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8、第八章

　　窗外传来婉转的鸟鸣，我揉揉朦胧的睡眼，张开四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穿好青衣老者为我准备的衣服信步走出了竹屋。从儇家穿来的衣服，和那些本来作为盘缠被我带出来的应琦的首饰被我塞进了柜子的最底层。
　　竹屋前面的空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最高的那个男孩也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最小的那个女孩估计才五六岁大。昨天提灯笼的那个男孩也在里面。孩子们纷纷将狐疑的目光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师父！”
　　清脆的童音响起，四个孩子忽然朝着我的方向齐刷刷一鞠躬。我当场愣住，肌肉僵硬，好半天才机械地回过头去。
　　我如释重负地看着昨晚的那位青衣老者重天从我的身后慢慢踱来，“好了。今天为师有事，你们自己把以前学过的法术温习一下。散了吧。”
　　还好，还好，吓我一跳。昨天受到的热情款待已经让我的判断力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孩子们乖乖地点了点头，呼朋引伴地玩去了。
　　“等一下。”重天一拍脑袋，朝着正在远去的孩子们喊了一声，“为师给你们介绍个人。”
　　孩子们望了我一眼，悻悻地退了回来。
　　“你们好，我叫夏夕。是师父新收的弟子。”我朝孩子们友好地笑笑，抢在重天说出我的来历之前自报家门。
　　当然，后面的那句是我临时加上去的。有世外高人摆在面前，不拜师绝对是损失。依昨天晚上重天对我的态度，让他大大方方地收我做徒弟似乎不大可能。如果重天把自己介绍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那么自己作为平常人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所以，惟有出此下策。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力量。保护自己和面对那个将我带到这里的家伙的力量！
　　重天愣愣地盯着我看了良久，一副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徒弟了的表情。
　　我朝重天点点头，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重天微愣，而后捋着长长的白胡子无奈地点了点头。脸色却相当的难看。
　　“这是黎沂。”
　　重天望一眼最高的那个男孩，缓缓开口道。那男孩朝我浅浅一笑，笑容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孟敌。”重天转向昨晚提灯笼的那个男孩。
　　“小师妹好。”昨晚提灯笼的那个男孩朝我微笑着招了招手，嘴角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原本很大的眼睛眯得像一条缝。
　　“这是纪子长。”
　　被点到名的男孩只是朝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
　　“这是余寒衣。”
　　最小的那个女孩朝我甜甜地一笑，真可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爱的真人版洋娃娃一只。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我稍微有点呆。
　　“没你们的事了，散了吧。”重天老道朝孩子们摆摆手，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立刻郑重地望着我，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大……小夕，为……为师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好。”我甜甜一笑。
　　竹林深处的小亭子里。我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悠闲地晃动着双腿，眼前的青衣老者面色凝重，一双茶褐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我。
　　“大人改姓更名弟子可以理解，可是大人为何要说自己是贫道新收的弟子？”青衣老者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我微微一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抬头望天。总不可能告诉你说，我看出你是高人所以想跟你学点东西。
　　“弟子明白了。”这是重天老道的声音。
　　我朝重天老道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你到底明白了什么了？算了，反正只要不是明白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没事了。万一被发现，我一定会死得很惨吧。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必须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接近真相的机会。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开始对那几个孩子大献殷情。那几个孩子个性迥异，面对我的示好反应也迥然不同。
　　大师兄黎沂，性格温和，温文尔雅，脸上常常挂着无害的笑容，做什么事都是中规中矩的。他似乎完全把我当成了可爱的小妹妹，对我体贴又照顾。
　　二师兄孟敌，大大咧咧，贪吃，贪玩，贪睡，从来不认真学习法术，成绩却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又是天才级人物一只。最让我开心的是，这孩子极好相处，无论知道什么都会直言不讳。
　　三师兄纪子长，一张小脸万年冰封，从来不会主动搭理人。总之，这是个存在感很淡薄的孩子。第二天，我就直接将他从我的调查名单中划去了。像他这样的人，就算知道什么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说出来吧。
　　四师姐余寒衣，鉴于我这个身体的生理年龄比她大，我更喜欢叫她师姐妹妹。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似乎对山上出现女孩相当开心，没过多久就跟我玩到了一块。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无名山上的生活。
　　山上的生活枯燥而乏味。
　　每天天一亮起床在竹林前的空地上集合，听师父宣布一天的训练计划。然后开始学习法术。午时吃午饭，午饭是简单的青菜加米饭，吃得我几乎要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青菜。吃完午饭一起去师父的书房学习琴棋书画。从来没有碰过琴也从来没有下过围棋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安排的时候差点晕死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道士要学这种东西。不过既然入了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家学下去。
　　比较让我郁闷的是重天老道似乎对我不断追问关于钰的事情起了疑心。没办法，我只好将调查行动暂停了下来。
　　我现在最郁闷的问题反倒是法术的学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学习一个法术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整整多出一倍。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几个孩子中最差的那个，哪怕一半的水平。
　　重天老道曾经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拍着我的肩膀，神色凝重地说道：“大人，我知道你想要掩藏自己的锋芒。可是，太多的掩饰反而是故意的暴露。”
　　我听完他的话后，好不容易才遏制住自己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如果没有办法学到足够强大的法力，想要对抗那个把我从另一个带到这里的家伙无疑是天方夜谭。
　　为了一雪前耻，我只好每天晚上牺牲睡眠时间到竹林深处苦练。然而，很多的时候，成绩和努力往往是不成正比的。虽然我从那天起每天都顶着熊猫眼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但是，我法术的水平依然稳坐吊车尾的宝座，且与倒数第二之前存在着无法逾越的差距。

　　今天，重天老道又教了大家一个召唤火龙的法术。就是将一张符纸点燃，然后用符纸的力量将火焰塑造成火龙的形状向敌方发动攻击的法术。考虑到孩子们灵力的有限，重天老道教的法术能量来源全部都来自于符纸，这个法术当然也不例外。
　　但我在损耗了N张符纸之后依然还是一无所获。面对重天老道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真的有种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虽然明知道重天老道只不过是在心疼自己的那几张符纸。
　　是夜，我一个人站在竹林间的空地上，望着高挂于夜空之中的那一轮圆月，露出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开始了今天第一百零一次的练习。
　　“火之精气，风之精魂，急急如律令！燃！”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最后的那张符纸凝神净气，大声地念出咒语。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符纸微微颤抖了一下，开始冒出淡淡的青烟。我的心腾地升到了嗓子眼，隐隐地我已经能够闻到符纸燃烧时发出的气味了。
　　然而符纸燃烧，而后化为火龙腾空而起的景象并没有出现。我死死地盯着符纸看了良久，那符纸也只是非常不给我面子地微微卷起一个角而已，只在那个角上隐隐有被烧焦的痕迹。
　　心中最后的那点希望被一盆冷水残忍地浇灭，我长叹一口气，扔掉已经失去使用价值的符纸，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我还以为是什么调皮的野兽呢。原来是你！”
　　和大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不需要回头，也能够猜出声音的主人是谁。我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朝黎沂无奈地笑笑。黎沂看到我的笑容却皱起了眉头。我不用才也知道，现在我脸上的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不过，在这么沮丧的心情下，能够挤出一个笑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黎沂打了个哈欠，俯下身来冷冷地盯着我，眼神里有着兴师问罪的味道，“小师妹，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害我半个月没有睡好觉了。”
　　“对不起。”我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歉。
　　黎沂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汪温柔的泉水：“我不是来听你说对不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法术并不是靠拼命努力就能练好的。法术要靠神，气，念的全面配合。不是只要大声地喊出咒语就能成功的。”
　　“注意看！”
　　黎沂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他郑重地结起了手印。刚刚被我随意地扔在地上的那张符纸忽然间腾空而起，径直飞入了他的指间。他的眼神刹那间变得犹如看见了猎物的猛兽般锐利。
　　“火之精气，风之精魂，急急如律令！燃！”
　　黎沂的声音很轻然而却透出一股足以穿透一切的强大气势，那张明明已经损毁的符纸“嗤”的一声燃烧起来。黎沂嘴角一弯，轮番结出数个复杂的手印。一条熊熊燃烧的火龙从他的手中腾空而起，在我们两人的头顶安静地盘旋着。
　　虽然火龙离地面很远，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热力从空中压下来，竹叶被烧焦的味道随风飘散。
　　“好厉害啊！”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孩子。因为连师父在示范的时候所召唤出来的那条火龙也只有头顶的这条火龙的一半大小，而且，师父用的还是完整的符纸。
　　而且，白天师父来验收的时候黎沂召唤出来的火龙明明比师姐妹妹的还小，然而现在……
　　我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并不是如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似乎意识到了我眼神中的异样。黎沂眼光一黯，空中的火龙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呵呵，连最后一张符纸也被我用掉了。看来今天你是练不成了。回去睡觉吧。”黎沂懒懒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刚刚黎沂召唤火龙的全过程。除了那张符纸是破的之外的确找不出任何的破绽。
　　可是，一张明明已经损毁了的符纸为什么能够召唤出那么强大的火龙？
　　既然在人前故意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又为什么要在我的面前把那个力量展示出来，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到底是想引我上钩的阴谋还是别的什么？
　　我默念着黎沂的名字，眉头渐渐纠结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