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青青》风沙星辰

2、第二章

　　在几次夜宿荒郊之后，能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醒过来是件让人感激的事。

　　沐青微笑着轻叹，睁开了眼睛，却不急着起来，只闲闲打量起床头的装饰。

　　梅上的鹊在红木的隔栏上和沐青两两相望，几缕淡色流苏顺着绣着缠枝莲纹的床幔垂下，一直垂到了枕上，和黑黑的发丝一起偎在床上人的脸旁，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轻轻摆动。

　　有人轻轻推门进来，笑道：“姑娘醒了”，却是个素衫的丫环，挽着双髻，一颗小小的珍珠在髻上晃着。她把手上的银盆置于一角的架子上，便又退到了门外等候。

　　床边摆着一叠衣物，正是标准的江湖女子的装束，劲装剑袖，却是自己常穿的淡青颜色，沐青暗叹主人的细心，微笑着伸手取过，不多时便穿戴整齐。

　　沐青去银盆取水洗了洗脸，又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眼神扫过梳妆台上一字排开的几支钗子，看到自己的那半柄断剑也摆在旁边便伸手取过，仍是放入了袖间。

　　收拾整齐，推开门去，晨风从脸上轻轻拂过，沐青一时只觉的心旷神怡。

　　随着那丫环走到膳厅，却见里面已经有人围着桌子坐着，正在说着什么。桌上已摆好了早膳，香气诱人，却无人动筷，想是都在等着沐青。

　　端坐主位的想必是雁栖庄的庄主和夫人，雁栖庄主应峰剑眉虎目，只是随意坐着却隐隐有风雷之势，夫人却是雍容清雅，身上书香味甚浓，面容和杜轻婉隐约有几分相似之处，想来便是杜轻婉口中所说的姨母。

　　旁边的那位则是昨夜见过的表兄应泽言，一袭白衫，浓眉大眼，眼神清澄，显得率直无伪，原本正侧身和杜轻婉轻声商量着什么，见着沐青进来便停了口，对着她微笑着点头。

　　杜轻婉则已经粉蝶般飘了过来，一口一个沐姐姐的挽住了沐青，引她上前。

　　沐青上前给庄主和夫人见了礼，在杜轻婉的指引下落座，却刚好坐在了夫人的身边，另一侧则正是杜轻婉。

　　应庄主抚须笑道：“沐姑娘不必多礼，令师兄乃是我的旧友，他又在信里再三叮嘱，姑娘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吧，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不必拘束。”

　　想是见着沐青脸上的微诧神色，应夫人轻轻挽过她的手，柔声道：“令师兄在信里说了，让我们夫妻俩好好招待他这个师妹，你就放宽心在这儿住下吧，刚好婉儿也在，两人也能做个伴。”

　　沐青这才恍然，想着师兄那不自在的表情，原来他当时是做这个打算，难怪非让自己来送这个信不可。

　　尚未回过神来，旁边的杜轻婉已然兴奋的接过话去，“好啊，沐姐姐！ 刚好最近有场大热闹可以看，沐姐姐和我们一块去吧！”再看那边的应泽言，则是不停摇头，一副伤神的模样。

　　沐青见她性情活泼大方，暗暗喜欢，微笑着附和道：“什么大热闹？”

　　“沐姐姐不知道么？半个月后，南宫家的二姑娘在门里设下了招亲擂台，江湖上的年青侠士都会前往，到时定会是盛会一场，热闹非凡。表哥要代表雁栖庄前去观礼，我本来说要跟去，他偏不让，说怕路上不方便。现在沐姐姐来了，我们两人同去，总没什么说的吧？”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应泽言说的，

　　杜轻婉说话清晰伶俐，这一段话犹如玉盘走珠，应泽言虽知她是无理纠缠，却也没法辩驳，只能低低说道：“我不是怕你出危险么？路上不太平，你又不懂武功……”

　　“我是不懂武功啊，可表哥你不是会么？有你在我还怕遇到危险？……”

　　沐青见他俩小小地争执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转头却见应庄主夫妇也不去拦，只是自行用起早膳来，还不时劝沐青多吃些。

　　沐青也随他俩动起筷来，只是仍觉得不甚自在。

　　应夫人见沐青迷惑的样子，柔声解释：“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这样，虽是吵闹，感情却好，不必去理会他们。”

　　沐青点头，再回头看时，果然见两人虽在争执，脸上却无不豫之色，反而微微带笑，不由有些羡慕起来。

　　应夫人又对着那两人说道：“好了，你俩也别争了，婉儿和沐姑娘一块去吧，言儿好生照顾着，路上多加小心就是。”

　　“具体如何，你们几个自己再商量就是，我们两个老的就先退了。”应庄主也呵呵笑道，扶着夫人起身离席，又转身对沐青说：“沐姑娘就跟着言儿去吧，也算是难得的盛会，到时年青人之间还能交流交流，不失为美事一桩。”

　　三个晚辈都起身相送，沐青还没想出推辞的理由，就见两位已经走出了膳厅，不由暗叹了一声。

　　想了想杜轻婉说的话，沐青突然开口问道：“那南宫家，可是冀州的南宫世家？”

　　“就是那个南宫世家，姐姐也知道么？”杜轻婉听她问起，转回头来答道。

　　“嗯，好像知道。”沐青苦笑道，心里开始想念起自己所住的平谷了。

　　应泽言常在江湖上走动，了解的更为清楚，说道：“南宫世家算得上是历史久远的一个武林世家了，因和我们雁栖庄同处北方，平素往来都十分密切。”

　　“这南宫世家在江湖上一直有着很好的声誉。因其虽是能人新秀辈出，实力强大，在行事上却没有一些名门大派的傲气，在江湖上行走的弟子们大多言行谨慎内敛，谦恭有礼，可以看出家教甚严，确实难得。”

　　沐青想起那个总是以礼待人，却能在微笑中划下距离的女子，默然点头。

　　“姐姐是江湖人，自然知道了，不过我会知道南宫世家，却是因为那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据说就是南宫家的大小姐呢！可惜人家几年前就远嫁了，不然倒可以一饱眼福。”

　　杜轻婉说的有些兴奋起来，“这次招亲的二姑娘，可是那第一美人的亲妹子，想来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

　　沐青看着她兴奋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旁边的应泽言已然接过话头来，“不过怕你未必能有那眼福！这南宫二姑娘虽然也出入过江湖，却每次都是白纱蒙面，让人没法窥得真颜。就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破例了。”

　　两人继续斗嘴，沐青则默默拿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接着吃着，却是食不知味。

　　却听那应泽言说道：“唉！要是这次去能遇上和风公子就好了！不过看来只能是奢望了……”

　　话未说完，只听到“哐当“一声轻响，说话的两人齐齐看过来，却见沐青正稍欠着身子，想去拾地上的汤匙，一旁早有丫环上前帮着拾起，换了一支。

　　沐青冲着他们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和风公子？就是那个人称‘剑似残雪，人如和风’的李和风？”杜轻婉好奇问道。

　　“正是那个李和风。想当年在试剑盛会上，他以一把残雪剑技压群雄，硬是抢去了那些天下名剑的光彩，一时间真是人尽皆知。那时他还不到弱冠之龄，但是已显侠者之风，再加上平素行事洒脱，又喜结交朋友，算是这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人物。”

　　应泽言说的津津乐道，一脸的向往，沐青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我那时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对和风公子可是敬慕不已，只可惜一直没有找着机会接近。更可惜的是，和风公子自五年前和无双剑客的那场大战之后，就淡出江湖，不知所踪了。”应泽言说着，满脸的遗憾和惋惜。

　　“哦，那么说，那次比剑和风公子是败了？”杜轻婉正听得起劲，好奇追问。

　　应泽言摇了摇头。

　　“说实话，当年的那场比试虽然轰动一时，但是却谁是真正见着他俩的比试的。只知道在和风公子隐去的同时，那无双剑客也宣布了封剑，最后的结果也就无从得知了。他因了何事而隐，到现在还是个谜，徒惹无数猜测。 ”

　　应泽言一声叹息，回头见沐青正注视着自己，像是还在等待下文，不由笑道：“沐姑娘也知道这和风公子么？”

　　沐青回神，斟酌着说：“也算知道吧……”

　　应泽言笑道：“听说和风公子不但剑术高妙，行事潇洒，而且还是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公子呢。就连当时被称为第一美人的南宫大姑娘都曾对他显出垂青之色，只可惜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沐青无力笑笑，“是么……”开始考虑待会如何去向庄主和夫人言明离去之意。

　　“所以表哥你才说可能在南宫家遇上，是么？”却是杜轻婉兴致勃勃地问。

　　“我也只是一时想起来，随口说说而已，那和风公子自隐去后就再没在江湖上出现过。当年大姑娘出阁之时也有人存了这个念头，却终是空望一场。”

　　应泽言说完，杜轻婉面露失望之色，也不再多言。

　　早膳用过，应泽言且忙去了，独留杜轻婉一尽地主之谊，陪着沐青在庄内四处游赏了一番。

　　这雁栖庄地处北方，开阔大气的布局也尽显大庄风范，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后庄园内竟有园林山丘，小桥流水之景。想是那应庄主为了满足从江南嫁过来的应夫人思乡之情而特意命人造出来的。最为可喜的是虽为人工堆砌，却完全不显匠气和雕琢之痕，极为自然。

　　只是沐青心里有事，虽有杜轻婉在一旁轻声讲解，心思却尽在别处，而对眼前视若无睹。倒可惜了这一片美景。

　　到了午后，沐青终于打定了主意，便要去向庄主和夫人辞行。可是左等右等，只是不见他们的行踪，就连应泽言也不见了人影。

　　无奈之下，找上杜轻婉相询，却见她抿嘴笑道：“姨父陪着姨母去城外看景了，怕是要到掌灯时分才能回得来吧，说要我好好招待姐姐呢。”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快用晚膳之时，那两人终于出现了。

　　沐青赶紧抢着上前，还没等自己把日间所编的一套说法讲完，就只见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竟都笑了起来。

　　只笑得沐青是一头雾水，不等她出声相询，应夫人已笑着说道：“沐姑娘，不介意我叫你青儿吧，令师兄还真是了解你呢。”

　　见沐青更是摸不着头脑，应庄主接过话来说道：“我那小友在信里还说，如果他的师妹说有事告辞，可千万别随便放她离开，只管留住便是。我们刚刚还在说这事，没想到……呵呵。”

　　沐青哑然，心里不住地责备这个对自己知之甚深偏又多嘴多舌的师兄。

　　耳边却只听到应夫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所以，青儿也别再想离开的事了，就乖乖和他们一起去吧。” 温柔却又让人无法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