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往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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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闹着，门口进来一个人，甜甜地说道：“师父，您找我？”却正是李和风在桃林里见着的那个女娃儿。
那女娃儿已洗干净了脸，除了眼睛还微微有些发红之外，已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她进来后给平谷老人和李念夫妇都行了个礼，见着李和风表情一愣，随后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显见气还没有消。
李和风看着她也愣了一愣，待到收到那个白眼，心里觉得很是冤枉。
又想到自己以后竟然要叫这么个小娃娃做师姐，让她占着便宜，心里也十分不舒坦，只想也回她个白眼才好。
平谷老人见着来人，一脸慈祥地笑道：“青儿过来，师父给你找了个小师弟啦，你不是老说没人陪你玩么？这下就有伴了！”说着把手指向了李和风。
那女娃正是沐青，她听到平谷老人的话之后吓了一跳，再顺着老人的手看向正一脸不情愿的李和风，更是大惊失色。
沐青忙倚到平谷老人的身边，双手拉住老人的衣袖不停的摇着，软软地说道：“师父，青儿不要这个师弟，有三师兄陪我玩就好了，三师兄马上就会回来了。不要这个坏师弟好不好？师父……”
竟已是眼泪汪汪。
李和风正恼着，听她这话更是恼上加恼。
不由愤愤道：“谁是坏师弟？我才不要这么小的娃娃做我师姐呢！哼！ 就爱哭！要真成了我师姐，别人以后都会笑话我有个爱哭的师姐的！我才不要！”
沐青只对他的话又回了个白眼，仍是摇着师父的衣袖不放：“好不好，师父，不要坏师弟，好不好嘛……”
两个小的这边雷声阵阵，那边泪水涟涟，倒让在座的三个大人看得是面面相觑，不知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哭过闹过，收徒仍是不争的定局，谁都没法改变。
李和风也只能目送父母归去之后，闷闷的在谷里住下。沐青也只能在每天练功和吃饭的时候郁闷地见着这个“坏师弟”，再免费送出几个白眼。
平谷老人倒是对李和风的悟性赞不绝口，一心一意的想把一身武艺传授给这个关门弟子。
李和风也学的起劲，只是毕竟时日尚短，再加上顾及到身体的原因，每天练功的时间也只是有限。
而空下的时间，从来都爱好热闹的李和风却只能冷清萧条的一人自娱自乐。
这几日下来，李和风也渐渐明白沐青为什么会闹那么奇怪的笑话了。
在这个平谷里除了师父和沐青，以及那个据说很少踏出药房的二师兄外，李和风就见着了一个厨子，一个园丁，还有一个浆洗衣物的大娘。
师父对两个小徒虽然疼爱有加，但也没法照顾得那么周到，何况平谷老人还经常出谷云游一番。另外那几个则是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虽偶尔也和孩子们说笑，但毕竟精力有限。
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五岁的沐青连一些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弄不太清。
李和风终于受不住沐青的白眼和一个人的百无聊赖，决定要想法子了。
先是摸着鼻子上前示好，但试了两次，每回都被沐青的白眼攻势打了个溃不成军。再加上李和风怎么都不愿承认有这么个师姐，只是更加惹恼了沐青，赠给他的白眼越发多了。
这样反复了几次，李和风也有些恼羞成怒起来。每天的活动也变成了以激怒沐青为乐，扯辫子、藏东西、往被子里放小虫子，倒把自己玩过的听过的想过的小把戏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偏偏沐青在刚开始气了几次之后，也仿佛看穿了他的把戏，每次睡前都会抖抖被子抖抖床，看有东西不见了就直接面无表情地去向李和风摊手要，每每让李和风都觉得自己无趣起来。
而更让李和风觉得无趣的是，自连番的恶作剧之后，沐青连个白眼都不愿给他了，每次见着都只作没有这个人,直接无视过去。
每到这个时候，李和风都十分懊悔，早知道会如此还不如多受几个白眼呢，总比被当作空气强吧。
日子就在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中流了过去，一转眼李和风来平谷都已一个来月了。
这日清晨，李和风刚起床，就见着沐青在院子里一阵小跑，见着李和风还一反常态的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倒让李和风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李和风连忙跟在了后面，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好像很高兴？”
只见沐青穿着一身浅绿的新衣，头发上和往常一样扎着粉色的带子，却系上了小铃铛，随着她的跑动发出叮叮铃铃的声音，分外悦耳。
她听到李和风的问话，头也不回地兴奋答道：“你不知道呀？大师兄和三师兄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冲进了竹厅，厅中却只有个少年坐着喝茶。蓝布衣衫，面有尘色，双眼却透着机灵。
李和风还在端详着，一旁的沐青欢声道：“三师兄！”已是飞扑了过去。
那少年急忙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小娃娃，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大笑道：“几个月不见，咱们家的小师妹又长高了，变成美美的小姑娘了！”
沐青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叫道：“三师兄最坏了！出谷这么久，都不带我去！礼物呢！我要礼物！”
李和风在一旁站着，只觉得那少年可真会说笑话，这么个整天板着脸的小不点还说美。可再去看那笑得正欢的丫头，见她小脸绯红泛着光彩，好像又确实和往常不大一样，一时竟不知如何才好。
耳边听到三师兄笑道：“带了带了！哪敢少了我们师妹的那份呀！回来的路上又听说多了个小师弟，还准备了见面礼呢！”
那少年却转向仍站在门口的李和风，温言道：“这就是小师弟吧？快进来吧，让师兄好好见见。”
李和风这才不情愿地走了进去，行了个礼在一旁坐下。
三师兄又仔细瞧了瞧李和风，说道：“好个俊秀的小师弟，比你要好看呢！”后一句却是对已在自己膝上坐定的沐青说的。
沐青闻言嘴巴一鼓，凑到三师兄耳边闷闷地说了句什么，李和风听不清楚，只是干着急。
那三师兄却正色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既然是师姐了，就要有个师姐的样子，哪有成天和新入门的师弟闹别扭的。要是我也这样对着你，你心里乐意么？”
李和风没料到他竟说出这么重的话，虽知是维护自己，却忙向沐青看去，生怕有人会当场哭出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沐青闻言只是扁了扁嘴，也不说话，却撒娇地把头埋进了三师兄的怀里。
那三师兄也只是拍了拍怀里娃娃的背，转头对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李和风说：“这丫头让你受了不少气吧？别和她一般计较。她呀，平常乖巧的很，但脾气其实坏着呢，一旦倔起来就拉不回来的那种。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怀里的娃娃不满的扭了扭，却没听到反驳声。
三师兄一手稳住她，一手去掀桌上的包袱，嘴里说道：“大师兄和师父谈要紧事去了，知道你们肯定等不及，就让我把东西给分分。”
首先从包袱里取出的是一把长剑，剑鞘做工精美，剑柄上嵌着一枚晶莹如雪的白玉。李和风虽不懂剑，但因父亲是侯爷，从小也看了不少的奇珍，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三师兄却把这剑递向李和风，笑道：“可也是巧，这是大师兄在路上无意中得来的，剑名唤残雪，倒是把好剑。只是他已有中意兵刃，拿来送你却是刚好。”
李和风忙道过谢上前接下，手一荡抽出那剑，只见剑身森寒，倒应了这“残雪”之名。
那头沐青已伸出头来，连声道：“那给我的呢？我也要剑！”递给她的却是一包女孩家用的钗裙之物。
沐青还在不依，三师兄从中拣出一个手环，笑道：“当时去唐门的时候，我见他们家的小小姐就带着这个。当时我就说，要让咱师妹带着，包管比她的好看。所以我就偷偷把她那个弄了来，找人依样定做了个，才再还了回去。”
沐青听此言好奇的接了过来套在了腕上，只见那链子上缀着几颗圆润的珍珠，煞是可爱。
正在此时，听到有人笑叹：“你这家伙一路上热闹凑的可够多的，麻烦也惹的不少。连人家小姐的东西都敢随便摸来，可别教坏了师妹和师弟！”
走进来的正是刚和师父谈完的大师兄，一干人等忙上前见礼叙旧不提。
三师兄一回来这谷里果然变得热闹许多，每天两个小的都围上去听他讲江湖上的一些奇闻轶事，八卦消息，倒也有趣得紧。
同时，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天一番话奏效的缘故，沐青见着李和风了也不再摆出爱理不理的模样，有时在听故事的过程中还会和他答上几句。这也让李和风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
只可惜的是，三师兄在谷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走了，说是要和大师兄一起去赴某个门派的庆典。
一行人出发的那个清晨，沐青的眼睛哭得红红的，把自己窝在被子里谁都不想去理。李和风在门前探头再探头，就是没勇气进去，怕给自己招来久违的大白眼。
第二日早上，沐青在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中醒过来，揉着涩涩的眼推开门去，门口站着的是正在不安扭动的李和风。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纸包，低着头说道：“那个……小师姐……昨儿个三师兄走之前让我给你的。”把纸包解开摊在掌心，里面却是几块桂花糖，桂花的香气伴着腻腻的糖香，随着他的动作散了出来。
沐青盯着李和风的掌心看了许久，又看了看李和风，眼神很奇异。李和风也不看她，只是头越来越低，都快低到胸前了。
半晌，沐青终于伸手接过了那包桂花糖。李和风很郁闷地发现，那纸包都已经被汗浸湿了。
沐青拈起一块糖看了看，用还带些哑的声音说：“三师兄还让你带别的了吗？”
李和风心里大急，嘴里支吾着：“还有……还有一些好吃的，明日再拿过来给你……”暗暗骂自己昨儿个该央那厨子多带些才是。
那沐青看他这样子却笑了，手里的糖放进嘴里轻轻咬了咬，“真的很甜呢！”
又拈了一块，却送到了李和风的嘴边：“你也尝尝。”
李和风颤抖着张嘴接下，只觉那股香甜从舌尖泛到了心里，却比自己吃过的所有甜食都要浓。
见着沐青正歪着脑袋关切地望着他，不由摸摸头说道：“是很甜……”
沐青闻言，轻轻笑出声：“傻瓜师弟！”
几年之后，当李和风一次无意中和三师兄说起这件事时，只看到三师兄也报以同样奇异的眼神。
半晌后，他才说道：“师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为讨她高兴买了一大堆糖，她吃了之后牙疼了很久。从那之后，她就再没碰过任何甜食了。我们也因此被师父狠狠骂过，一直也不敢再买给她。”
李和风顿然无语。
而此时的沐青，已经会在李和风离谷回家探亲时红着眼睛，会同意他不叫小师姐而改口叫她青青，会在他高谈阔论、侃侃而言时安静地听着，会在他问起什么时笑着说好。
会对着李和风微微的暖暖的笑着，让他完全忘记了曾有过的那段冷战和那冷淡的样子。
让他没有料到，未来会有一天，她会再带着这样的表情，静静地，决绝地，走出他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往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