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6、第六章

　　风呼啸着在耳边吹过，无知拉着我以极快的速度向那扇进来的朱漆大门飞去。然而，他没有飞多久就停了下来。因为，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四周是层层叠叠的人海，以我和无知为中心形成向外辐射的放射状。那些人每个人都出奇地俊美，俊美到让我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所以，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们并非人类。
　　“人肉的味道……”
　　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冰冷而充满了欲念的声音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好不容易才压下想吐的冲动。
　　“美味的人肉的味道……”
　　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美人垂涎欲滴地望着自己，我终于明白无知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了。原来，在那些妖怪眼中，我不过是好吃的人肉而已。不过现在的我，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我，再怎么狡辩也的确只是一块好吃的人肉而已。
　　“飞花送佛！”
　　无知忽然喊出了一句和现在的环境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话。刹那间狂风大作，我的眼前缓缓地幻化出无数纷飞的粉红色花瓣，那些花瓣纷卷着，飞舞着，将我的视线完全遮蔽了。我只能感觉到猛烈的风吹得我的衣服猎猎地作响。
　　我一边用手揉着被飞沙迷了的眼睛，一边感叹老和尚法术的华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已经确信，我穿越到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像现代那样正常的世界。
　　异能世家……封印……妖怪……
　　这个世界有太多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东西。
　　“大人，老衲失礼了！”无知双手合十朝我行了个佛礼。
　　我还他一个佛礼，刚想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触感不太对。脚下的东西软软的，潮潮的，还带一点植物的清香。我小心翼翼地用脚点着地面，希望能借此判断出脚下地面的材质，然而，那种触感不似我以前曾经接触到过的任何一种物质。
　　我低下了头，瞬间愣在了当场。
　　脚下踩着的东西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摸上去软软的，我好奇地沿着触感奇怪的“土地”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土地”的边缘。好奇地向“土地”边缘的下方望去。只见下方是一片可怕的虚空，原来这是一座高达百尺的奇怪悬崖。
　　“好高……”我发出一阵惊呼，“嘭”的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
　　恍惚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和李央一起坠落悬崖时的画面，冷汗顺着额头不住地流淌下来。
　　“大人，嘘……”无知示意我噤声。
　　我捂住自己的嘴巴，点头。
　　“大人，你最好还是戴上这个。”无知压低了声音，从袖中拿出一条手链，递向我。
　　我认出组成这条手链的珠子正是自己刚刚掉下的那几个血红色的小骷髅。
　　“儇家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每一颗加持珠都拥有无可比拟的力量，不过奇怪了，老衲明明记得加持珠一共有十三颗珠子。为什么大人手里却只有十二颗？老衲斗胆，只好用桃木佛像代替那剩下的一颗。”
　　无知从袖中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桃木佛像，果断地串到了那由血红色小骷髅组成的手链上。然后，他抓起我的右手，将手链套到的我的手腕上。小骷髅的眼中隐隐有红光闪动，我伸手想把手链再摘下来，然而，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依然无法撼动它半分。
　　“为什么，刚刚……”
　　为什么刚刚它会突然散掉？
　　我的问题只问到一半，忽然悬崖的地面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我紧紧地抓住悬崖地面上那些奇怪的突起，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

　　“呵呵呵呵，原来在这里！”
　　我听到一阵冷笑。
　　“你跑不了了……”
　　尖细的嗓音激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
　　“别以为躲在花里我就找不到你了，你身上的味道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嘿嘿嘿……”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讪笑。我仰起头朝空中望去，只见一张张流着口水的巨大的脸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我所在的方向逼来。黑暗的光线下，那一双双眼睛泛着让人心悸的嗜血光芒。
　　花里？！难怪这片“土地”这么奇怪。难怪这几张脸看起来这么大，我正想着无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却发现天空中有一跟如山一般巨大的手指缓缓地朝我们这边伸来……
　　成为妖怪的食物，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惨了些吧……
　　“你好！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我叫叶。有没有兴趣和我做一个交易？”
　　一只冰凉的素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惊诧地回头。正对上一双笑得弯成了一条缝的眼睛。身后是一位古装的美女，似乎为了和我视线相平，她特意半蹲着身体。长长的黑发干净利落地在脑后绾了一个髻，长鬓垂肩，巧笑倩兮。
　　“我把你从这群家伙手中救出去。你只要付我一点点报酬就好了。”叶的嘴角优雅地往上一弯，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
　　“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了。”古装美女保持着刚刚迷人的微笑，似乎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再一次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抬头。
　　天空中那根像山一般巨大的手指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山鬼的房租是植物的种子，那么这个所谓的一点点报酬应该也是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的吧。
　　“好！”叶又微微一笑。我们的身边渐渐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这层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将四周所有的景物尽数笼罩。周围的一切渐渐迷蒙起来，最后犹如潮水般退去。
　　“小妹妹，到了！”叶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莞尔一笑。我吓了一跳，一下子惊醒过来。
　　眼前的迷雾在一瞬间消散，此刻，我们两人正站在了一片密密层层的树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特有的清香，漆黑的夜空中偶尔响起几声乌鸦不祥的哀鸣，夜风穿过树林间的缝隙呼拉拉吹来，带来的寒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我就送你到这里。再过去就不是我的地界了。”叶后退几步，用手结了几个法印，她的身边立刻像刚才那样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雾气，“那么，小妹妹。你自己好自为之了。”
　　“等，等一下！”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然而，却只抓住了一团虚无的空气。心莫名地慌了起来，她不会是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种荒郊野外吧？
　　“小妹妹，再见啦。”叶嘴一抿，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
　　“等一下！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怎么给你报酬呢？”我孤注一掷。
　　“我已经拿到了。”面前轮廓虚无的美人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间捏着一粒小小的珠子，我定睛，终于看清它正是那遗失的第十三颗血红色小骷髅。
　　的确是一点点报酬……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里面有阴谋的味道……
　　“等，等一下……”
　　美人的微笑随着最后一丝烟雾消散。
　　我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树林里一片漆黑，我孤身一人。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不辨南北。虽然骷髅手链善解人意地发出了光芒，将四周的景物照得一片通明，可是我还是没来由地感觉一阵阵心慌。
　　一个人留在原地只会越来越心慌，我咬了咬嘴唇，迈开大步朝着那弯层云掩映的月牙的方向走去。暗暗希望这不是通往林子深处的路。
　　地上的枯叶在我的脚下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黑黝黝的密林深处偶尔闪过一道迅疾的黑影。
　　是狼，是老虎，还是别的什么……
　　我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知不觉间，脚上渐渐被硬邦邦的鞋子磨起了一个又一个水泡，脚底更是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我一边诅咒着这个世界粗糙的制鞋工艺，一边想念着自己舒服的运动鞋。
　　“砰——”
　　我脚下一滑，冷不防被一根横在地上的树枝给重重地绊了一跤。一只鞋就那么生生地给甩了出去。
　　“啊！”寂静的林子里忽然响起一声粗哑而略带惊恐的尖叫。
　　“谁，谁在那里？”那个粗哑的声音大声地吼了起来，听声音应该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人啊，是人啊！
　　我精神一振，想都没想就朝那个声音的方向奔去。手链的光芒自动消隐下去，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我刹车不及，一不小心一头撞在了某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什么东西？”
　　随着一声惊恐的大吼，我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轻松地提了起来。四周一片漆黑，我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我的猜测没错，这的确是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原来是个孩子！没想到老子方便一下也能撞到好运。嘿嘿，虽然是个丫头，不过也能值几两银子。”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怀好意，大汉发出一阵桀桀的奸笑。
　　人贩子！刚出虎穴又进狼窝，好不容易出了狼窝又自己一头栽进了贼窝。我苦笑一声，连挣扎都懒得了，干脆任由那个人贩子将我夹在了腋下。
　　被人贩子带着在密林间穿行了一阵。眼前渐渐出现了模糊的火光，那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我终于看清了火光的来处，那是一间破旧的小草屋。
　　“老大！我回来了！看我带来了什么！”大汉一进门，就将我重重地扔到了地上。我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爬起来。随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接着无比愤恨地瞪了那个罪魁祸首一眼。
　　“这，这是什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那男人的嘴巴微张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在林子捡到的。”
　　络腮胡子一拳打在大汉的头上，怒斥道：“别以为老子是好糊弄的。这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最近的镇子离这里也有十几里地，她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大半夜的出现在这种地方？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说，这孩子是哪里来的？你是不是劫到了好货，舍不得孝敬老子。拿一个孩子来糊弄我？”
　　大汉一怔，惊恐地望了络腮胡子一眼，语气也有些结巴了：“老，老大。我没……这，这真是我捡的。”
　　没想到人贩子这么容易就窝里斗了。我冷笑一声，手脚并用慢慢地向屋子里比较阴暗的角落溜去。谁知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根靠在墙上的竹竿，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屏息准备迎接竹竿打到地面时的那一声脆响。
　　出乎意料，预料中的响声并没有出现。
　　我犹豫着睁开眼睛，竹竿在离地面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停住了，竹竿的下面垫着一双粉嘟嘟的小手。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双小手的内侧通红通红，上面还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手腕上还缠着一圈被烧断的绳子。此刻，那双手的主人现在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冷冷地瞪着我。
　　我抱歉地朝那孩子笑笑，那孩子微愣，接着，朝我点了点头。那是一个男孩，看起来不比儇世大多少，从衣服的质料上看应该出自大户人家。男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伤痕，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怯懦。
　　我愣了一下，一般的小孩子如果被不认识的人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都会害怕地又哭又闹吧？可是这孩子的眼神却那么镇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
　　那男孩迅速地将竹竿放到地上，接着将手伸了到背后，做出依然被绑缚着的样子。
　　这孩子，是谁？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神色倔强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那男孩转过头来，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突然有种想要恶作剧的冲动，伸出手来，朝那男孩做了个OK的手势。
　　那男孩瞪大了眼睛。
　　我不怀好意地一笑，朝他竖起了中指。
　　那男孩愣愣地盯着我，那表情，仿佛刚刚看到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Who are you ?”
　　破旧的草屋间忽然响起一句突兀的英语。
　　时间有一刹那的暂停，我愣愣地盯着那个刚刚说出这句英语的男孩，半天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