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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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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霖点了点头,沉眉凝重,看向楚思。
“渭城近半年来总有些年轻男女莫名失踪,失踪家属到府衙来报案,官府起始不甚在意,只当一般走失案,但随着失踪的青年越来越多,加上此类雷同案件一月内竟出现十几宗如此频繁,我等便觉得此事甚是蹊跷,方开始着手认真查办起来。”
“初次,是发现一些失踪者血衣,后便没了线索。直到某日,一名樵夫去山里打柴,在一处山洞发现一口大锅和一堆白骨,还有干了血渍的衣衫,吓得以为此处有凶杀,过来渭府衙报官。我等得知后,带上仵作过去详查,见到那堆得如小山高的肉渣白骨,一阵心惊胆寒!”
“仵作当场验了那些腐肉的白骨,说是人肉,众人俱惊,后用席子收了白骨回去详细调查,将那些失踪的家属找来认领,多数家属见衣便当堂抱起,嚎啕大哭。我等才确定这竟是件吃人的沦丧尽天良的案件。”卫霖说到此,面色冷如水,手抖中似有些说不下去。
狐槿伸手为楚思杯中碾了几片新茶,水“咕咕……”地入了杯盏,那嫩尖的茶叶缓缓浮了上来。
楚思素手轻扬,将茶水接过,抱在手上。狐槿静静立在一旁,二人并不着急,似有等卫霖缓过说完之意。二人间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默契,见得云澈,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味。
云澈拍了拍卫霖的肩头,目光再次巡在楚思身上,不说她一女子,即是常人听到此案无不有惊讶颜色,而她那副再平静不过的神情,究竟是如何做到……接下来的话,云澈替卫霖说下。
大抵是后来渭府衙把此案件定为有史以来最残暴、最恶劣的“连环吃人案”。城守动员全员在洞口守株待兔,只等那吃人狂来。而不久,守洞的人全部死了。死了的衙卫脖上皆有两拇指般粗大牙印,上面冒着黑色干涸的浓血,面色和腿脚僵直挺着,眼睛突大中有死不瞑目的惊惧,见者胆颤心寒,都皆以为不是寻常人能为之。
这次对整个渭城捕衙打击很大,以至好长时段,不敢明里动作。然而半年过去了,他们暗中无论怎么查都找不到凶手,城中的人还在失踪中,百姓皆心惶惶,以是妖怪所为。以至城里的青年男女不是自己往其它城池跑,即是被父母赶跑他方,留下一些老幼妇人,只等这城中清静才召回年轻的儿女。如此,原本繁华热闹的渭城变成一片垂暮之气。
不日,这城中又发生一件失踪案。
而这桩失踪案的失踪人可不得了,他原是来秦国做质子的鲁二殿下,鲁策。鲁策不知城中情况,途径渭城只被使者带去栈馆休憩,次日便失踪不见。
那渭城城守得知后,当下扑倒在地,哭得昏天暗地。念这鲁国兵强马壮,这鲁二殿下虽说来做质子的,但毕竟也只是国与国之间盟约的一个形式,和那些小国的质子是比不及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鲁国撕了盟约打到秦国,王上砍了他全家脑袋都算轻的!
这太守身边有个师爷鼓励他赶紧跑路,渭太守觉得很是在理,当夜携了金银和家眷,还不忘带上师爷一同跑路。
渭衙的官老爷不久听闻前后,吓得大惊失色,缓过神来也想跑路,不过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大地大能跑哪去?!他便召集人马,由卫霖领队势必把那太守给追回来。
卫霖不仅追回了太守,还在路上碰上夏侯云澈从陈国回国的车马队伍。夏侯云澈见他们脸色慌张,问清缘由,知此事事关重大,便在渭城停歇。
稍顿后,夏侯云澈先是封口,再修书于秦王,之后秘密让侍卫拿着他的令牌,调动附近城池军队,连夜赶至渭城寻那鲁二殿下。生要见人,死要见骨,却寻半月无果。
夏侯云澈恐他已遇害,秦王派人召他回宫,他也有此打算。却在那时,遇到一打扮奇特的算卜之人。那算卜之人当街拦马表演奇术,众人皆奇,还说鲁二殿下未死,他知道如何救他。
卫霖和夏侯云澈暂无办法,又见他神乎其神,便死马当活马医,问他如何救法。
他长笑一声,告诉二人这是妖孽所为,但此妖不是一个妖,是一群妖怪。他原是修道之人,本想相助,但奈何那老妖法力深厚,力不从心,让他们去长安东街边上寻那“妖馆”,找一叫“楚思”的馆主,得他相助,必能定妖。
楚思耐心地听完二人详尽的叙述,手中的杯盏已冷,抬头见了见天光暗下,似到酉后。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将那窗户打开,此时的清雨已停,街上被雨水冲刷后,散着比以往更加清谜的白雾,晕红的街灯亮了几许。
楚思回身对二人道:“那鲁云的确未死,我也可以帮你们解决此事,但是……”她看向夏侯云澈寻望过来的视线,唇角微扬:“我要一件东西,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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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达成协议,卫霖和云澈本以为楚思会同他们一同回渭城,但她家掌柜却说有一些东西要准备,让他们先行。
走时,那青衣掌柜又送了一只据说是镇馆的红眼小白兔和一口袋的白萝卜条及青菜做扣押,塞给他二人。卫霖和云澈一人抱着只小白兔,一人拿着口袋萝卜和青菜,面面相觑着颇为滑稽,又不明所以。
但即是那馆主答应,云澈心里觉得她一定会来。他便同卫霖商议在渭城等她一等也无妨,卫霖见云澈神色笃定,虽有疑虑,还是随他先回渭城。
他们走后,次日清晨,天微濛濛亮。
妖馆的后院中,停放着两辆马车。只见那青衣的狐槿将食物、衣物、矮桌、蚕被、茶点,锅碗瓷器、棋盘古琴,还有一些腌制的肉食,清酿的花酒等从妖馆各处精挑细选,整齐清点,挪放置放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专注中眉宇舒展,俨然一副期待远游的模样。
几个树妖化作美人,闻着窸窸窣窣的声响,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见是掌柜狐槿,朝他一拥而过。娇滴滴地在旁问:“狐槿大人,这是要去哪?”
“随馆主去渭城。”
“呀!带上我们,带上我们,我们也要去玩!”一听要出门,树妖们睡意醒了一半,脸有雀跃地挨着狐槿更甚。
狐槿反手将九弦琴卡在车门间,堵了她们靠过来的道:“不可。”
“为什么?为什么?”树妖们扳着琴,咬着粉嫩的唇,撩拨着身段,楚相楚楚。多希望那温柔中又有种其它男妖远不及迷人气质的青狐,能回头看上一眼。
可那青狐一句:“只有我和馆主,容不下旁人。”
碎了一窝子的心。
“可我们不是人!”那树妖美人们不依不挠,跺着脚还想求情。
只听:“咳……”一声,楚思带着自己简单的行囊出来。
“馆主。”那树妖见楚思来,立马收衣敛容,低眉欠身。
楚思摆摆手:“都睡觉去罢。”
树妖们互相低望了望,见馆主如此说,出行无望,便扭身一个个步履缓慢,又三步一回头地楚楚望来,只是那含笑清清的馆主也望着她们,眼中却是不为所动的,她们永远摸不透,觉得有些疏离且怕的温清。便心下死了心,朝那树中钻去。
待树妖走后,院中的紫槿花在初晓的晨曦中,轻轻被风吹动,飘在空中,坠在尘里,零落一地的繁华锦瑟。
楚思转身,有些好笑,见那青狐两只狐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正抓着一紫色绸缎和一藏青绸缎,目光闪烁着一片深思。
这五百年的时光,眨眼之间。不是没有和他单独出去过,只是每次出去,他那要命而细致的张罗,令她不觉汗颜。
二日而已,她可以不吃,不喝,路上只需两身换洗的衣服,夜下,寻一汪清湖,投入洗洗便是。
他却每每两三车,衣罗锦瑟,糕点茶水,锅碗瓢盆,甚至洗脚布都要准备上个好几条,弄得连这凡间天子出巡也比及不上他这一路的服侍。
“槿槿,不忙了,走了。”初见时,记得他还只是一只刚到她膝盖的小青狐,眨着一双天真而妖媚的青墨眸子,四处勾搭凡人。勾搭到手的,挖其心掏其肺,残忍地已逆天。稍说一句话不顺他的心意,他掌着狐火,恨不得将你灰飞烟灭了。
如今……
狐槿闻声,愣了一下,动了一下青耳,转身见她。眉眼间笑意,一瞬化开,在花下那般温淳世好。
“还有一点方好。”温然的目中,有着一种坚持。时刻,他都想把她照顾的最好。
她看着他的不退让,对峙半晌。
最终她叹息一声,抿了抿殷唇,带着些莫可奈何地朝他走去,“我帮你罢。”
他侧了侧头,抱着缎子,跪麻了双腿,一瞬笑看她,灿过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