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7 ...
-
不是集市的日子，街上稍显冷清。小贩懒懒的吆喝声在空气里荡了开去，偶尔有骡马从街上走过，带起一串铃声。街边高挑的酒幌在微风中轻晃，不远之处的茶楼里倒是不时飘出一阵茶香。
沐青就坐在这茶楼里，靠着二楼临街的位置观着风景，听对面坐着的人带些低沉的声音在吩咐着茶博士上茶上点心，哄着叶家丫头乖乖坐好。
茶楼里客人也不多，沐青从一楼上来时只见几个生意人打扮的在厅内坐着吃茶。二楼是所谓的雅座，零星坐了几桌，却是劲装配带兵器的江湖人居多。
不多时所点的东西都已上齐，琳琅满目，却有多半是微咸口味的，沐青拈起一块牛角酥细细尝着，手边的茶正散发着清香。
叶家丫头却只是不住嘴的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另一只手还拽着一根不撒手。桌子上还乱放着几个面人，除了猪八戒外，还有个抱着大鱼的胖娃娃，一碗银耳莲子羹也在这混乱中放着。
沐青看了看这一桌，再摸摸自己只有些碎银的荷包，抬头笑道：“师弟啊，看来你过的不错……这次你请么？”
李和风伸向茶杯的手顿了顿，抬头直视对面的人：“……你的荷包呢？”
看沐青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上了已有些旧的荷包，李和风打开翻了翻，皱着眉头取过挂在腰间的钱袋，从里面拿了块银子塞进去，却把那荷包挂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随手便把自己的钱袋递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理直气壮。
他做的理直气壮，沐青也没反应过来，对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习惯性的就把东西接了过来，低头收好。
再抬头时才突然发现不妥，于是又掏了出来，入手才觉得甸甸的沉。
正待再递过去，却见李和风阴着脸皱着眉似要开口。沐青急忙低头，假装忙碌的收拾起来，只望能躲过去。
无奈天不随人愿，李和风还是开口了：“一个人出门在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不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故事么？不知道没钱寸步难行的事么？……”
“…… …… ……”
沐青只得低头赔笑，心里暗自叹气。
想着大概没人会想到，那个只是温文微笑的和风公子会有这么多话的时候。一时又觉得庆幸，幸好没让他知道自己曾露宿荒郊的事，否则今天怕是没法收口了。
只是听着听着，一股酸涩却渐渐涌了上来，好像上一次听到这唠叨声，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那边李和风正说的起劲，忽见沐青低着头，脸色却有些不对。心里一慌，忙住了口，竟有些忐忑起来。
沐青却抬头对着他笑了笑，举举手里的茶杯：“这茶还真香。”
两人安静下来喝茶。
那叶家丫头却安静不下来，直起身，伸着小胖手去够桌那头的一盘绿豆糕，却人小手短，怎的都够不着，不由发起急来。
沐青见着，忙帮着她把绿豆糕换到面前，又帮着擦了擦还粘着红红的糖渣的嘴巴。小丫头这才老实地坐下，心满意足地吃起绿豆糕来。
李和风看着她一串的动作流畅的很，不由笑道：“挺顺手的嘛，难怪这丫头那么粘你。”
沐青也笑了，说道：“这几年在谷里也没什么事情，有时会陪着二师兄给附近的村子出出诊、送送药什么的，见着小孩就顺手哄哄，倒也成习惯了。”
李和风听她主动说起别后的日子，心里一动，想问的深些又怕惹她不高兴，只得淡淡的问：“二师兄还是整日关在药房里么？”
沐青说：“是啊，有时也会出门义诊。不过一年他前就跑去苗疆了，说要找一种什么草药。我就有时替他出谷送药。”
李和风想着她独自在谷里的情景，不禁有些心疼起来，也没了言语，只是看着她，目光中不觉染上了深深的怜惜。
沐青见着李和风的目光，心里一暖，只觉得突然就有了很多委屈想要倾诉出来似的。
急忙别开了眼，嘴里笑道：“那天看你背着这丫头的样子，也让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改行当私塾先生去了呢。”
李和风见她避开了，微叹了一声，接着她的话说：“私塾先生倒没有当过，前几年倒做过一阵赏金猎人。”
见沐青诧异的看他，李和风只淡淡说：“没法子，在外面飘着总不能身无分文罢，既惩了那些恶人，又赚了银子，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他没有说出来的是，那正是沐青刚离开的一两年，当时心情狂躁的无法平复，才特意去找那种最危险的要犯。可偏偏每次虽会有些小伤小痛，却都能平安回来。
直到这几年才渐渐不再做这种轻忽生命的事，开始慢慢为以后的日子做起了打算。
沐青恍然道：“难不成，前两年江湖所传的单枪匹马擒住那几个有名的恶人的，竟是你么？”见李和风点头，她却正色道：“虽说那种最大恶极的家伙确实该抓，但一个人去确是过于托大了，没受过什么伤吧？”
李和风见她关切，暖暖笑道：“没事，那事早就没再做了，不用担心。”
沐青见他笑着的样子，心里一动，突然说：“听说南宫大姑娘要回来了。”话刚出口便后悔不已。
李和风的笑容凝住，望着她，斟酌着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沐青不待李和风说话，急急转头向窗外探去：“出什么事了？怎的这番吵闹？” 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就害怕从他口里说出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李和风也只得随她，同向外看去。
却见不宽的街道上，有几个人正相对峙着。沐青仔细看去，其中一人却是自己昨日见过的那位凌云派的骄纵师妹，只是此时看她一脸怒色，脸色却微微发白。
她身前那位，从衣着上看想必是同门的师兄弟，身形微微护住了她，正开口言道：“这位姑娘，此处不比官道，姑娘的马车这般不加控制的疾驰，很容易便会伤到人的。”
他们对面的却是个穿着水红衫子的小姑娘，长得俏丽可爱，说话的口气却不怎么客气：“这不是路么？路不就是让人走的么？怎的，你们走得我就走不得？”
在她的身后，一辆马车静静的停着，车身却是檀木打造，精雕细琢，再看那套车的马，也非一般，车夫在车前端坐着静看，却不过来。
凌云派的那位弟子闻言苦笑，想是没料到对方会这般胡搅蛮缠，又见是个小姑娘，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只是又说道：“我并无此意，只是劝姑娘不要行得太快，以免伤到路人。”
那小姑娘嘴一撇：“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伤到路人了？谁受伤了么？让他出来给本姑娘瞧瞧！”
一番话听得沐青不禁暗自摇头，回头看李和风，却见他已慢条斯理的喝起了茶。
沐青有些诧异，低声对他说道：“你不看看去？倒不像你了。”
李和风淡道：“这事和我又无瓜葛，我已很久不去凑那份热闹了。”放下手中的茶，却端起了那碗莲子羹，一勺一勺地喂着那叶家丫头。
沐青看了看他，小小扮了个鬼脸，复又往窗外看去。
却见外面已换了戏码，变成两个女子对着吵了起来，那位弟子站在一边，拉也不是，劝也不是，一脸难色。这个水红衫的小姑娘虽然难缠，那凌云派的师妹却也不是好惹的，一来二去的，沐青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这小姑娘驾着的马车在街上一路狂奔，险些撞着了正从这路过的凌云派的几位。幸亏凌云派那位师兄的功夫够好，否则几人就要挂彩了。
几人于是拦住了马车便要理论，偏偏从车上下来的这个小姑娘又蛮不讲理，于是变成了这般情形。
此时街上已经被围住了，原本还有些冷清的街道突然热闹了起来。有小贩开始兴致勃勃的在人群中窜着，不停向围观的人兜售起生意。
沐青不由暗叹，无论是在哪里，看热闹的都是这么多，正待收回视线，忽听有人轻轻说道：“水儿，莫再多言，上路吧。”
沐青一听，只觉那声音像是男子，却又有种说不出的风流雅致，又好像不止于此。仔细探去，却像是从那檀木马车里传来的。
更让人惊异的是，那声音听起来虽极轻，却硬是把现场的嘈杂声都盖了过去，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沐青心里一惊，只觉此人功力极高，急回头看李和风，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放下手头的事，正静静的看着外面。
像是感觉到沐青在瞧他，李和风回头给了个安抚的微笑。沐青心突然就定了下来，随他共往外看。
那小姑娘吵得已是脸红耳赤，想来是没占到多大便宜。听到马车里传来的声音之后，她脸色一整，恭敬地回道：“是，主子。”便转身向马车走去。
正待上车，凌云派的师妹却不依不饶的补了一句：“知道没理了还不赶紧走开。”
那小姑娘脸色一变，也不说话，静静地爬上了马车。正掀帘子的一刹那，一道金色的影子激射而出，夹着风声直奔那位师妹而去。
她出手极快，那师妹也没备着她会来这一手，待到想要避却已不及。
正在此时，茶楼上有东西被掷了下来，只听“噗”的一声，那东西从凌云派师妹的脸颊边上擦了过去，随即掉在了地上滚了滚。
凌云派的几人急忙上前，仔细看去，竟是块菱糕，上面一根金针正微微颤着。
那师妹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脸色一片惨白。
那小姑娘气急，狠狠道：“是谁？”又是几枚金针往茶楼上飞去。手法极为巧妙，重重针影让人眼花缭乱。
此时只见楼上有人又扔出一块糕，那糕在空中滴溜转了一圈后回到了手上，上面赫然插着六枚金针。
那人拔下一根来，拿手去试了试，笑道：“竟是纯金的呢！只可惜太小，不然这顿茶钱就算回来了。”却正是沐青。
李和风微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一旁的叶家丫头却扁着嘴说：“……我的糕……”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