
　　来人轻车熟路的坐在靠窗的位上，外套脱下置于一边，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他左手松着领口，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姿态说不出的随性潇洒。
　　邻座几个女生小声地议论，偷偷打量着青年。清爽的黑色短发，柔和的五官，淡蓝色的条纹领带搭配着白衬衫，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个发光体。温和，儒雅和少年人所没有的沉淀的气韵。
　　“啊啊啊~好帅~~”女生们压抑不住的兴奋，注视的目光更加大胆而炽烈。
　　对此毫无察觉的青年，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
　　“先生，您的咖啡。”低缓柔美的声音像一道清流，将忍足信从昏沉中拉回。
　　他转过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是你。”两声惊讶。一个疑惑，一个了然。
　　“你在这里打工？”他的眼里有点惊讶和不可思议。
　　“为了生活而已。”我笑得风轻云淡，这家咖啡厅倒是离医院挺近，“刚下班？”看得出他神色的疲惫和眼下隐隐的乌青。
　　“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刚从手术台下来，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他温和一笑，淡蓝色的眼眸像天空一般澄澈。
　　“真是有缘呢，以后可能会经常见面了，请多指教哦。”我弯颜一笑，引得邻座的女孩放声尖叫。
　　“看得出幸村君很招女孩子喜欢。”
　　“一向如此。”
　　少年微抬起下巴，半眯着眼一副自信骄傲的模样，像极了他养的那只宠物猫咪。
　　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随即正色道，“对了，上次的事情你有通知家里人吗？最好尽快……”
　　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少年低垂着头，睫毛扑闪着留下浓厚的剪影。敏感的察觉到什么，他张口将未说完的话吞进喉咙。
　　“我没有亲人。”极慢极轻的一句，在那一刻却让忍足信心底一颤。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抱歉，我没有想到……”
　　“没关系。”我淡淡的打断，轻轻地说道，“反正迟早也会知道……”
　　“什么？”
　　“没，没什么。”我捧起咖啡杯，让温热的气流带走手心的寒冷。看着氤氲上升的雾气，我怀念地说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都有着细腻温柔的心……”
　　“是吗。”他微微一笑，嘴角弯起一个恰好的弧度，从这个角度看惊人的相似。
　　咖啡应声倒在桌上，水渍飞溅到青年白色的衬衫上，霎时渲染上一片浅棕色的印迹。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道歉，手忙脚乱地帮他擦除身上的污渍。
　　“好了。”他抓住我慌乱的手，温和地说道，“我没什么，倒是你全身都湿了，快去换身衣服吧。”
　　我低头一看，果然制服上大片的水渍，湿漉漉的沾在身上很不舒服。待我换了身衣服，心情也已恢复平静。
　　“大概是累了，有点力不从心。”
　　明知是借口，忍足信聪明的没有戳破。看到他犹疑的神色，我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这是我的选择。”
　　“好吧。”他妥协地叹气，递给我一张名片，“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部长！你怎么会在这！”一声惊叫，迅速冲来一个黑影，八爪鱼似的缠在我身上。
　　忍足信轻蹙眉头，忽略心底一闪而过的不快，面上仍是温和的表情。
　　额角跳了跳，我一把推开他，“这话应该是我说的，你不在训练跑这干嘛？”
　　“额……这个嘛……”丸井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是陪他一起来的！”
　　他一把拉出身后的切原，挺着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切原的英语上次只考了25分，我是奉真田副部长的命令，来给他补功课的！”
　　切原抽着嘴角，俊脸憋的紫青。我无奈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话语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噢耶，还是部长最好了！”丸井猛地搂住我的肩膀，我脚底一打滑差点没摔倒，真是哭笑不得。
　　“对了，部长，这个人是谁啊？”丸井兀自闹腾了会儿，这才发现对面坐着的气定神闲的青年。
　　两只眼睛骨碌上下扫视，恩，长相ok，气质ok，综合起来可以打90分。
　　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家部长，也穿着同色系衬衫（疑为情侣装？），只是一个少年人的柔美，一个青年人的沉稳，在一起相当惹眼。等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他眨眨眼，为什么会觉得般配？
　　“这位是……”不待我介绍，他温和地说道，“忍足信，金井综合病院临床主治医生。”
　　“医生？”丸井疑惑地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我怕他看出什么，连忙说道，“他经常来这喝咖啡，我们见过几次就熟了。”
　　“souga~”丸井了解地点头，随后又不解地问道，“不过，部长你是在这打工吗？”
　　“是啊。”我眯着眼笑了，背后是冒着黑气的百合，“也不知是谁每次部活完都嚷着要去Hotel吃自助餐，我挣得钱都不够某人买蛋糕……”
　　这番话说的丸井冷汗直流，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边打着哈哈说道，“那个……忽然想到我和切原还有事，我们就不打扰部长您了，先走一步了哈~部长，明天的训练别迟到啊！”
　　说完拖着切原火速离开，可怜的切原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当炮灰使了。
　　目送着两人离开，忍足信弯起湛蓝的眸子，“你的部员很可爱。”
　　风风火火的青春，年轻，活力。
　　少年嘴角矜着笑，蓝紫色发丝轻舞飞扬，白皙的面容仿佛被光柔化，显得朦胧而神秘。
　　从一些小的细节看出，这些孩子是多么信任少年，几乎是盲目的崇拜和信从。
　　应该是把少年当信仰了吧。想到这，他的眼眸里染上少许同情。
　　如果有一天信仰崩塌，那些孩子会怎么样呢……

　　接到学校通知应邀参加美术鉴赏会是五月份，将网球部的训练事宜交给真田和柳后，在一干人等艳羡的目光中，我笑意盈盈地奔向目的地。
　　远远的看见不二等在那里，一袭简单的白衬衣，肩上随意搭着米色针织衫，透着淡淡的文艺气息，黑色休闲裤显得身材尤为修长。他微微的笑着，脸上的温柔似和煦的暖风，撩动着一池春水。即使是姿势慵懒的靠在墙上，也不减他半分的优雅。
　　可以说果然不愧是王子吗，周围的人一比都黯然失色。
　　“幸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然后站直了身子朝我打招呼。
　　我微笑着迎上前去，“抱歉让你久等了。”
　　“我也是刚来没多久。”他不在意的摇头，举起相机说道，“我们进去吧。”
　　这在东京地区久负盛名的上野美术馆，馆内是一条宽而窄的走廊，两边墙面上均挂着风景油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田园风景。湛蓝的天空下一辆干草车缓缓渡过河流，水面平静温和，河边有淘洗的农妇以及身后简单搭建的木质小屋，沉着的色调给画面平添了几分静谧与安逸。
　　“看着让人心生开阔，很宁静的感觉。”不二对着面前的画作微笑着说道。想到温柔的由美子姐姐和别扭的裕太，连日训练被学长打压的浮躁也渐趋平静。
　　彷如曾经的自己，在关怀与爱的环境中长大，无忧无虑。
　　“所以说啊，不要被艺术欺骗了，它实际上是一种谎言，代表的是画者心中的愿念。”男生放下手中的画笔，对身后的女生柔声说道。
　　“是吗？”女生歪着头一副思考状，“好深奥喔，完全不懂。反正我是觉得好看就行了，干嘛还要揣摩每幅画的意境啊，很伤脑筋哎～”
　　闻言男生失笑地揉揉女生的头发，宠溺地说道，“行，怎么都依你。”只是那双干净的眸子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幸村？”我一惊，不二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掩饰一笑，“看得入迷了。”
　　那些誓要埋藏的曾经的过往，总在不经意间出现，令我措手不及。
　　“看，这是梵高的《向日葵》。”闻言我看过去，不二调整好焦距给画面来个特写。
　　大片浓重渲染的铬黄，像炽热的火焰，燃烧着蓬勃的生命。仿佛绿茵场上一抹淡黄的剪影，绽放无上光亮的色彩。
　　“明亮鲜活的生命追逐着阳光，热情奔放，是一种强烈的愿望和信念。”不二轻声说道。
　　他享受在场上自由奔跑的感觉，然而却始终缺乏这种浓烈的情感。也许这就是他输给手冢的症结所在吧，不执着于网球的胜负结果，无论如何都不会拼尽全力。
　　想到这，他不由得看向少年，这个将网球视作唯一的少年。
　　“这样热烈绽放的生命真是让人羡慕啊，只是谁又知道极盛的生命尽头是无声的陨落呢……”
　　少年微扬着头，脸上是极淡的表情，那是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
　　一如少年的球技带给人的感受，在绝境中挣扎，最终不堪重负的走向灭亡。
　　不二霍得睁开冰蓝色的眼眸，攀上少年的肩膀，认真地说道，“生命虽然短暂，但在画家的笔下会延续成永恒的存在。如果连我们都否定自己的存在，那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幸村，不管未来的结局如何，不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拥有现在。”他执起我的手放在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他冰蓝的眼眸渐渐渗出柔情，“这里的跳动告诉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是存在的。”
　　仿佛触到了滚烫的东西，我猛地抽回手，面部微热，“我就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啊！”似乎看到了什么，我指着其中的某样作品惊讶道，“不二，这是你拍摄的。”
　　一望无际的大海，深蓝的海面波光粼粼，夕阳几乎染红整片水域，岸边是一个少年的剪影，他神情肃穆地注视着远方，目光透过绯红的光线似在缅怀着什么。从远处看，整个画面给人以宁静安详的质感。然而细看却发现少年的表情极淡，无欲无求，配合冷暖色调交相映衬的背景，原先的平和转为一种沉重的压抑。
　　“我把它命为《日初》，是希望他可以明白，即使是落日，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总有一天会到达他想去的远方。”
　　不二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是温柔，“无所畏惧和坚强所需的强大的心是源自内心深处的一种信仰。”
　　忽然大厅传来一阵骚动，不少观者从各处聚集，对着某处指指点点，嘴里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边好像有很多人在围观，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我不由分说的拉着不二穿过画廊，来到人群拥堵的展区。
　　“这是？”不二惊愕，握着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冰蓝的眸子满是不可思议。
　　那是四张黑白色调的图片，连在一起似是一组动态画面。主角是一个如樱花般美丽的少年和一个精灵般可爱的孩童。
　　白雪飞舞的广场，所有背景被虚化，少年蹲在雪地里仰头看向面前的孩子，眼里溢满温柔。不知少年说了什么，孩子露出纯真的笑容，少年伸手抚摸孩子的头发，那动作轻柔的仿佛在对待恋人。孩子对着少年伸出手，眼眸纯净如一汪清泉，少年仿佛受到触动将孩子拥入怀中，表情庄重而虔诚。镜头拉近，少年的眼眸里似有无数星子在闪耀，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孩子在少年额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由于两人之间自然流露的真挚情感和罕有的唯美灵动的容颜，迅速打动了每个观者的心。
　　幸村，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一面……
　　不二心中刺痛，每次在以为自己已经追上少年的时候，现实又会将两人的差距拉远。
　　“漂亮哥哥！”耳边一声惊喜的呼唤，一个小小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我怀里，“小司好想哥哥喔～”
　　小小少年穿着吊带装，斜带棒球帽，显得酷酷的。他嗅着小巧的鼻子，可爱的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哥哥身上好香～”
　　在不二惊异的目光中，我微笑着将他抱起，“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父母呢……”
　　“小司！”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跑的吗！”虽是责备，却不难听出话里的宠溺。接着一个响指，那个声音继续道，“ｋａｂａｊｉ，把他抱过来！”
　　没等桦地过来，我僵硬的转身，迹部眼睛一亮，快速朝我走来，“幸村！”
　　“真巧，你也在这。”避开他炽热的目光，我不自然的冲他点头。
　　不二不动声色的挡住迹部的视线，“好久不见，景吾。”
　　这回轮到我惊讶，“你们两个认识？”而且听口气似乎交情不浅。
　　“点头之交。”迹部解释的极为简洁，似乎并不想说多余的话。
　　闻言不二委屈道，“明明是青梅竹马。”见到迹部额头蹦出的井字，他笑眯眯的说道，“以前的你多可爱啊，哪像现在……”
　　“不、二、周、助！”迹部恶狠狠地打断，“你要现在跟本大爷叙旧情吗！”
　　噗，我忍不住笑了，鲜少看到迹部这样生动的表情。
　　“漂亮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小少年在我脸上啵了一口，笑得露出两颗门牙，“我叫迹部慎司，哥哥要记住哦～”
　　我惊异的看向迹部，他不自然地摸起眼角的泪痣，不二在一旁解释，“他们是亲兄弟。”
　　原来如此，仔细一看除了发色不同，轮廓至少七成相似。
　　“小司，你好啊。”不二弯下腰，脸上带着一贯腹黑的笑容，“小司刚才没有认出我，我很难过呢～”
　　小少年打了个寒颤，往我怀里缩了缩，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道，“刚才见到漂亮哥哥太高兴了，一时没注意到周助哥哥……”
　　“好了不二，你别吓唬他。”我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一字一顿的纠正道，“是幸村哥哥。”
　　“不嘛，就是漂亮哥哥。”他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眸，嘟起湿润的红唇说道，“漂亮哥哥，要亲亲～”
　　“迹部慎司！”迹部一把将小少年丢给桦地，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好好看着他！”
　　“ｗｕｓｈｉ。”桦地像提货物一样抓起迹部慎司，小少年羞怒地挥舞着短小的四肢，嘴里直嚷嚷，“哥哥坏，小司要告诉妈妈……”
　　为迹部的举动点赞，不二笑得如沐春风。
　　“没有想到你和小司居然认识。”
　　“我也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这么密切。”
　　“看来一切都是缘分，小司很喜欢你。”迹部看着我认真地说道，“这孩子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我心底一颤，这个人似乎只在我面前低下高傲的头。
　　“幸村，你……”
　　“对了，我和不二还有事，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见！”没待他说完，我拉着不二急急的离开。
　　迹部凝视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半晌，他吩咐身边的人，“联系一下这个人，不论用多少钱都要拍下……”
　　出了美术馆，我和不二坐电车回神奈川，一路相顾无言，到家时已经是夜晚。楼道里的光不甚清晰，我看到不二的脸色有些奇怪。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不二。”
　　我转身准备进屋，身体忽然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是熟悉的青草香。
　　“不二……”我窝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你怎么……”
　　“嘘——”不二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唇上，下巴抵着我的头发，“别说话。”
　　昏黄的光晕缓缓流淌，空气一时变得静谧，我茫然地抓着他的衣角，听话的没有再开口。
　　一声浅浅的叹息，湿润的触感落在额头，接着是眼眸，然后沿着秀挺的鼻子一路向下。我瞪大了眼睛，完全忘记挣扎，脑子一片空白。不二，怎么会……
　　他紧紧地拥着我，一只手从背后固定我的身子，一只手在脸上滑过，引起我的颤栗。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低头覆上我的唇瓣，淡淡的青草气息卷进口腔。我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他冰蓝色的眼眸清亮如夜空。
　　与迹部的强硬霸道不同，他像是在对待一个珍宝，小心翼翼又极尽柔情。
　　即使无关情爱，这样的温柔又有多少人能拒绝，我没有忽略在一刹那间心跳的失常。
　　“幸村……”他低声呢喃，少年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双唇如成熟的樱桃散发着诱人的味道，领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轻轻摩擦着少年的下巴，感受指尖的温度，忍住冲动的欲望。
　　我关上门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紧膝盖，眼神放空。
　　……
　　幸村，我喜欢你。
　　幸村，你是我的。
　　呐，我们做个约定吧。
　　清言，你知道吗，你并不喜欢我。
　　无数声音在脑海里交织碰撞，大脑撕裂般的疼。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无意识的放大，脑中逐渐拼凑出一句清晰的话。
　　清言，答应我，无论做什么都要遵从自己的心意。
　　男生温柔地触摸女生的脸，有不舍、无奈和伤痛，如星子般闪耀的眼眸逐渐变淡，最后无声坠落。
　　过去的事，差不多也该忘记了。
　　闭上眼我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中。
　　这个夜晚，没有入眠的何止少年，有人烦恼，有人欣喜，也有人对着遥遥的夜空思念。
　　当少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心口不正常的跳动告诉她，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