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花果山

9、•四•教育局站

　　在教育局下车的人不少，小暖说，小曦实习的时候应该也像他们一样，每天的生活始于此，但是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里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改行做起了保险公司的销售，而且就在离我们公司不远的写字楼里。

　　这些都是那晚小石在送小曦回家的时候听她说的。我和他坐在餐馆里，饭菜一动不动。人生有很多际遇，时好时坏。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离开好不容易得到的铁饭碗，虽然我并不担心她做销售的能力，也不担心她做销售的收入，只是在想她身上发生的那些变化，已经远不止是她自身的变化，而像某种变故，我所不了解的。

　　我知道的是，小石送我回家的时候，临下车前，他叫我别想太多，好好睡觉。我心不在焉的笑笑，结果接到他塞给我的一个盒子，我错愕的看着里面的礼物——一个漂亮的白色IPOD。他打破我的尴尬说，某天吃饭的时候邻座在拨动这个小玩意，而我有意无意的瞟过去，一副眼珠脱框，口水欲流的馋样，所以他觉得于心不忍，买下来作为这半年多以来我努力工作的奖励。我挽拒，反而被他驳得理屈词穷，只好开玩笑起来，说他人好没有关系，但是我们这样三天两头吃饭，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换了别人早误会了。小石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我踏进家门的时候电话打断了我紊乱的思路，是小莉。听过小风的话之后，不仅觉得自己误会了她，还觉得小莉被调到那里实在屈才。我的言语透出一些不平，但她失去了往常的盛气，只说是自己命中注定了，已经没想过要挣扎了。对于我的出局却一直耿耿于怀，她希望我能得到应有的。她还说，这样挺好，因为看得出来我喜欢和小石在一起，不仅仅是出于对一个学长的尊敬。我就此被催眠了，忘了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同事们一起吃蛋糕的时候，我才隐约察觉小石送东西的意义——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们还是像平时一样工作。但是我发现小莉实在太犀利，她发现了我自己都从未正视的问题，好感是从点点滴滴的崇敬开始。而当小石从一个远距离的崇敬前辈走近，我看到他的烦恼，他的喜怒哀乐，尤其他的眼睛，变得更加生动起来。他的眼睛不算太大，但是很有神采，褪去眼镜整个人换了一个面貌一般，从前没有透过眼镜好好看过。

　　发现我在看他，他把眼睛睁大了看着我，我猛然醒来，原来我在车上睡着了。他拍拍我说到家了。他一脸疑惑，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正想开门就跑，结果他却突然追出来问我，也不问他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开玩笑说不会想让我送个更贵重的东西给他吧。他接下话，说我答对了，他将保留选择回赠礼品的权利。

　　我的犹豫就像随时启动的发动机，在每次异样的心动开始之前，驱动我东拉西扯，最后道声晚安直接上楼了。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翻了两页杂志，就调到小莉主持的地方新闻栏目，竟仿佛听见她也在说，“答对了”。我只好把电视机也关掉，和它默默对视。这么长的时间，我知道小石在我心里慢慢伸展着他的空间，也知道他话里的含义。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是觉得未来太难把握，觉得一切来的太快，还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我隐隐这样想。虽然这么想着，那晚之后他也不再问我什么，我们还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工作的时候以理相待。不同的是我开始有很多机会去他家，吃他亲自下厨做的饭。我们保持着某种缄默，同时也让某种默契慢慢扩大着。

　　还有一些变化是，小暖说，中午时间如果充足，我就坐一站地铁去找小曦吃饭，虽然算算真正能碰面的机会不是很多——我的时间常被工作占用，而做销售的她也老陪着客户在餐桌上聚会。仅仅几次短暂的午餐，才是没见她喝酒的时候，我也劝她尽量避免，但是以她的性格，我知道结果。除了看见我的时候露出意外的笑容，吃饭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好像在她猜测之中，总是笑而化之。直到连续两天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小曦和小卓，我远远的看见了，确定温和的笑容是言好的信号，我才转身走回地铁，好像还有一丝心酸，但更多的是轻松了，我觉得自己没有再去打扰的必要了。

　　所以那天晚上心情还保持着明朗，小风的挑衅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小石在餐桌中央观察我们斗气的架势，小风说幸好不是我做饭，不然他打死也不敢吃。我说谁让他遇到我们的时候心血来潮要让我们请他吃饭，自己吃就算了，还麻烦我们开车去他家带张嘴来吃，我边说边盯着脚边的虎斑小猫，小猫正好配合的抬起头喵了一声。小风停下筷子恶狠狠瞪着小猫，说它果然跟我是同类，语言相似，还长那么像，怪不得帮着我说话。我正要发怒，小石却喷饭了，看看一脸得意的小风，看看正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准备反攻的我说，让我们把“相声”放到吃饭后再表演。

　　我跟小风互扔一个卫生球，然后看着地方台的新闻，正是那个地方频道——小莉。忽然一股很奇妙的感觉升起，我想起她发回第一期奥运报导的忙碌夜晚，也是这几个人，盯着电视屏幕，看着她。那时候她离我们很远，我觉得她离我们很近，而现在，我觉得和她的距离越来越无法计算。

　　云聚拢了些，阳光也黯淡下来，小暖说，大学同学都很有默契的联系着一年后的同学会，但最后真正到场的只有十多个同学来了，我也推迟了年假，推迟了和小石去天山的计划，周日来到这里，仿佛作为小暄和小曦的宿舍代表——小曦约了客户，小暄又换了手机号码，怎么也联系不上。热闹自然不及去年的毕业餐，来的老同学由忙着散发名片，吃完饭推说有事都匆匆离开了，大家有聚不完的感情，更有忙不完的工作。最后只有我和几个同学留下陪班主任小酌。某个话题聊到了我，班主任醉意惺忪的说我每次都能绝处逢生，即使失去了在那个电视台工作的机会，从前的学长也要拜托他想方设法劝我去他的公司面试。后来我们像往常一样聊了很多，很尽兴。送完老师，我来到小石家门口。

　　我想，在这个过程里，我找到了一个出口，为了长达半年的拖欠。当我认定自己的决定可以给双方一个满意的答复，却没说出口。因为小石正忙着收拾行李——他要坐晚班飞机到南方一个城市，跟当地卫视洽谈业务。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冲击，只告诉他我想通了一件事情。然后他送我回家，我目送他慢慢消逝在视线里，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我当时想要告诉他的是，我们的默契已经到了可以破除所有障碍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