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谢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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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深，瞧这偃甲猫儿，我做得可像？”
说话的人砰地一声径自推开曲觞殿的殿门，任由亮堂堂的日光肆意侵犯这片阴暗之地。
彻夜寻书未眠的俞深微眯双眼，有些不适地抬手略做遮挡。循声逆光望去，说话的少年正斜倚在殿门旁，绣着雅竹纹叶的青衣清俊飘逸，温雅萧疏一副君子端方之态，却手持一只破坏形象、颇为滑稽的偃甲玩偶。少年眉眼俊秀，扬眉笑得灿烂，那笑容颇有种风流少年的洒脱，下巴微微抬起，清亮的眼底仿佛落入点点星辰，璀璨生晕。
“……”俞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低头继续整理手里的书册，“谢衣，都说了多少遍了，记得唤我师叔。”
“你昨夜是不是又没休息？”谢衣耍赖般微一耸肩，假作没有听到她这话，反而凑了过去。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他微微皱眉，沉下脸语重心长道：“寻书也不必急于一时，小心过后你又头痛。”
见他这番肃容说教，实则避过不答，俞深好笑之余也懒得追究。
这小子三番五次如此没大没小，偏偏还只对她一个人如此，在沈夜或是华月等人面前倒是严谨得很。不过烈山部人寿命久长，辈分于他们并无太大意义，加上俞深也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开始倒并未出言纠正。后来见到他仿佛被默许般欢喜的神色，不知怎么就忍不住挫挫他的锐气，他倒装傻充愣硬是给混了过去，叫她又好气又好笑。
谢衣正是如今大祭司沈夜的弟子，那时少年给出的答案虽一派孩子气，却是最坦荡真诚不过的，众祭司很是看重他的品性，将其破格选入生灭厅。他也未负众望，于法术上聪慧通透，境界一日千里，天赋十分出众。且谢衣在偃术上的天赋更加惊人，万物皆可举一反三，令擅长此道的沈夜和瞳也不得不叹服。
偃术集机关术、机械术等等于一体，探寻格物之理，广博奇巧，博大精深。俞深也修习了偃术，只是她忙于练武和习医，精力到底难济，最后也只是略通皮毛。如今于偃术一道，谢衣已青出于蓝追上了沈夜和瞳，料想超越他们也指日可待。这一代的祭司封号均以紫微斗数命名，其中破军星为最凶的一颗，沈夜最终将破军祭司的封号与了谢衣，显然对他此后成就抱着极大期望。
更为难得的是，谢衣生性乐观，并未因神殿的压抑而沉寂。他敛容恭敬时倒是挺唬人，骨子里却不是个循规蹈矩的，经常与众人笑谈玩乐，还喜爱借助偃术弄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平日总是挂着一脸清朗阳光的笑，给这死气沉沉的神殿融入了一丝清明的光亮。沈夜如今愈发深不可测，华月性子严谨坚持，瞳更加飘忽无人气，谢衣在这三人面前倒是一如平常，偶尔还寻机玩笑一番，令这三人也无可奈何。性子偏冷淡的俞深更是被他缠得哭笑不得，久而久之也就放任无视了。
“快别看了，费了一夜眼睛也该歇息歇息。”见俞深还是手执书卷不放，谢衣手下微微用力，使了巧劲把她手里的书册夺了过来，引来意料之中她不满的瞪视。他轻轻巧巧地把书册丢在案头的另一侧，微笑着把他一直拿着的偃甲玩偶摆到她面前。
“瞧这猫儿做得可喜欢？我可是按阿深绘的图来做的。”
“我绘的图？”
俞深有几分莫名，瞥了一眼，顿时嘴角微抽。先前隔得远也没太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这猫儿肥嘟嘟的，毛茸茸的脸上还带着有些坏坏的笑，分明就是只活灵活现的加菲猫！
她望着眼前笑得神采飞扬的谢衣，微微一回想便明白了几分。前几日誊抄一份珍本时比较疲累，中间休息时她随手在白纸上画了一只加菲，画完也没多在意，夹在废弃的纸页里随手丢在书房的桌上。几天后那叠纸不见了，她还当是当值的小祭司洒扫时丢掉了，没成想原来到了谢衣的手里。
谢衣没发现她的神色不对劲，还颇有兴致地捏了捏这只肥猫的耳朵，这肥猫顿时像上了发条一般，抖着一对小耳朵滑稽地往前挪动。
“真是……”俞深忍俊不禁：“蠢死了。”
一见她笑了，谢衣像得到什么鼓励似的，把玩偶揪回来给她做演示：“可别小瞧这只小家伙，它能做的事儿可不少。”
他兴致勃勃地把这偃甲猫儿折腾了一番，这猫儿的爪子虽短，看上去略有些蠢萌，一移动就瞬间变得灵巧起来。这猫儿不仅会磨墨，可以做笔架或是镇纸，还能做清扫。把废弃的纸页塞进它的嘴巴里，竟还能充作杂物袋和碎纸机，样子蠢蠢笨笨的，十分可爱。
“这是给我的？”俞深嘴上嫌弃，心里其实十分喜欢，见谢衣笑着点头，便不客气地摆在桌上。她摸了摸肥猫的小爪子，微微翘起的唇角暗含着戏谑，话里有话：“以后把那些废弃的纸张都塞给它咬碎，也免得再被某些无聊的家伙拣去玩了。”
“唔，阿深说得很是。”谢衣温温雅雅地一笑，神色极为无辜，仿佛真的没听出是在说谁似的，眉间却流转着三分无赖的笑意。
俞深对他这副厚脸皮的模样早已无话可讲，看在这只实用可爱的加菲身上也不点破，只是微勾唇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然说完了这猫儿的事，我们去演武场转一圈吧，我来检查下你的功课。”
谢衣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望着她起身离去的背影暗暗叫苦，脚步艰难地跟了上去。
武曲星为北斗第六星，主财帛，擅勇武。沈夜将俞深封为武曲祭司最合适不过，她性子虽淡漠了些，却极为擅长打理财帛之物。这也倒是其次，身为前任大祭司唯一的嫡系弟子，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
沈夜平日事多，教导谢衣法术的事都落在俞深的肩上。初时她还有些为人师的微妙新鲜感，教导谢衣两三天后，这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天资艳艳不下于她，提点几句就能融会贯通，令她一点为人师的成就感也无；更为可恶的，他明明有如此惊艳的天赋，却把更多的精力灌注在偃术上，对法术倒是半点也不上心，故而武学上的进展一直不紧不慢——真是每每想起就想抽他……
……于是她就真的抽了。
只是，初时是怀着为人师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后来纯粹是看这家伙有些气不平，当然这一点俞深是绝不可能认下的。
“今日我的要求同样也不高，只要你躲过这三百鞭就好。”柔软的金丝软鞭轻巧地在她的手心抖了一抖，清冷如雾般的灵光倏地从鞭尾骤然亮起，一瞬间点亮了整条鞭身，金丝软鞭便像有了生命似的灵动起来。俞深檀唇含笑，一手执鞭，一袭素青碧云罗裙委地，长发松挽簪几痕素钗，眉眼依旧清素如墨，只是往常那淡漠萧疏的神色不复，瞳光碎碎流转，眼底仿佛燃起了一丝璨璨花火。
谢衣看得呆了一呆，神色有些怔忪。等到听到她的话方才回过神，唇边便又带上了笑，只是这笑颇有些求饶委屈的意味：“这不是为难我么，阿深的鞭子就是师尊也不能说完全躲过，我又怎么能应付的来……”
“你就不能在武道上多下些功夫么！废话少说，开始吧。”俞深一点也不见心软，鞭子一舒展便抽了过去。
谢衣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只得勉强应战。初时还好，只是这随之而来的鞭子愈发刁钻粘人，他应付得越加狼狈费力，两百多鞭之后他就力有不及地挨了一下，纵使俞深没有打实，这一鞭也扯破了他青色的祭司绣袍。一步疏忽，接下来步步不及，三百鞭下来，他一袭清俊飘逸的衣袍彻底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活像遭遇了什么劫难似的，七零八落。
谢衣却像逃过一劫一般，三百鞭一过，他就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了笑。即便满身狼狈，他倒还是泰然自若，俊秀的面容含笑，展颜道：“阿深，今日这三百鞭便算是过了吧？我可有进步？阿深可是答应我，陪我一起建城壁炉火的。”
瞧他这副样子，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回去钻研偃术，活像演武场咬了他的脚似的。俞深气得笑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进步许多，每一日都大有不同，真让她无可奈何。正慢条斯理地收起金丝软鞭，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挑眉：“城壁炉火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何时答应你了？”
“我进步了这么许多，阿深便当做是奖励吧？”谢衣咳了咳，若无其事地顾左右而言他，“师尊已经同意了我绘制的图纸，明日就可开始。城壁炉火这么大的事还不知要多久，阿深就当是来帮帮我，可好？”
若是把城内的炉火都建起来，这北疆苦寒的日子就不必那么难熬了。这事是谢衣提出来的，他也的确像初识所说的那样，想尽办法只是为了让大家过得好一些。俞深其实也挺欣慰的，只是她的偃术不怎么样，难道过去添乱么……
“若你陪着我，也可时时敦促我习武……”见她神色有些动摇，谢衣又低声道：“阿深对藏书阁的古籍那么熟悉，帮我寻些偃术的书吧？”
近日俞深一直不日不夜地忙着研究矩木的事儿，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她性子内敛，也不肯跟旁人说起，只是看上去日渐焦躁，令他也陪着难受。正好趁着建炉火打断她一段时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俞深也不知谢衣在想些什么，见他巴巴地望着她，也不觉有些心软。最后磨不过还是答应了。看他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师傅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谢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