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 棺半生 ...
-
要说这鲁策殿下在何方,还要话说半月前。
半月前月下,清色月盘中翻涌着血色,风吹打着墙篱上的枝叶,凌乱斑驳。五个来自夜叉族的下等夜叉一路寻找新鲜的人肉,找到鲁策所在驿站。
那处人气兴旺,几个夜叉一闻到浓烈阳味,高兴不已。手舞足蹈番,他们又叫上附近伙伴来一同享用。不会,一群夜叉张着鬼面獠牙,穿着宽袖大袍,眼睛突瞪着血丝,嘴巴咧到耳朵根后,朝着驿馆,大举飞杀而来。
夜已深,熟睡的官兵听到“叽叽吱吱……”声,不明所以。半梦半醒,有些不是在睡梦中被那夜叉锋利长牙咬断脖子,喝干血,断气而死;即是不小心见到夜叉们鬼面撩人,吓晕死过去,或被夜叉们预备抬走,到山洞杀煮了吃。
鲁国二殿下鲁策是个浅眠的,闻声早醒,抽剑在身,起身透着门缝朝外看,那鬼寒的一幕幕凶杀,当场惊得他一身凉汗来。
四下见无所逃,而那鬼怪即将破门而入,他当机立断,跳窗滚地,混在一堆死尸和晕死人中。那时只念想,他还有宏图大业未完,不能死,不可死!
那夜叉多数喝血喝个大饱,将馆中人几乎杀光,双目越显血森和兴奋。他们抬了些尸体回山洞,准备半夜煮着当夜宵吃,那鲁策也被抬在其中。
一路,鲁策都在想如何自救。入了山洞不久,他便听一阵磨刀嚯嚯声,又闻夜叉渐近脚步,因从未遇见过这般可怕鬼怪,想的千万主意,不知胜算几何!只捏了拳放,放了拳捏,咬牙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那夜叉带回尸体众多,鲁策在他们翻尸时滚落在最下面。夜叉们未发现,只取了上面的冷尸烧煮,两三具便饱了。剩下的尸体他们商量一只夜叉挑选一副,说要带回去享用。鲁策祈求不要挑到自己,可因他身上带着一颗东海夜明珠,在夜中皎莹地发着光,被一夜叉瞧见,拿了他的珠子颇感新奇,还将他抬了回去,埋在洞中的土里。
太阳微熙升起,夜叉们睡进木棺里,一瞬间变成了一具具干尸,棺木盖子“咚……”一声关起。
待没了动静,从小习武的鲁策靠着一点真气续着,方从那土里破土爬了出来,只见那群鬼怪已不在,只剩一副棺木。
不由思量,他起身朝洞外跑,星辰同弦月方挂苍穹之上,露水凝着冷雾,微凉。
山路并不好走,他一路跌跌撞撞,那银色镶嵌着碧色玛瑙的发缎,早已掉了下来,落了一头黑丝凌乱,遮了俊美容颜,神色惊慌。朝着山下拼命狂奔下去,奔了一天,到了夜幕山中狼猿声嚎,发现自己又走回到那原地,不由身形不稳。待又见与晨时一模一样埋他的洞口,他抱头有些绝望俯身,沙哑声低吼着不甘:“啊!”
一豆红株灯火,一点,两点,三点四点……百点,千点,数万点地在漫山遍野,恰时点开,照亮黑森而连绵的山峦,一片红海,意境阑珊中呈现着鬼魅的浮影。
鲁策抬头,见从不远处若隐若现出现许多人来,老幼妇汉,宽袍锦织;有盛装车马,旗鼓锦瑟,成群结队着,若在人间元宵、乞巧参加庙会场景,阵阵笑语嘤嘤,胭脂粉香。
他们携手相随,从自己身体鱼贯穿过,人的摸样,可穿过去的身子,幽寒地如鬼魂一般,朝着山顶的方向集聚而去。
鲁策有些惊呆,不知这是否是一场梦……便听:“嘎吱嘎吱……”声,他的目光转过,朝那洞中望去……湿漉的黑灰骨头,正从那残断的棺材里水淋淋地爬出,骷髅空洞的眼睛,血滴滴地转向了他。
鲁策深抽了一口冷气,扭头朝那群烁隐烁现的鬼影,拔腿奔了过去。
鱼目混珠,虽有些鬼魂不时在他身旁嗅嗅,用奇怪的目光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他还是屏住呼吸,强装镇定。如果是一场梦,他内心希望可以快点结束!不然若被发现,后果他不敢想象……
到了山顶,鲁策彻底惊呆了,缘于那真的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庙会’。
头顶,墨蓝的星河一水无垠,星罗密布的星陨像用针线缝上去的琉璃玉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红海’之上,像要把整片夜给照成了白昼。
红火的枫叶的铺砌在地,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吱……”声响,空中飘着些许,旋舞轻落在脚下一片。因为逃命,他凌乱的发搭在脸侧旁,拨开些望去,白烟红火之中,那群透着森冷阴气的鬼怪,停车弄箫,摆摊欢瑟,竟赛过人间繁闹市井。大概因为他们面上有些尽情肆意寻欢的癫狂,模样倒没方才那般可怕。
他犹豫地踏着脚步,朝着最拥挤的地方走去,已然忘记他身在何处。
来到一处高台,站在拥挤的鬼怪间,他入眼见到一口棺材。生在王家,好东西他见过不少,见那是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红枫、红枫簌簌而下,在棺木的底层铺砌一层,就如他脚下的枫叶。
那棺木被几个宽大袍子,嘴巴咧到耳后根的……那日血杀栈馆的一模一样的鬼怪守着,他们跺着手中的长戟,流露着些期待的兴奋。
鲁策不由看向身边的鬼怪,见他们的脸上也有难以掩饰的兴奋期待色,不由好奇,那棺木之中到底是什么……
慢慢地,那棺木打开,一阵白雾吹缈。
里面先是一只白色的手骨伸出,虽然可怕,但那手骨不同之前他在洞里见到的那幅。这幅骨骼长得分明,干净而纤长。之后便见一灰白的,十分漂亮的头骨露出,那骨眼的部位,缠绕交错着黑色绸缎。
他的手指捏着楠木,渐渐爬起,慢慢现出人形。
那是一名女子,到腰的黑瀑如丝,在夜光与星河下,面貌白皙,艳丽非常,却有股清冷冷的瑟瑟,迎面袭来。那唇边留着一抹似嘲弄,似讽刺的笑,不知是对谁。高挺的鼻上,交错缠绕的黑缎遮住,看不见她的目光。那火枫似的缎裳,曳地倾华……她站在眼前,鲁策的心狠狠地一颤,竟觉得这一夜的星河,都塞不过这女子清冷中,那锋利而卓芒的冽美。
他痴痴地看着她,灯火阑珊间,已忘了自己是个人。
她蒙着眼睛,在那群夜叉的伴舞下,长袖善舞,跳得舞姿不媚不俗。琴瑟委婉,旋转若九天下凡的仙女,款款起落,处处多情;琴瑟激越,她蓦然腾起,又迅疾下落,袖中飞剑,亮如一道惊鸿,朝着夜空横断,似要撕裂这空色般。
红枫为她作景,喝彩声隆,锦瑟音律,不输天上,凡间。
舞步变幻应接不暇,珏色容华,。
不知谁在那拥挤中,激动地大喊:“半生,我爱你!我要同你冥婚!”
惹得谁阵阵大笑。
又谁一声轻喃:“半,生……”
*
渭城
原本两日多的路程,因诶行李太多,硬是车行了三天三夜,楚思才到渭城。
当从车内看到‘渭城’的城字时,她放下手中书简,捏了捏眉心,压下因长久车途的疲惫和恶心感,舒了口气。
狐槿转身恰好瞥见那一抹疲色,神色担忧中夹着些自责,一闪而逝。
墨眉轻笼,他转身轻道:“渭城到了,我即刻寻一家客栈,让馆主好好休息。”
“嗯。”
顿了顿,他微微低头,轻道:“都是我不好……带了如此多的累赘,害得馆主舟车劳顿。”
楚思双目缓缓睁开,目中一瞬,一寸笑意深入。
她朝着他说话的方向瞧了瞧,见风吹过藏墨车帘的边角,帘上的琳琅“叮当”作响……他的青衣在风阳中扬着袂角,沾着些烟尘,若隐若现着一片清水飘逸之色,让那恶心感不由退了不少。
“槿槿。”
“在。”
“你一直做得很好。”
“是,是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