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43、第四十三章

　　永淳帝的决定不容置疑。我除了认命地接受外别无他法。
　　身着层层叠叠的锦绣宫衣，在文武百官和众多宫妃命妇的环视下迤迤俪俪地一步一步走入太庙之内。从未穿过的繁复宫衣让浑身的肌肉莫名地感觉有些僵硬，插在发上的金步摇摇摇欲坠。
　　我敛神屏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礼官一声令下，我缓缓地朝前方香烟迷濛中朦朦胧胧的历代先皇灵位曲膝，三跪九叩。
　　行完礼，跪在蒲团上，礼官开始大声地宣读冗长的祭文。
　　我面无表情地跪伏在地上，仿佛傀儡娃娃般听任摆布。我知道应琦和儇正此刻一定也站在太庙的某处注视着我。从此，我对那个曾经拼了命保护我的女子的称呼只能是“姑姑”。
　　偷偷地瞥一眼李央所在的方向，他正冷冷地望着我，神色凝重。从此以后，他就是我“哥哥”。想到这个称呼我的眉毛立刻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我突然意识到，属于我们的未来似乎正在向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
　　“礼毕！”
　　听到礼官的高呼我如释重负地从蒲团上爬起来，双拳轻轻地敲击着微微有些发麻的双腿。
　　“能走吗？”
　　一大片阴影挡住了从正门射进来的阳光，我抬起头来。
　　是李央。
　　“能。”
　　我站直了身体，一步步走出太庙。
　　正午的阳光中天空中毫不吝啬地洒下来，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心中有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越积越大，越积越大……

　　长宁宫。我的寝宫。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挂。
　　我抱着小绿坐在殿前。目光不自觉地落到自己的右手手腕上，习惯了那血红色的骷髅手链，一旦消失了，竟感觉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怀中的小绿忽然惊恐地扑腾起了翅膀，如闪电般冲上了天空。
　　依稀记得刚刚踏入千贺神宫的时候它也是这样的反应，我们几个住在千贺神宫的几天小绿宁愿跟林子里的野鸟为伍也不愿进入神宫。灵兽与魔物果然是相冲的。
　　“公主殿下，别来无恙。”不用抬头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竟然能突破那个结界闯到皇宫里来！果然是天魔。”我抬头望他，笑容真诚。
　　“跟我走吧。我想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
　　沈慕坚飘浮在空中，用一双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他缓缓地朝我伸出了那只苍白的右手。
　　我微微有些失神，犹豫着。
　　“不看绝对会后悔。”沈慕坚笑意盈盈。
　　我朝他伸出了手。
　　冰冷的风猎猎地吹拂着我的衣裙，沈慕坚带着我飞入了漆黑的夜幕。皇宫迅速地在脚下渐行渐远。

　　我正不知所措坚，忽见皇宫的屋顶闪过几道黑影，那几道黑影分明带着几分淡淡的妖气。我身形一滞，沈慕坚却忽然回身朝皇宫的方向飞了回去，那几道黑影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是几只小妖。
　　我之所以如此确定他们是要，那是因为他们的头顶无一例外都顶着毛绒绒的耳朵。兔子的耳朵，猫的耳朵……
　　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不多时我就已被沈慕坚拉着在那几只小妖的前方站定。小妖们自顾自对着皇宫的结界露出凝神苦思的神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们两人的存在。
　　我诧异地望望沈慕坚，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妖族向来就是美形的种族，再加上这五只小妖不过是人类十一二岁大的模样，现在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妖怪，我真想冲上去捏他们粉嘟嘟的小脸。
　　“没想到皇宫外面外面有这么强大的结界。”头上顶着猫耳的小妖抱着手臂一脸郁闷，墨绿色的眼睛里闪着荧荧的光，不经意间露出的小虎牙跟增添了他狡黠的气质。
　　“大哥，我们回去吧。如果让长老知道，我们就惨了。”其中一只顶着兔耳的可爱小妖眨巴着红宝石般的眼睛，怯怯地道。
　　“笨蛋，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吗？如果不进去看一下，回去绝对会被那些家伙看扁！”猫耳小妖冷冷地瞪了兔耳小妖一眼。
　　“可是……可是……”其余几只兔耳小妖也纷纷涨红了脸，目光怯怯。
　　“你们害怕的话就先回去吧！”猫耳小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几只兔耳小妖，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兔耳小妖们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退到一丈开外。
　　“我们远远地看着你！”
　　我忍不住笑了，这些小妖实在是太可爱了。

　　“小妖站住！”
　　猫耳小妖正对着结界抓耳挠扫，夜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怒喝，我感觉声音有些耳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望，当下就愣住了。
　　竟然是儇世！
　　几只小妖被吓了一跳，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城外的林子方向飞去。
　　儇世念动咒语，那几只小妖忽然被一张凭空出现的金色大网罩住。小妖们拼命地挣扎着，然而那大网却越收越紧。猫耳小妖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儇世，几只兔耳小妖们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长安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妖怪了，你们现在在长安出现到底有什么目的？”儇世飞近被绑成一团的小妖们，语气冰冷。
　　几只兔耳小妖挤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猫耳小妖。猫耳小妖勇敢地迎上儇世的目光：“那是长老们的事，我们不知道。你最好赶快放了我们，不然小心长老们找你的麻烦！”
　　“连妖族的长老都出动了……”儇世若有所思，半晌，忽然开口，“你们走吧。我不为难小孩子。回去告诉你们长老一声，如果你们想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儇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儇世的话音刚落，那张金色的大网在瞬间消失了。几只小妖如蒙大赦，飞也似的逃了。
　　儇世忽然转身，目光如炬地望向我和沈慕坚所在的方向。
　　“果然是儇家的孩子。”我听到沈慕坚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儇世的神色忽然一变。
　　“姐……姐……大神官……”
　　他的语气让我意识到他刚刚并没有看到我们两个。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吧。”沈慕坚笑意盈盈地向儇世发出邀请。
　　儇世微愣。
　　沈慕坚扬起手臂指向长安城郊外的那一片密林，“那边，有有趣的东西。等时候过了，就看不到了。”

　　悬在那一片密林的上空，我看到了我两辈子都未见过的奇景。密林的中心，那一片不知为何形成的空地上，聚集着黑压压一大群人。
　　那些人以空地的中心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圆。
　　沈慕坚拉着我逼近底下的人群，朦胧的月光下，我可以分辨出有些人的头上也像刚刚的小妖那样顶着毛绒绒的耳朵。
　　“为了迎接妖皇陛下的圣驾，今天，老夫召集各位来此见证这一神圣而庄严的时刻。”
　　圆心正中的老者高高地举起了右手，他的右手手心是一颗鸡蛋大的绿色光球。
　　“凝聚着妖界伟大力量的妖树啊，请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绽放出你神圣而伟大的力量。仅以妖皇之名，安静而从容地破土。”
　　老者说完，弯下腰，将那颗发着绿光的光球放入了空地中心已经被挖好的大坑之内。
　　耀眼的绿光在刹那间从坑中射出，照亮了整片空地。绿光中，一棵小树以电影中快进般的速度从坑中破土而出，急速地向空中伸展出它那绿色的枝杈，仅仅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小树竟已长到了碗口般粗细。
　　人群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妖气，冲天的妖气！”我听到儇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大神官，放开我，我必须去把那棵树砍掉，那棵树……那棵树……”
　　我这才发现儇世的身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显出不自然的僵硬。原来是沈慕坚。
　　“终于开始了。”沈慕坚似乎没有听到儇世的声音，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棵依然在疯狂地生长着的树，他嘴角的笑容开始无限放大。

　　送儇世回儇府，然后一个人回到寝宫。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那棵诡异的树飞速生长着的景象，以及沈慕坚脸上那同样诡异的笑容。心中涌起异样汹涌的波澜。
　　那棵树，绝对不仅仅是一棵树那么简单！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吧？
　　沉寂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就要被揭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