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44、第四十四章

　　在富丽堂皇的皇家仪仗簇拥下，永淳帝携着一干后妃皇子骑着宝马良驹浩浩荡荡地开往猎场。
　　本来以为那些后妃怎么说也得乘马车，没想到连看似柔弱的皇后都安安稳稳地骑在马上。原本做好了乘马车准备的我也不得不随便牵了匹马出来。暗自祈祷马儿不要走到一半突然跑到别的地方去。不过，让人庆幸的是皇家的马明显受过良好的训练，一直安分守己一路慢行。
　　我紧抓着马鞍百无聊赖地跟在永淳帝一行的身后，不住地东张西望。所谓的皇家猎场也不过是一片无人的林子罢了。在这尚未被污染的世界上倒也没显出什么与众不同。在我心里其实还比不上无名山山林俊秀。
　　永淳帝一声令下，众人拿了猎具四散。
　　我独自一人骑马进了林子。狩猎，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一直很安分的马一进了林子立刻就露出了它的本性，开始一个劲地飞跑。我措手不及，只得紧紧地抱着它的脖子，拼命地低头，可树枝树叶还是把衣服头发刮得乱七八糟。
　　等到那马儿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辨南北了。
　　灿烂的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在铺满了落叶和青苔的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圆圆的光斑，油亮亮的树叶在阳光下如碧玉般晶莹剔透，不知名的小花镶嵌在绿油油的树丛中，不时地散发出阵阵清香。我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发，索性任着马儿乱走。
　　正准备享受难得的一个人的悠闲，安静了没过久的马儿又突然间变得烦躁不安，仿佛林子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使它安静下来。最后干脆施了个昏睡咒把它弄晕缩小后放进了随身的口袋里。
　　我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一切。
　　什么也没有。
　　果然是那匹笨马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一个人慢慢地在林子里走着。铺满了枯叶的地面踩上去软软的，不时可以看到几只野兔箭一般从自己身侧蹿过。经历了上次芙萝花事件之后，我再不敢随便采摘野花，只是远远地看看。我惊奇地发现其实自己走路远比骑马要有趣的多。
　　前方忽然传来细碎的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我好奇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应辰岫正全神贯注地瞄准着什么，接着，随着弓弦震动的声音，那枝羽箭嗖的一声离弦飞出。
　　没有动物的哀鸣，取而代之的却是人痛苦的闷哼。
　　透过挡在眼前的树枝树叶，我无比清晰地看见倒在血泊中竟是一个人，看清那个人是谁之后，我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
　　李央……
　　血……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他淡青色的外衣……蜿蜒下行……
　　“我射到了！哈哈！我早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应辰岫兴奋地大叫，眼中没有半点残害手足该有的悔意，仿佛现在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不是他的弟弟，而仅仅只是一头猎场里的猎物。
　　那时候明明一口一个七弟叫得那么亲热，现在却……
　　“李央！”我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朝李央奔去。
　　箭头深深地没入他的胸口，鲜血顺着衣服不住地往下流，低在地上如一朵朵绽开的梅花。李央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箭头。见到我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然而，这个微笑却明显比哭还难看。我喂它吃了颗南鹰翎的灵药，然后又施了个止血的法术。确定李央性命无碍后，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幸好，我已不是当初什么也不会的我。
　　“又来一头！”应辰岫忽然又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枝箭，搭弓，瞄准。
　　我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他所瞄准的对象似乎正是我。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
　　杀人灭口！
　　“砰！”
　　弓弦一震，那枝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飞来。
　　我暗暗张开防护结界，一双眼睛冷冷地瞪着应辰岫。然而，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那枝羽箭飞向的不是一个人，而仅仅只是一只普通的猎物。
　　“铛！”
　　那枝箭还未撞到我的防护结界就被右方树丛中射出的另一枝箭射飞。
　　我猛地转头望去。
　　那枝箭射来的方向，永淳帝骑在马上，身体依然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脸色铁青，一脸的震怒。
　　“畜生！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应辰岫的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愣愣地盯着永淳帝看了好久。直到眼神接触到倒在地上的李央。
　　“七弟！你怎么了？”应辰岫一怔，迅速地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朝应辰峪的方向奔去。眼中的焦急与关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已经懵了。
　　“来人！把太子给我抓起来！”永淳帝大手一挥，一队侍卫齐刷刷地冲了上来。二话没说，三下两下就把应辰岫给绑了。
　　应辰岫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永淳帝，望一眼躺在地上的李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应辰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演技这么好的人。望着应辰岫的表情我心中渐渐升起一团挥之不去的疑云，那团疑云在我的头顶缠绕纠结，挥之不去。

　　遇到这样的意外，狩猎行动不欢而散。永淳帝更是舍了众人，亲自带着李央一路策马狂奔进太医院。
　　虽然身着便服，不过还是可以轻易看出永淳帝的身份。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做出这么逾矩的事情，一时间长安城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征北将军战败，北摩军已近逼长安。直到不久之后，宫中传出太子残害手足被打入了天牢的消息。所有人才终于恍然大悟。
　　我赶到的时候，太医刚刚为李央拔下插在胸口的箭。李央咬着毛巾冷汗涔涔，永淳帝急得脸色苍白，坐立不安。虽然已经确定李央没有生命危险，太医院的太医们还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会有事的。”我握了握永淳帝那双颤抖的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永淳帝朝我点了点头，神色稍安。
　　由于失血过多，此刻李央的脸色苍白如纸，听到我的声音他虚弱地抬起头来，失去光泽的双唇一勾，露出一个同样苍白的微笑，接着缓缓地朝我的方向伸出手来。
　　我愣了一下，急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只手。那本该强劲有力的手此刻正微微地颤抖着，手心已被冷汗浸得湿透，冰冷如霜。
　　我刹那间感觉胸口一阵绞痛，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滑落下来。
　　“放心！”
　　李央虚弱地望着我，那眼神不知为何让我的心刹那间安定了下来。
　　“唰啦”一声，我看到一只雪白的鸽子由窗口落入殿内。
　　“姐姐，是我。”
　　那儇世的声音。
　　我一怔。
　　“刚刚在林子里的时候我感觉到太子射箭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可是，等我仔细感觉的时候那股气息马上就消失了。太子他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一定有古怪。”
　　我静静地望着儇世，良久。
　　“姐姐，你要小心！”儇世说完，扑扇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我的脑海中却开始忍不住波涛汹涌。那么说，太子很可能是中了什么妖魔鬼怪的暗算。连我都无法感觉到的妖魔鬼怪，实力绝对不会太弱。无论是妖界还是魔界，在目的未知的情况下绝对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我重重地握了握李央的手，站起身来，大步朝天牢的方向走去。太子，说不定会有危险！

　　天牢。
　　应辰岫见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向我询问李央的情况。听到李央已经脱离险境的消息他脸上凝重的表情才微微缓解。
　　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现在这种状况下他再怎么演戏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永淳帝把他打入天牢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明显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人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常常会深信不疑，虽然很有可能那恰恰就是精心设计出来的假相。
　　我无法对应辰岫作出一定会救他出去的承诺。只是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不过就算是查明了真相，他的未来也已经注定了。
　　现在能够帮自己解开这个迷题的或许就只有他了。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慕坚天魔的脸。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出天牢，乘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跃上了天空。我的目的地是千贺神宫。

　　我进入沈慕坚平时休息的偏殿时，沈慕坚正在闭目养神。他在我进入的一瞬间睁开了他那双血一般红的眼睛，他捋了捋头发，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血红色的眸子里闪动着了然一切的光芒。
　　“你是为应辰岫那件事情而来的吧。”沈慕坚单刀直入。
　　“你知道那是谁干的吗？”我点点头，眼前一亮。
　　“你以为除了我、太子妃石啸月还有你的黎师兄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让你也无法察觉他身上的气息。”沈慕坚嘴角一撇，太子眼睑用戏谑的眼神望着我。
　　“石啸月虽然是妖皇的护法，不过她也是太子的妻子，决不可能是她。”
　　我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沈慕坚：“你的意思是黎师兄。”
　　“哈哈哈哈……”
　　沈慕坚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双鲜红色的眼睛如宝石般闪闪发光，满头的白发无风自舞，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沈慕坚忽然站了起来，一双如血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