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7、第七章

　　“Who are you ?”
　　这毫无疑问是字正腔圆的英语。
　　我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孩。我现在也很想知道，你是谁？
　　“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今天我就让你尝尝老子拳头的味道！”
　　那边厢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暗流涌动，自顾自窝里斗。
　　络腮胡子提起拳头，对着刚刚把我带回来的大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那个看似魁梧的大汉竟然也不反抗，只是蹲在地上，任由拳头如雨点般不断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我扶额无力。
　　这两个人果然是天生注定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老大凶恶多疑，手下色厉内荏。这么容易就窝里斗，真是一对绝配！打吧！打吧！最好能两败俱伤！没想到自己会生出这么恶毒的想法。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老大，那孩子真的是我捡来的。”大汉依然只是抱着头苦苦哀求着。
　　络腮胡子完全没有理会大汉的哀求，拳头继续毫不留情地砸在大汉的身上。
　　“嘭！”
　　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头忽然从天而降，正砸在络腮胡子的头上。络腮胡子立刻脑浆迸裂，血留如注。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伸手指着突然间满脸凶光的大汉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老子受够了！”飞溅的鲜血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了的脸映得更加可怕。
　　我傻傻地愣在当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果然，任何人的忍耐力都是会到极限的，不过，那大汉的反应未免也太激烈了些吧！
　　“本来还想和你们玩玩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先窝里斗了。”一个童稚的声音在破旧的草屋里响起，带点笑意又带点轻蔑。
　　是那个男孩！
　　此刻，男孩的手里正抓着那把被人贩子随意靠在墙角的大刀，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
　　我缓缓地退到屋子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络腮胡子惨死的样子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活了两辈子了，还是第一见到这种修罗地狱般的景象。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怕了吗？不敢上来了吗？哈哈哈哈……”那男孩挑衅地望着那个满眼血丝的大汉，嘴角挂着一抹不属于孩童的冰冷的笑。
　　“该死！”大汉一声怒喝，提起大刀就朝男孩劈来。
　　男孩灵活地一闪，躲过一击，顺势朝大汉一挥手。一股灰尘的气息在草屋里面弥漫开来。大汉被灰尘迷了眼睛，身形一顿，等他再次找到男孩的身影的时候，一把钢刀已经插入了他身体最薄弱的腹部。大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男孩，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终于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我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尸体，浑身上下的肌肉僵硬得犹如被冰封了一般。
　　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我好不容易才平复下狂乱的心跳。
　　虽然我无法认同杀人这种行为，但也不得不承认那男孩做得很完美。刚刚的确是最好的时机，那大汉刚刚失手杀了同伴，正是最慌乱的时候。男孩先用激将法激怒大汉，然后再出其不意地用灰尘迷住大汉的眼睛，然后再发动攻击。
　　攻击的位置也选得很好，那里好像是肝脏，肝脏破裂后的大出血就算是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也是九死一生。之所以不选心脏而选择人体相对薄弱的腹部，应该正是考虑到两人身高和力量的差距吧。那男孩真的不简单！

　　“大人，老衲终于找到你了！”无知老和尚的一声惊呼将草屋内诡异的气氛驱散了大半，我定了定神，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
　　“山鬼那家伙明知道老衲的雾遁术距离有限。竟然还把大人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害老衲追得差点丢掉半条命。实在是太过分了！”无知一边喘着气，一边忿忿地抱怨着走进草屋。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知念了声佛号，突然间面如死灰，飞也似地退了出去。那样子，犹如一只刚刚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是谁？”男孩蹲下身去，用死人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鲜血，转过头来，静静地望向我。
　　“我……”
　　眼睛的余光瞄到地上尸体临死时可怕的表情，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尖叫一声冲出屋去。外面的空气冰冷而清新，我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憋闷窒息的感觉立刻减轻了许多。
　　“喂，你没事吧？”一只温暖的小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到的是那个男孩的眼睛。
　　“擦一下吧。你脸上都是汗。”那男孩淡淡地朝我递过一方手绢。
　　我犹豫一会，接过。
　　“你是谁？”那男孩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你有没有看过网上的穿越小说？”我拿手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地面。
　　“你果然也是。”男孩长叹一声，在我的身旁坐定。
　　“我叫夏夕。你好。”我闭了闭眼，终于缓缓地挤出一抹微笑，朝男孩伸出手去。
　　“夏夕……”
　　那男孩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起了我的手，他抓得那样紧，以致于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几乎都要被他捏断了。
　　“你怎么了？”我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却只是徒劳。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面露异色的男孩，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缓缓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难道说……
　　“小夕……”
　　四周的景物如潮水般退去，我的眼中只剩下眼前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样的语气，一样的音调，不一样的只是嗓音……
　　“你是……李央……”我喃喃着念出他的名字，喉咙忽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着，哽得有些难受。
　　眼前的男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泪突然如潮水般汹涌而出，我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地将我搂在了怀里。
　　泣不成声。
　　没想到，真的会有机会再见……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孩子童稚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唯有不住地点头。
　　“大人，拜那个该死的山鬼所赐。这里离无名山已经很近了。我们干脆直接去无名山吧。”无知老和尚突然探出头来。
　　我惊诧地抬起头来，无知老和尚用一种几乎可以用诡异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我和李央。刚刚我的脑中只剩下李央，已经完全忘记了这里还有他的存在。
　　“无名山？”
　　“老衲受故人所托，来接大人前往无名山。那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毫无保留地接纳大人的地方。”
　　“唯一”，我斟酌着这个词。脑海中缓缓地交替浮现出儇正冰冷的眼神和应琦无奈的眼神。
　　唯一吗……
　　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我掰开了李央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请带我，一起走！”李央挡在了我的面前，抬头，目光热切地望着无知。
　　无知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你有属于你自己的命运。那里，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不！”李央转身，紧紧地抱住了我。
　　“大人，我们走吧……”
　　有冰冷的风从我和李央脚下吹过，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和他拉向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
　　最终，还是要分开吗……
　　“李央……”我挣扎着想从无知的怀里挣扎出来。
　　李央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他的目光深邃而决绝，那是他下定了决心时才有的眼神。
　　“流沙运神！”
　　无知念出咒语，我眼睁睁地看着李央的面目在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一片漆黑中，我只听到无知冰冷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

　　一道强光闪过，密林的景象消失，我擦了擦眼泪发现自己已经和无知老和尚一起站在了一片竹林之中。
　　夜风吹拂着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竹林深处的竹屋忽然间有了烛火的光。
　　“无知大师夜半到访，不知所谓何事？”一个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竹林的上空，真可谓声如洪钟，气势如虹。
　　“重天老头子，又来跟我打什么官腔。还不快出来，你要找的人我替你找到了。真是的，每次找人都是让我替你跑腿，连声谢谢都不知道说。”无知毫无形象地朝竹屋吼了起来，我实在无法把眼前的人和那个恭恭敬敬地叫自己大人的老和尚联系在一起。
　　“呵呵呵呵……死秃驴，你还是死性不改！”
　　一个白须飘飘，结着鹤髻的老者缓缓地从竹屋内走出来。一身简单的青衫，却依然显出出世高人的神气。他的身旁是一位和儇世差不多大的男孩，手里提着灯笼，睡眼朦胧，哈欠连天。
　　青衣老者摸了摸提着灯笼的那个孩子的头：“小敌，你先回房去睡吧。为师和无知大师有要事要谈。”
　　那孩子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走了。
　　“大人，弟子重天终于盼到你了。”那孩子的身影刚刚消失，青衣老者就蹲下来抓住了我的双手，热泪盈眶。那神情让我忍不住想起抗日电影里面终于联系到组织的地下党员。可是，抱歉，我不认识你！
　　“老，老爷爷……”我拿李央的手绢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没好气地开口道，“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青衣老者的泪水立刻止住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一拍脑门：“弟子糊涂了，糊涂了。哈哈哈哈……大人当然不会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啦！”
　　“到底为什么要让我到这里来？”我冷冷地盯着青衣老者，眼中怒火熊熊。
　　“大人，你忘记了吗？那是你自己的意思。”青衣老者目光灼灼，“大人，你既然到了弟子这里，一定要让弟子好好尽尽孝心！”
　　我冷汗淋漓地望着青衣老者，头忽然有些发晕。
　　如果不是我在做梦，那么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既然没什么别的事了，那么老衲先行告辞！”无知一甩衣袖，瞬间消失。
　　竹林之中只剩下我和青衣老者两个人。
　　“大人，你累了吧？弟子这就去给大人准备房间。”青衣老者话音刚落，立刻飞一般地从我的面前消失了。
　　我努力按下额头开始狂跳的青筋，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忍受完青衣老者过度热情的招待，躺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窗外不时传来竹子摇曳时发出的让人心安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只有山林之中才会有的充足的负离子。
　　我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平静下来。
　　风穿吹得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如海潮般此起彼伏，我瞪大了眼睛望着映在窗户上摇曳的竹影。的脑海中只剩下李央的眼睛，现代的李央的眼睛，现在的李央的眼睛……
　　从小到大一直都温和善良的李央竟然拿剑杀了人……
　　现在的李央虽然只有八九岁大的样子，然而，他现在的眼神中却已经有了我无法理解的阴戾与冷酷。
　　我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八年时间，他绝对不可能是像我这样轻轻松松一睡而过。
　　我的心中缓缓地涌起一股无法名状的危机感。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当成了什么人，我不知道儇正口中所说的那个钰到底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懵懵懂懂地出现在了这里。
　　我一定要想办法查清楚所有这一切的真相！
　　我要找出那个将我带到这里的家伙。不管他是妖，是魔，又或许是仙，都没有关系，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然后彻底跟它清算我所经历过的一切！
　　青衣老者应该是我查清这一切的一个突破口。
　　我从床上爬起来，静静地盯着远处渐渐泛白的东方，目光清冷而决绝。
　　我不想做任命运摆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