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5、第五章

　　那张可怕的绿色人脸一点一点接近，一点一点接近。
　　我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尖利的长牙一口咬住了。殷红的鲜血在水中慢慢弥漫开来，把视野中的一切染成一片压抑的红色。我再一次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糟了……
　　儇世，如果我受了什么致命伤，那个先死掉的人会是他。
　　我睁大了眼睛，血，的确不是从我这边流出去的。
　　我定了定神朝血色最浓的地方望去，视线中出现了一张双目紧闭的小脸。粉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果然是儇世……
　　我感觉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紧，拧紧再拧紧。
　　儇世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脖子上赫然是两个深深的血洞，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来……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或许，他会死，那孩子会死……
　　我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抓起作为盘缠藏在衣服内的一根应琦的发簪，使尽全身的力量朝绿色水鬼的眼睛扎去。
　　“嗤！”
　　那水鬼仿佛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蔫了下去，绿色的汁液随着水流流得到处都是。我眼睁睁地看着绿发水鬼变成一丛发丝般纤细的绿色水草慢慢地沉入水底。
　　如果不是儇世脖子上的血洞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我一定会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因为精神紧张而产生的幻觉。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我拼命地朝儇世游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苍白。如果不尽快救治一定会有危险。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拉着儇世往围墙外面的方向游去。
　　越接近水道，水流得越急，身后还带着一个人，我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往前游，但还是有种举步维艰的感觉。更要命的是，因为在水下呆了太久，胸口憋闷的感觉一阵强似一阵……
　　正当我以为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的时候，前方的水面竟然渐渐出现了微弱的亮光。不管水面到底为什么会出现亮光，但是我的确因为那亮光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鼓舞。
　　我咬紧了牙关，手脚并用发疯似的朝亮光的方向游去。
　　“哗啦——”
　　我的头终于探出了水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我拖着儇世朝河岸游去，好不容易，双脚终于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大地，我抓着儇世的手，躺在河岸上一动不动。围墙里面儇府的亭台楼阁突然间恍如处于另一个世界般遥远。
　　夜晚寒冷的风吹在身上迅速地带走身上的热量，我冷得瑟瑟发抖。
　　儇世！
　　我一跃而起，翻身急急地查看着儇世的状况。奇迹，绝对是奇迹。这孩子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竟然连一点溺水的反应都没有，虽然失去了意识，可是呼吸平稳，脖子上那两个可怕的血洞也似乎比水下的时候小了许多。
　　这孩子果然不是常人……
　　“大人终于来了，老衲恭候多时。”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我猛地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现在才发现原来河岸上正坐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和尚。犹如弥勒佛般慈眉善目，膀大腰圆。他的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僧袍，看样子应该是个苦行僧。
　　刚刚水面的亮光正来自他面前那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堆。
　　“你是谁？”我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怪的老和尚。大半夜的跑到这种地方来，莫名其妙地跟我说恭候多时。这个老和尚的出现实在是太可疑了。不，不仅仅是可疑，简直是可怕。
　　老和尚双手合十，朝我行了个佛礼：“老衲法号无知，特地在此地恭候大人法驾。”
　　法驾……
　　我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老和尚，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神色虔敬。
　　“先不管大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你在这里，那么先帮我来看看这孩子。”我说完又俯下身去摸了摸儇世的额头，仅仅只是几分钟的光景，儇世的身体竟已烫得如火烧一般。
　　“大人放心。这孩子命数多劫，却不会有性命之忧。”老和尚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刚想发作，却发现儇世脖子上的伤口开始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愈合，血止了，脖子四周的血肉开始疯狂地生长，才一会，刚刚还是两个可怕血洞的地方只剩下两个暗红色的伤疤。
　　然而儇世的眉头却依然皱成一团，伤口的愈合似乎反而增加了他身体的痛苦。他那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两只小手拧成了两个紧紧的拳头。我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成了一团。
　　“大人尽可以把这孩子留在这里，他的家人马上就会赶到。”老和尚幽幽地开口道，神色安详，语气笃定。
　　我狐疑地朝围墙内望了一眼。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儇府忽然间灯火通明。嘈杂声四起。
　　“儇世……”我摸了摸儇世发烫的小脸，迟疑着。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人现在不走，就没有机会了。请大人马上随老衲离开，老衲自会解开大人心中的疑惑。”老和尚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虽然不知道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甚至想到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可能性，不过在儇家和老和尚之间我还是决定选择老和尚。
　　“好冷啊。能不能先给我找身干衣服？”我站起来，望了地上的儇世最后一眼，跟着老和尚慢慢地朝远离儇府的方向走去。
　　“不必。”
　　老和尚袖子一挥，我微微有些诧异，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竟已经干了。这个老和尚果然不简单，只可惜不知道他到底是得道高僧还是魔道妖僧。我现在唯有衷心地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得道高僧。

　　漆黑的夜，没有一丝星光，天空中偶尔响起几声诡异的鸟鸣。我跟在老和尚的身后亦步亦趋。
　　如果有光就好了。
　　心念刚动，我立刻惊奇地发现前方的路竟已被红色的荧光照亮。低下头四处寻找，好一会，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发光体。是右手手腕上的那串诡异的手链！一共十三个骷髅，每个骷髅都仿佛一粒小电珠，不断地放出柔和的荧光。这个光线看起来有点像日光灯，不过亮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丝灼热的感觉。
　　正是借着这个光，我才能清楚地看清眼前的景物。明明是用来封印自己的东西，对于手链上这几颗骷髅形的珠子，我却莫名地感到亲切和安心，仿佛它们生来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个想法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无知老和尚忽然停住了。
　　我眯起眼睛朝前方望去。视野所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森林。我正在狐疑无知老和尚带我到森林里来干什么。森林的上空却忽然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白色雾气。
　　雾气过后，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幢古宅。青砖黑瓦，屋顶上还长着几株杂草，墙角处是满满的蓬蒿和长势茂盛的蕨类植物。雾气还没有散去，那幢老宅在雾气的掩映下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面对那座老宅，我想到的第一个词是“鬼屋”！
　　“在送大人去目的地之前，老衲必须先拜访一个朋友。大人见谅。”无知老和尚在那扇红漆脱落得斑斑驳驳的大门前立定，回头望我。
　　我盯着狮子头形状的铜制门环，一言不发。我承认，我很害怕。大半夜拜访的朋友，而起还是在这种地方……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我被门打开时的响动吓得跳了起来，无知老和尚只是朝我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门后并没有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探出一张看门人可怕的脸来。门后一个人都没有！
　　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之中突然出现的房子，不用人砰自动打开的大门……我越想越觉得这像是恐怖小说里面的镜头……
　　现在我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老和尚有八成是妖僧了。
　　“大人，请进！”不知何时，老和尚已经站在了门内，他笑意盈盈地朝我做了个请的姿势。
　　骑虎难下！现在终于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了！我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着老和尚迈进了老宅的大门。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一进老宅就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连鸟鸣声都被生生地隔绝在外面了。
　　“吱呀”一声，就像任何一部恐怖小说中描写的那样，那扇红漆班驳的大门就在我走进老宅之内的一刹那自动关上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厅。
　　“大人，请！”无知恭敬地朝我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人？和尚对红尘中人的称呼应该是施主才对吧！我一怔。他之前好像也说什么法驾来着。这个儇劫的身体怎么看也就只有七八岁大的样子。是什么原因让无知用“大人”这两个字来称呼她？
　　“大人，请进！”
　　我淡淡一笑，跨入了老宅的正厅。
　　完全不似外面看起来那么的破败，正厅里所有的家具都富丽堂皇，就算和儇府比起来也丝毫不差。更令我吃惊的是明明看似无人居住的荒宅，所有的家具却都一尘不染。
　　“无知……恩，无知大师。”真是相当别扭的名字，我嘴角一撇，强作镇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山鬼叶出租的房子。平时没地方住的时候道士啊仙人啊都会到这里来。先提醒大人一句别去后院，那是住的都是妖怪。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付房租。逾期不付房租，以后可是会被所有的山鬼拒之门外的。”
　　“房租是……”
　　山鬼……
　　我目瞪口呆。我对于山鬼的认知仅限于高中时看过的奇幻小说，传说中那是美丽绝伦如仙人般高贵的女子！没想到山鬼竟然也会搞房屋出租，她们的房租应该不是普通人能够支付得起的吧。
　　“种子。这片土地上没有的植物的种子。”无知说到这里，伸手拍了拍身后一个鼓出的布袋。
　　“原来是种子啊……”我恍然大悟。果然符合山鬼的风格。
　　无知淡淡一笑：“大人请在大厅稍候吧。老衲去去就来。”
　　“啊，嗯……”
　　无知说话间已轻快地跨出了大门。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心乱如麻。不安地在原地踱着步，最后吃力地爬上一张桃花心木太师椅，坐在上面眯起眼睛打起了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呜呜呜……”耳边忽然响起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似乎越来越像是恐怖小说了。我狐疑地睁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四周的摆设什么时候被换过了？眼光移向门外，那不是刚刚的景色。不是大厅的摆设被动过了，而是我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呜呜呜……”女子的哭泣声仿佛近在耳边。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我瞪大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个突然从拐角处滑过的红色身影。的确是滑过，而且是悄无声息地滑过。冷汗……
　　我果然是进了鬼屋……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吧……呜呜呜……”我感觉又冰冷的气息缓缓地攀上了我的脖子，周身的肌肉刹那间僵硬得连转头这样最简单的动作都已经做不到了。
　　“大人，呜呜呜……”
　　女子嘤嘤的哭泣声不断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拧紧了拳头缩在椅子上，连一动都不敢动了。
　　“哗啦——”
　　本来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摘下的小骷髅手链忽然散了，血红色的小骷髅弹跳着散落了一地。
　　“大人！走啊！”无知一挥袖子，那些血红色的小骷髅纷纷飞入他的袖子。我感觉有一股大力拉着我升到了空中。
　　“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妖怪，那些妖怪发现了大人……”
　　感觉无知口口声声喊着的这个大人还是蛮厉害的，为什么会怕妖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