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花果山

8、•三•静海公园站

　　静海公园被包围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林木中。闷热的天气随着眼前花红树绿的注入，也清新起来。小暖指着车窗外的白佛寺说，我当时突发奇想要从栏杆下钻进保护的古迹里去，结果自然是失败，还差点摔下来搭上一条命。还好小风接住了我。

　　逛累之后，我们坐在日光下的长椅上聊起来。在他故作轻松的言语里，我才知道离开的半年时间后，事态的发展不止于此。小莉和台长的关系最终还是曝光了。所幸温柔的是，小莉仅仅被调往南方的一个城市继续主持节目，而台长还是台长。事情并没有一发不可收拾，因为了解内情的人已经辞的辞，退的退，小风叹口气又像松口气，同时指指自己。他的叔叔在这个城市的新闻圈子声明在外，我也早有耳闻，所以他的到来顺理成章，但小菲收回了自己的转正申请却叫我迷惑。小风说，藏得最深的人不是小菲，这个人在台里两年了，也没想到他会是台长的小叔子，整件事情的幕后导演——小韩，这是小菲告诉他的。直到明白内情的人走得只剩小韩，而且平步青云，小风才慢慢相信。当晚她只是将看到的事情傻傻告诉了小韩，那个答应能让她留下来的负责人。终于，小韩在不触怒姐姐的情况下巧妙的让所有问题转嫁到我们身上。说着这些事情虽然嘴上轻松，但我对于自己的离开还是有种塞翁失马的庆幸，所以看透一切的小石对我说，如果不能留下来，就赶紧走。

　　小风顺势往下说，幸好当时小石的离开也没有让我留下来……没说完，他止住了，但是被我逼的无以回避，只能吞吞吐吐道出实情。然后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撤退了，借口收养了一只弃猫，要赶回去喂嗷嗷待哺的小猫，临行前却千叮万嘱我千万不要让小石知道他漏了嘴。

　　静海寺已经慢慢在视线里褪去，小暖还定定望着。我晒了一个下午只想着一件事情，但是没有想通，当时小石的离去是因为小韩以我的入职为筹码，他会为了这个理由而离开，那怎么可能。像从前的一种感觉，大二以来我一直在潜意识里拒绝的感觉早就已经蔓延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与其说我不知道，倒不如说是我不能正视。什么样的幸福在我的掌控范围内伸手可及，什么又是奢侈的。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奢侈，当我到家接到小暄的电话，她说谢谢我的帮忙，谢谢我们台的新秀专辑节目。当我挂断电话定格到她说的频道，看到电视机里小杰略显青涩的脸——那是我们总集团下属的一个节目，我知道我只能抑制。当我回忆起只有半年记忆的石社长，只有半年记忆的石学长和只有半年记忆的小石，他们拼凑起来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小石。当他在我心里不知何时鲜活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我防御的围墙里蔓延开了。

　　所以翌日清早被他叫到办公室里为了之前幼稚的所作所为训话，我蔫蔫的不住点头，虽然我丝毫没有觉得他说了重话，但是我收敛的状态让他误会了。他训完后硬生生的说晚上请我吃饭，结果我对他戏剧化的深鞠一躬说，对不起，还有谢谢。小石看着我，了然的点点头，淡淡说，上次是口误，他的意思是小杰即使上了这个频道的节目也帮助不大，正好集团的兄弟公司正做同类的节目，他只是稍做推荐。我却不觉露出微笑，说晚上应该我请客。

　　虽然很想答谢小石，那晚我还是爽约了，小暖靠在座椅上，懒懒舒展着。我坐在预定的位置时，小石还在会议室，我给他的短信里说胃不太舒服，其实是因为当时我正看着小曦在不远处的餐桌上一杯接一杯，不断给别人斟酒，不断给自己斟酒。这场筵席直到九点才结束。小曦离席四次，每次回来感觉清醒些，继续谈笑风生，但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我在一旁也喝着，喝了六杯橙汁。进厕所的时候，她在吐，连我也没有认出来。等她结了帐和一行人离开了，我也没发觉自己已经喝了这么多，橙汁撑疼了胃，从眼睛里溢出来，变成泪水。也没发觉小曦什么时候又兜回来了，坐到我旁边。我宁愿自己认错了人。

　　我们一起搭着地铁回到我家，她像以前一样一直逗乐，整个人精神到无法相信她忍了一路想吐的冲动，在到我家之前。

　　小暖说那天很冷，和今天截然相反，我们总是在冬天恨不能把自己扔进燥热夏天，在夏天里怀念天寒地冻的冬天。小曦的酒量已经到一定程度了，她说自己即吐的一塌糊涂也不会醉。她确实没有醉，清醒的跟我聊了很久。我忍耐了很久的一句话在被她岔开之前问了出来，小卓怎么不来接你。小曦淡淡说跟他吵架了，然后我们沉默了。酒精作祟，她开始说着毫无常理的话，她说当时发生的很多事情是她的冲动所为，她说大二那个话剧的内容是她提议的，为了离间小暄和她认为不可信任的小杰，结果竟然是分开了我和小卓，而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机会。在小卓毕业典礼请我吃饭的那个晚上，我返回宿舍后，她碰见了小卓而且把他送回了住处，并让他认为自己在昏迷的情况下，把她当作我……

　　我感觉到眼前一切都在旋转……

　　小曦突然抱着我，也是第一次，她说欠我太多，说她为了不断向前就挤掉了我，她一直希望我能狠狠的骂她一顿，打她一场，杂草一样疯长的暧昧和尴尬就有烟消云散的可能。但是我们都没有这么大的决心……我们抱在一起哭起来。我抽噎着，说已经都过去了，我不想失去更多的。不止是她的错，如果当时我们都不那么幼稚的固执，就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我也不相信她对小卓纯粹只是出于功利。仿佛触到了她的神经，小曦安静了下来，决断的说，强行夺走不属于她的东西，迟早会有惩罚降临。那一刻我感觉她离我太遥远，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压抑，深埋的故事太多，来不及告诉我。

　　想追问的时候，门铃响了——小石送来了一些肠胃药品。小曦已经擦干了眼泪，和“石社长”打完招呼，就道别了。临走的时候她在我耳边喃喃说，看到我幸福，她能轻松些。然而这一刻的我完全没有心思考虑其他，只麻烦小石把她送回家，转身一看，已经十一点。

　　我冲了一个澡，长得像洗不净一身铅华。

　　我们在狭窄的道路上相互推攘着前行，任何人，甚至一草一木的动静都有可能改变各自本应错落或相逢的命运。而有时候，一个关键性的结局，仅仅完成于昙花的盛开和凋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