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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疑云 ...

  •   我怎么都没想到春之那个厚脸皮的还赖着不肯走。在客栈修整了三日,照顾我的都是维叶,安情在隔壁住着。

      本以为春之放走黑衣人,自然自己也是要逃的。

      谁知马车上路后,我就觉得好像有什么香味儿萦绕在车厢里。

      随即在车马颠簸中,脚踝被紧紧抓住,吓得我差点儿跳起来。春之是从我脚底下爬出来的,披散着满背黑发,把脸都遮干净。

      浑似修罗地狱里跑出来索命的女鬼。

      我一脚把她甩出来,春之就地打挺地扎在地面上,拍着手站直身,笑吟吟地冲我道,“穆大夫不记奴家的恩情,可教奴家伤心了。”

      马车停了下来,维叶从前探入半个身子,春之面上一喜就要扑过去。

      还好他反应迅猛地立刻放下帘子。

      安情坐在我对面,静静拿眼珠瞅着春之,不动声色,他现在少言寡语,一天能说上三句话都不错了。

      看来春之这个大麻烦只能我来解决。

      我让她就坐在地上,虽满面嫌弃,但大概她也闹明白了要留下来就得过我这关,而我又不吃“奴家”那套,她嘟着红艳艳的嘴唇,大咧咧盘腿坐下。

      “好吧你问,要怎样才肯留下奴家。”

      眼皮一翻,倒好像是我在为难她。

      “你认识那黑衣人?”我也就不和她多啰嗦,该问什么问什么。

      “什么黑衣人?”

      还跟我打马虎眼呢!

      我沉默地望着车门,轻描淡写道,“那你再从车底下爬上来一次吧。”

      “哎!”春之抗议地扯了扯快滑下香肩去的披帛,“奴家根本不认识那天出手的人,不过是看你们两个打一个,他挺吃亏,就帮一把。看那人身手英姿,应当是个长得不错的……”

      敢情她是跟着我们打算顺便找对象?

      这样的话实在不能令人信服。我撩起袖子,真打算把人丢下车去。

      春之厌弃地拍开我的手,白眼儿一翻,“奴家真的不认识他,就是想放他走,穆大夫不觉得,这一路有人保驾护航也不错吗?”

      “什么保驾护航,他根本是来追杀的好吗!”我怒不可遏。

      “穆大夫别冤枉好人,你没发现这后面几日,没有江湖豪杰追着你要东西了吗?奴家猜测,是那黑衣人把他们暗中解决掉的。”春之胸有成竹。

      我肺快不能好好劳动了,鼓着眼问她,“那他为什么要追杀我们,你再发挥想象猜一猜?”

      春之葱白样的手指点在朱唇上,还真开始猜,“大概是为了试探。”

      还真是不要命的试探,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或者其实……”春之吊人胃口地顿了顿,亮起的眼让人觉得她知道什么,“你答应让奴家留下,奴家就告诉你。”

      “那你别说了。”这次我真的撩好袖子,正要动手,春之跟扭麻花似的一扭,从地上爬起来。

      “算了算了,奴家大发善心告诉你,这个黑衣人显然是有主子的。他不过是在执行命令,如果你不放他走,怎么能知道他幕后真正要对付你的人是谁呢?穆大夫你怎么就这么笨,脑袋是用来增加身长的吗?”

      我“呵呵”了两声,如今清苑不能为我所用,寒虚宫弟子毫无影踪,除了维叶没有我能号令的人。

      “春之姑娘。”

      忽闻我这么一喊,春之狐疑警惕地瞥我一眼,“怎么?”

      “姑娘不打招呼就放走黑衣人,我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没人去追他。如今,姑娘神通广大地查出他的幕后主使了吗?”

      “这倒是没有……”春之嗫嚅。

      “那下次他要是再来,追踪的事,就全拜托姑娘了。”我顺口推了个干净,皮笑肉不笑地接着威胁,“否则我们只好分道扬镳,活人甩不脱,死人未必还甩不脱?”

      这下春之阴沉着脸不说话了,刹那后坐到我旁边,赌气一样地翘着嘴,“追上了算奴家的!”

      我闭起眼来假寐,脑海里盘桓着春之那几招,她的身手有些似曾相识,形同鬼魅,贴地而行,人以足而立,她的招式却多是上身低伏,下盘凌空攻敌。恐怕一路跟着我们,也不是全无目的。但这目的并不是要杀我们,毕竟这一路她能下手的机会太多,甚至春之是在帮忙。可她为什么要帮我们,为了维叶?

      这想法让我不大自在地睁眼瞟了她一下,她也睡了,睡颜俏丽如同夏花妙不可言。我更烦躁了。

      ☆☆☆

      青城派坐落在山中,云雾缭绕着的庄园,有几分问道求仙的意思。

      我们到达山脚下便听说,索命贴向来有两道,前一道通常距离真正上门还有时日,短则三五日,长则一月的也有。

      青城派尚未接到第二道贴,也不知是不是凶手其实在等待万千山。

      不过他来得越晚,对我越有好处,秘籍练到深妙处,我身体里有股子真气乱窜,时常阻滞肢体行动。从上次同黑衣人交手后,这种难以突破越来越明显,大抵还是我根基太弱的缘故。

      索性我先练了十来日的决明经,再按照秘籍口诀运气。出掌击碎千钧巨石之时,还是镇住了我。难怪众人追求这速成之法,仅因如此的杀伤力,便可以一敌百。要是练会的人投身朝廷麾下,无异于撒豆成兵之效。

      后院的巨大响声引来个人。

      听见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戴着面纱的安情端着个盘子,里头有一盅汤。安情煲汤的功夫是一绝,我二话不说就端起来喝,一面问他伤口可长好了。

      他静了会儿,从耳上摘下面纱。

      我愣了愣,安情素来不爱给人瞧伤口,前两次给他脸上动刀子,还耗费好一番口舌才肯让我诊治。

      不过现在看去已平整许多,伤痕虽在,比之不能成形还是好太多。我端着他的脸翻来覆去看,蓦然间他撇过脸去,推开我的手。

      “我看已经好了很多,多谢你。”

      “谢什么,本来也算为了我才伤的,身上的皮肉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他点点头。

      “回头我让维叶给你拿祛疤的药,脸上暂时不要擦,擦身上就是。脸还得再动两次,鼻子和嘴巴的形状还很模糊,可能会比前两次痛。”我略有犹豫,“如果你想,我可以替你做得更好看些。”

      “不用,就像原来那样。”安情低着头,抬手摸脸,好似有些陌生,表情怪异,“你还记得清我原本的脸吧?”

      “当然。”我笑了笑,“这个我还是很有信心,别的本事我没有,过目不忘却是一流。等最后一次恢复好,就差不多和从前一样了,就是痕迹还要勤擦药才有望去除。”

      安情“嗯”了一声,说不上失望,也看不出欣喜。从离开庆丰镇,他就像换了个人,常独自静坐发呆,看着袖口里那道伤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朱要是知道自己死了,有人如此悼怀,他濒死的遗命,怎么看也不过是个不能完成的奢念,安情这傻子不仅放在心上,还豁出性命去替他完成。离朱要是活着,怕会不屑一顾吧。

      ☆☆☆

      青城派尚未遭到屠杀,我们在山脚借住的民居就遭到了攻击。就是这次攻击的形式有点特别。

      还是那个黑衣人,并未大张旗鼓,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会捡我泡温泉的时候来。这座山脚下几乎家家院内都有个温泉池子,地热太旺。

      我正埋身在池子里,催动内力,借助热气驱使浑身真气游走每个穴位。热腾腾白气缭绕的池中忽被石头砸起水花,正好溅在我脸上,本来我没发现,结果不断有水花被溅起砸在我脸上。

      我疑惑地睁开眼,听闻一个冷漠的声音从不远处发出,“我在这儿。”

      于是我就看见了。

      又是那个黑衣人,吊儿郎当地一脚蹬在树上,他坐在树杈上不知多久了,温泉水一直随我运气翻腾不止,波动的声浪掩护了他。

      他还真是没把我们所有人放在眼里,没有带一个手下。

      “咚”一声轻响,明明我已经愤怒得很明显地在瞪他,他还是浑不在意地又丢了块石子下来。

      我忍无可忍地怒了一个字:“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脸颊烫得厉害,“你什么时候在树上的。”

      他居高临下歪着头看我,不说话地继续拿石子砸我身边的水面,我狼狈闪躲的样子让他十分满意似的倚靠在树干上,“来了很久,你还没入水的时候。”

      那岂不是他在树上完整观看了我脱衣服入水的场景?我的身躯猛一僵,正巧石子溅了我一脸水,水珠从眼睫毛上滴下去。

      我匆忙地背转身想上岸,可出水又不可避免会让他看见……

      石子也没再投过来,背后寂静得令人诧异。露在水外的肩膀已经有些冷了,我扭头想看一眼,铺天盖地的一抹黑,像丝一样的滑腻触感。

      等我回过神,已经被带出水中,从脑袋到脚背都被件宽大袍子给裹住了,他出指如电,我瞬间就不能动了。

      什么都看不到。

      黑暗之中,大袍子从我头顶被剥开,猝不及防就撞上黑衣人的眼睛。他蒙着面,也就能看到眼睛而已,眉棱高而有力,或许因为此处水气氤氲,眼神格外湿润。

      我忍不住心跳如雷。

      有两个字在我不能发出声音的喉咙里打转,师兄……

      随即嘴皮被咬破了。

      我猛醒过神,不是师兄。师兄的吻是小心翼翼蜻蜓点水的,他隔着蒙脸的黑布咬破了我的嘴皮,像吃东西一样,一口犹嫌不够。

      浑身被重黑包裹的黑衣人斜飞起的嘴角,半眯起来的眼神有些不屑,他把我放在树下躺椅上,手隔着轻薄的黑袍抚摸肩背。

      他到底想做什么!

      无视我的怒目,他只是摸过我的肩胛和颈窝,就再没有多一步的举动,手指摸了摸黑纱,指尖沾到点儿红,他放在鼻尖嗅了嗅。

      不解又疑惑地皱眉,不应该属于这个杀人狂魔的茫然无措浮现在他眉眼之间。

      “你到底是谁?”

      好像为了准确回答这个问题,他妈的又咬了我一口,这次不是嘴唇,而是脖子,他在吸血。我浑身都冷透了,片刻后锐痛褪去,温热的舌头隔着面纱抵触伤口。

      他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不能动的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瞪我,待会儿我控制不住,会把你的眼珠挖下来。”转而语气天真,“我不想这么做。”

      “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声音也像师兄。

      我心中仿佛被人拉扯着,我想看他的脸,近在咫尺的脸被黑纱蒙着,我的眼被他的手蒙着,这么近距离,他的呼吸都打在我脸上,我可以看见他长什么样。

      可我不能动。

      被点中的穴道处又酸又痛,好似有股力气要从凝滞处破开,我眼睛鼓得疼,眼角大概都眦裂了,热滚滚落下一道泪来。

      黑衣人的手像被烫到一样飞缩了回去。

      就是这时我出指如电抓下他蒙面的黑布。他诧异后下意识就拔剑出鞘向我刺来,紧抓着黑袍的手都快痉挛了。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剑锋偏移了半寸,刺入我身下的椅子。

      我张大的嘴半天合不上,像傻了一样地喊,“师兄,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二师父!你杀了他就不能回头了!为什么你要杀自己的亲爹啊?!你还想杀我……”我傻愣愣看着插在腰侧就差那么点就没入我身体的剑,不能相信目中所见,“你就这么恨我,一点儿我的好都不念?”

      本来英俊正气的脸孔随着斜勾起的一边唇而被拉扯得邪魅,额前垂落的发丝遮挡了眼神,沾了血的嘴角红得格外刺眼。

      师兄冷淡非常地拔起剑,剑刃寒光让我觉得冷,一颤。

      “我不是你什么师兄,你来此处,想必同其他人一样,是要阻我杀青城派掌门。戏演得十成逼真,但我亲近你,只是为了杀你。”话说完他却归剑入鞘,蔑然抬头,“忽然没这个心情了。去告诉你们盟主,两日后在青城派恭候,他要是抓得住我,就亲自来。”

      我正要给他拉住,师兄像背后长了眼,剑光一闪,一串红珠拉扯起手指疼痛。他身形极快,轻功造诣已臻化境,飘然如鹤跃上墙头。

      我低头看手指上割伤之处,伤口不太大,却血流不止。弯腰捡起地上黑纱揣进怀内,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他明明是师兄,也不像是失忆,武功又比师兄高。

      “师兄……”我低声喃喃,脑子全然混沌。

      他到底是不是师兄?如果他是,为什么要屠杀正派,如果不是,不是师兄,他又是谁?

      风一吹袍子贴在身上,冷得我一哆嗦。

      ☆☆☆

      武林盟主万千山驾临,青城派弟子一直迎到山门下,本因为索命贴而风声鹤唳一直不敢露面的青城掌门,一露脸尽显憔悴,一双颧骨高突,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万千山一如当初杭州见到的样子,还是粗布长衫,换了灰扑扑的一身,跟着的手下个个衣锦绣踏丝履,唯独他这个盟主穿得朴素寒酸。

      万千山的笑声爽朗非常,饶是藏身人群之中,相隔百米,依然清晰可闻地传入耳中。

      青城派迎入万千山就不可能不接纳旁的正派,因此也请尚未遭毒手的十八个门派入山门商谈对策。维叶不知怎么弄来几身文清门的道袍,混迹在人群里进了去。春之把白得晃人眼的脸涂得黑了,安情贴着人皮面具,加上足有百多号人,谁分得清谁是谁。

      进了山门一切就好办多了,起初我们都躲在偏僻的后山石洞里,到夜里,维叶探得空屋三间,都连在一起的。我们顺势住进去,只要不指着人头点名儿,还以为我们是文清门的小师弟们。

      万千山同青城派掌门掌灯夜谈到子时方出,身后又跟着一干弟子,我偷偷跟了快有三个时辰都没找到时机和他说上话。

      本来想着丢个纸条什么的,纸条也写好了。但万千山是绝顶高手,怕会被抓个正着,眼看着万千山进了个院子,估摸着主屋是他住的。我先他一步藏进屋内,除了床也没处躲。

      刚把被子拉上,就听人语靠近。

      万千山音色粗粝,跟手下吩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我就听见了开门声。

      关门之后,寂静一片。

      除却我砰砰乱跳的心脏,什么都听不见。

      连万千山的呼吸都隐遁了。

      他发现我了?我疑惑着,手上蓄力,想着要是我还没说话他就要动手,也好自保。

      半晌后,帐外传来一声男人的浅笑,豪爽非常——

      “青城掌门思虑周到,还怕万某没人解闷儿,想来是个妙人,这么急不可耐就上了床?可惜了,万某不好这口。出来吧。”

      我顿觉十分丢人,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正踌躇着,青帐幔被掀开,我和万千山对了个正着,忍不住一愣。

      他那把比寻常长剑巨大两三倍的剑解在桌上,眼角笑纹无比仁慈,“姑娘有话要对万某说?”

      被他的眼神盯着,我觉得好像什么都被他看透了,匆促道,“晚辈失礼,前日本门遇袭,上次袭击惊雷山庄的凶手,让晚辈带个话。”

      “什么话?”他收起笑,神色严肃不少。

      “明日他要与盟主决斗,就在青城派。”说这话时我一直在留意万千山的表情,他几乎是不动声色。

      沉吟片刻后,万千山扶半跪着的我起身,不知是否我的错觉,他捏着我胳膊的手很重,“冲着万某来的就好,万某绝不连累众派,你去给文清门掌门回话,让大家无须担忧。有我万某在,必让他有来无回。”

      “是。”我恭敬地回了句,万千山捏得我胳膊疼。

      见我神情不对,他立刻松手。

      我张了张嘴。

      “你还有话说?”

      犹豫了刹那,我忍不住提了个要求,“可否请盟主手下留情,留下凶手一条命。”

      万千山抬高下巴,站起身比我高大出一个头,鼻翼两侧皱纹深刻起来。

      在他发问之前,我匆促解释道,“晚辈有两个师兄在前日的交手中被杀,晚辈想亲手捅他两刀。”

      走出门时我一背汗湿,不知万千山到底信了没有,不过,他终究是答应我这个不起眼的请求。

      我开始害怕明日的朝阳,可朝阳还是在黑夜后,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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