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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祸起萧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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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北的景象,其实与山南又有些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紧邻蛮夷,即使有倾野在一旁玩笑,却也掩盖不了肃穆寒杀的气氛。菱歌站在高处极目远眺,更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便是对方的营帐。这苏家军队之中看似平静的兵将生活,其实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若是稍不留神,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遇里。
倾野或是习惯了这些与生俱来的危险,现在满心里想的都是菱歌过得舒不舒坦。那边问完了她受没受伤,这边又开始问她吃的顺不顺心。菱歌只是望着他笑笑,“你们这里的东西是不错,不过比我所吃过最好的东西还差些。”
倾野不假思索便道,“你说的可是半杯楼里的东西?芙蓉浴雪?或者……火凌清绯?”
菱歌摇摇头,“都不是,你怎么就认半杯楼里的东西?我吃过最好的,是那年和荀笙哥哥一起刚到绯碧城里,用别人剩下的菜叶熬得热汤。那时候荀笙哥哥正生着病,我们的盘缠用完了,困在庙里面两天没吃东西。庙里的乞丐见我们可怜,把他们捡的剩菜叶煮了叫我们一起喝。你不知道,那汤里面还有些吃剩的肉丝儿,别提味道多香了。”
菱歌转过来望着倾野,倾野听着她的话却完全愣住。
“当时只觉得天下之大,再没有那么好吃的东西,竟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他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嘴里喃喃,却不知说什么。
“丫头,你……”
菱歌强忍住眼角渐泛的泪花,“傻小子,我骗你的!后来我们进了瞿府,什么好吃的没有?瞿老爷虽然喜欢逼婚,吃喝这方面倒是从来都不小气!”
倾野听着她的话,又想起荀笙和瞿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丫头,其实……”
“侯爷!”
倾野刚要说话,武丰和武满两个却不知背着什么东西,从远处飞奔而来。
武满走在前面,来至倾野和菱歌近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东西“砰”地一声放下,满脸的无奈。
“侯爷,这东西怎么放啊?!”
苏倾野那边气得脸都黑了,菱歌倒好奇地蹲下来打量,“这是什么?”
武丰在后面追上来,知道这会儿侯爷委实尴尬,一把就把东西抢过来,扭头就要走,“没,没什么……姑娘莫急,和侯爷继续聊着吧!”
“走什么呀……这烟花筒放不出来,侯爷给姑娘的惊喜怎么办……”
“我说你这兔崽子……”武丰赶着去捂武满的嘴时,已经迟了一步。
菱歌眯眼去瞧正在挠着领子的倾野,只见他眼神飘忽,语无伦次。
“呃……这个……这本来是我让他们在林子里埋伏好,准备偷偷放出来,好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根本没放出来!”菱歌向倾野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盈盈地把烟花筒从武满手上接过来,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使劲儿叹了口气。
“怎么了?”倾野听这一声,连忙去瞧。
“你瞧这信子,叫雪弄湿了一大半,能点的着就怪了!”
武丰在旁边连连点头,“姑娘慧眼,我早说这东西点不着,准备拿刀剁去一截,这小兔崽子偏生急脾气,拦都拦不住!”
“原来是这样啊,好说……”苏倾野不知何时,脸上的不好意思已经烟消云散,抬手将佩剑从剑鞘里面拔出来,光影之间那信子已然断了一截,“这便能放了吧。阿满,把火折子给我。”
那信子被削去,只剩下极短的一截。菱歌看了危险,对倾野道,“算了吧,这东西危险。烟花我又不是没见过,不急于这一时。”
“这可不行!这个惊喜给你给的已经够理亏的了,哪里还能叫你败兴而归!”菱歌还要再说什么,倾野突然身躯一震,眼睛紧盯着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恍然。
“丫头,你……是在担心我么?”
菱歌也被这一问问得呆愣,眼里不禁开始躲闪,声音却故作镇定。
“说什么呢……我当然担心你了!没有你这小侯爷,苏家军上上下下吃什么!我在你家吃什么!别说我了,武丰武满也急着呢,是吧!”菱歌连忙眨眨眼。
“是是是!”
倾野闻言,只是爽朗地一笑,“原来如此……怕什么!一个烟花筒子而已。你们侯爷可不是吃素的!”说着手上一晃,一道五彩的火光便“蹭”一下窜出来,在近空处抛洒出极炫目的光影,数色相融宛若锦簇的珠帘。
武丰和武满在一旁连连叫好。菱歌见倾野背对着额自己,看不清他的神色,索性随着自己的心性,也跟着拍起手来。
四个人玩儿得开了,便互相追逐打闹起来。武满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竟扬了他哥哥一脸雪,弄得武丰白脸黑眉,还剩了一对出气儿的黑鼻孔,活像个夜叉。这武丰哪里肯依,大喊着“小兔崽子”就追了上去。菱歌笑得岔气儿,一没留神儿跌在雪里还在笑。
那笑声在山口处响起,伴着无边的月夜,在云间绕转不绝。
而苏雾站在山顶,几不可见地牵起一丝嘴角。
倒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
身后的黑衣人身姿挺拔,在苏雾身后重重地跪下。
“参见少主!”
苏雾微微皱眉。
真是煞风景。
“起来吧。”
苏雾身上还披着菱歌那件斗篷,声音微不可闻。那黑衣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缓缓从雪地里起来。
“怎么,风大人日理万机,还有空儿到漠北这儿来?”
苏雾的话一贯是没有温度的,不过这却比直白的嘲讽和奚落更直击心脏。风攸一听这话,“砰”地一声又跪了下来。
“少主折煞风攸了!”
“什么少主,不过一个傀儡而已。”苏雾冷冷地笑出来,“义父对你们风家有知遇之恩,风大人可要小心伺候才是。”
风攸急忙解释起来,“风攸绝不敢欺瞒半句!这次宗主派风攸前来,只是有些重要事要我亲自说与少主,别无他意!风攸已经为少主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少主还不信我忠心耿耿?”
苏雾淡淡地笑起来,“是么?”
风攸又跪着向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再说,所有隐族人都明白,自己的小命掐在少主的手中,哪个敢与少主离心离德?”
世人只知隐族人以君氏为首,却不知其血脉代代与君氏相连。只要君氏尚在,隐族人就还有一丝希望。但是如果君氏消亡,那么隐族便会真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换句话说,如若君氏无后,那么即使没有外敌侵入,隐族众人也将自行灭亡。
而苏雾,便是如今仅存的君氏之后。
苏雾眼里微微闪过一丝不悦。他并不觉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些人的忠心有什么值得颂扬的地方。不过很多时候,这也是他最重要的砝码。
“罢了。”
“谢少主!”
风攸松了一口气,却不敢起身。
“什么事?”
“哦,宗主要我告诉少主,皇上和苏沾那边已经处于他的掌控之中。漠北恐怕不日便有一场大乱。少主要是想脱清关系,还需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义父办事的速度倒真让我佩服……不过这关系,我还脱得清么?”苏雾的视线从菱歌身上转到她身旁笑靥依旧的倾野,嘴里喃喃,“苏沾,苏家……”
“苏大人,别来无恙啊?”
祁都,石牢。
左清漪温润的声音在石牢中阵阵回响,听起来竟是三分透骨,七分寒凉。
牢房之内,混杂着青苔与玄铁混杂的腐臭锈味。只一声透破昏暗的碎石落地,便吓得群鼠四散惊逃。
苏沾想自己征战沙场几十年,最后果然也和老东宁王相仿,落得个身锁石牢的下场,不由得感慨人事苍凉。索性闭了眼,对左清漪置之不理。
左太傅只是浅笑,言辞儒雅,句句关切。
“王爷,可挂怀三位侯爷?”
“儿孙自有儿孙福。”
苏沾双眸依旧紧闭,只是身形有些略微的颤抖。
这二人一坐一立,一肃一笑,竟显出两股气势相当的威严。
“是么?我可是刚刚召见了二少爷。想必,不日他便可抵达祁都了吧。”
“放儿……他不会听从你的调遣。”
苏沾原本洪亮的嗓音,此时听起来竟有些沙哑。
“大内密封的圣旨,再赌上我左清漪的半世声望,不由得他不来。”
“左清漪,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沾倏地亮起眸子,从中窜出一股怒火,却在左清漪冰封一般的双眼里不攻自破。
“我想要什么……”左清漪突然渗人地大笑起来,“我想要你儿子假意投诚然后身首异处,我想要你们苏家受千夫所指被赶尽杀绝,我想要你苏沾亲眼目睹这一切之后身败名裂!”
苏沾一口血喷在石柱之上,胸口疼得像被尖锥扎到心底。他双手双脚被铁链牵制,满室便响起一连串的铁器碰撞之声。
“左清漪,你与我苏家到底有何冤仇?!”
左清漪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转身走上石阶,伴着自己的脚步声,慢慢抬起嘴角。
“我还想要大祁,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