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听雨阁》木槿容

2、相误

　　（四）

　　这样四处为家的日子，从那一天遇见凌雪如后便结束了。
　　正在醉仙楼吃饭时，便看见她了。他一瞬间居然没有认出来，那个他儿时的玩伴，那个摇着他叫着他易轩哥哥的小女孩，现在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随身带着一把长剑，望去竟也有种凛凛的侠气，
　　“易轩哥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凌雪如高兴地冲过来抱住他。

　　之后他们便被邀入她家——惜扬城的凌府，城主凌承天的府邸。
　　若是江湖人，无人不知凌家——州中最繁华城市惜扬城的掌管者。而凌雪如正是凌家二千金，许多年前拜入剑圣门下，竟继承了剑圣琼涣亲自铸成的神剑若失，江湖中人无一不感叹她小小一姑娘年少有成，以后前途定不可限量。回家路过在醉仙楼整顿时，便看见了慕易轩，还有他身边与他说笑的那个女子。
　　在她七岁的时候被父亲带着去青木山，拜访那个江湖中最有名的铸剑师，虽未求到剑，却借此认识了那铸剑师的儿子，慕易轩。小孩子一般很快玩到一起，得知他比她大三岁，她就叫她易轩哥哥。他点点头，叫她雪如妹妹。
　　“易轩哥哥，你去跟你爹说说嘛，帮我们铸一把剑吧。”她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他无奈地道：“我爹怎么会听我的话，他若做了决定雷也劈不动。”
　　很快，她要离开了。她对他挥手：“易轩哥哥，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他对她点点头，“我会去找你。”
　　“好，我等着！”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中。

　　“你还是没有来找我。”凌雪如看着曾经她那个易轩哥哥，说道。
　　“雪如妹妹，对不起。我……我忘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头道。说实话，从她离开之后他便一直跟随父亲学习铸剑术，忙着忙着也忘了他曾经给一个女孩许过那个不算诺言的诺言。
　　凌雪如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那你就住在凌府吧，算是当初你违背诺言的补偿好吗？”
　　“可是璃儿……夜姑娘与我一起，都住在你这里，太不方便了。”他说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夜姑娘……她……两年前我把她从……乞丐群中带出来，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他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两年间，她虽从不提起，但是他能感觉到有时她仍为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见到路边的乞丐，总是拉着他匆匆走过，似乎多看一眼都会牵动心底的痛苦。
　　“原来是个乞丐啊。”凌雪如低低舒了口气，但看见慕易轩眼中闪过的不悦，又连忙说道：“让夜姑娘一起住下吧。”然后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把夜姑娘叫来，一起用晚膳吧。”

　　他们自此便住在凌府，夜羽璃心底有些不情愿，但是他在，她也就无所谓了。
　　之后的日子中，她经常能看见那位凌姑娘以练剑为由，将他从她身边叫走，只留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愣愣地发呆。
　　听到旁边庭院中传来他们的笑声，有些恍惚。
　　他有时也察觉到她心情的低沉，只是笑着说道：“璃儿，我只把她看做妹妹。这段时间要陪她练剑，你要是觉得无趣了可以去街上转转。”
　　她只是点点头。
　　自从来到凌府，就再没有上街摆过摊。没有他在身边，转街也是无趣。
　　然而她这一切思绪，他从来不知道。

　　（五）

　　芳草萋萋，残阳如血。
　　盛夏时节，春光早已逝去。那一抹的惜春的残念也早已消散于空气之中。
　　他跟父亲一样，对于剑极为痴迷。尤其是见到雪如的若失剑后更是惊叹连连，果然不负天下第一剑的盛名。父亲，又怎么铸出一把能匹敌这等神剑的剑呢？
　　可惜的是，以凌雪如这等武功还不能将若失剑的全部功力发挥出来。“师父说我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我不是一个练武奇才。”她有些遗憾地说。
　　他摇摇头，抚着剑身说道：“若失剑虽为神剑，但必定有其缺陷之处。你看这寒气，极为阴冷，若你修炼得更深，必会被这寒气所伤身。你师父也是为你好啊。”
　　她拿起剑，渐渐往剑中注入真气，注到极致猛然发力，院中的石桌硬生生被劈成四块。然而感觉隐隐有一丝寒气侵入了手臂，她一惊，剑滑落。“果然，果然……”
　　他帮她捡起剑，说道：“其实你的真气并不是太强，只是身板太弱而已。你看我，就没事。”他也试了一次，却不像她那般。
　　“我以后会好好练的。”

　　一日用餐时，凌雪如说她现在可以控制若失的寒气了，要给慕易轩演示。
　　去取剑，回来后，她说：“剑丢了。”
　　这无异与一个晴天霹雳，凌承天得知时勃然大怒。发动全府寻剑，势必斩杀那偷剑贼人。丢失了天下第一神剑，这笑话传出去，怎么在江湖中立威立足。
　　他也急了，他明白这剑的重要性，便跟着一起去寻。同时安慰着凌雪如，保证一定为她找到。
　　当他在夜羽璃的寝房中发现那把剑的时候，他的咽喉像被一块石头哽住了，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宁愿发现那把剑的不是自己，这样也不用拿着剑对着她。
　　凌承天怒道：“这贼丫头，死性不改。早听说你就因为偷窃被打，慕公子好心救了你，反而养了一只贼放在身边，这次居然妄想偷若失！也太不自量力了！”
　　“夜姑娘，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若想用若失，我可以借给你，你为什么要偷呢！”凌雪如无比痛心地看着夜羽璃。
　　夜羽璃面色苍白，看着用若失指着她的慕易轩，轻声问道：“我说我没偷，你信吗？”
　　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我……这剑、确实是在你房间发现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羽璃愣愣地盯着他，片刻冷笑道：“哈哈，若失是天下第一神剑，谁不想收之囊中啊？”
　　“你！”慕易轩怒道，“真的是你！我本不愿相信，没想到你真的……还是做了跟两年前一样的事……我就不该、不该……”
　　夜羽璃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这句话似乎又将她拖入那无尽痛苦的深渊。冷笑道：“哈哈，慕易轩，原来我在你心中依旧是那样的人！这两年，又算什么！”
　　“……”慕易轩看着她的笑，顿时觉得无比痛心。“不会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你在骗我！在骗我！”
　　当他从崩溃中回神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若失的剑尖已透过她的肩膀。他的眼前，是她瞪大的双眼。
　　“我……！！！”他无法置信地看着自己握剑的手，不停地颤抖。若失寒气流转，逐渐也渗入她的伤口。
　　“哈！”泪水从她眼框溢出，她却依旧在笑，“你要杀了我！慕易轩，你要杀了我！”语罢后退，狠狠地将身体与剑分离，肩上已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啪！”
　　他猛地将剑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似乎宣告着某种东西的碎裂。
　　周围的人似乎都被这一幕震惊了，愣着说不出一句话。
　　她趁着所有人都发愣之时，疯了般地跑出门外。
　　“你居然不信我……”她绝望的声音伴着夏风幽幽地传到他的耳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的血似乎都凝固了。
　　一只温暖的手覆住他的手臂，却依旧驱散不了心底那刺骨的寒冷。
　　那年的夏天，真的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