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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悔孽赴水陷奇劫2 ...

  •   自韵竹被带走的那条河边出发,循着她的气息一路追踪下去,牧云心中渐渐得出了八/九不离十的结论。

      从他感应到的影像来看,带走韵竹的是一只鸮妖,也就是俗称的猫头鹰,而他现在所处之地,显然已经离灵羽族领地——清穹不远了。

      清穹聚居着数以万计的羽族妖修,他们的统治者,凤君容焕却是个堕神。容焕本为天界凤族三王子,朱雀神君容煓的亲弟弟,后因恋上妖族女子,为家门不容而叛离天界成为堕神。统治清穹之后,他带领治下妖族修炼仙法灵术,由于其本人厌弃天界,唯独不教子民飞升成仙之道,于是,这些羽族就成了拥有介于神仙与妖族之间特殊体质的族类——灵羽族。那只明显不同于普通禽妖的猫头鹰,应该就是来自那里。

      “焕叔叔在位多年,素来治理有方,赏罚严明,明霄接管政务后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清穹有他们坐镇,怎么可能发生灵羽族子民掳掠凡人女子的事情呢?”

      牧云有些困惑,随后又想到,也许,那只鸮妖并无恶意,只是看到韵竹投河,才去把她救起来而已。为这两种设想哪个可能性更大而苦思半晌,他摇头自嘲一笑,胸臆间漫起了无边的凄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是已经决定死了这条心不再苦苦纠缠自寻烦恼了吗?从今往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彼此再无瓜葛相忘于江湖,那他又为何要蹚这浑水让自己再一次泥足深陷呢?挥慧剑斩情丝,这话说来容易做来难,如果今天他走出这一步去,再想抽身只怕就难了。

      想到这里,他几乎就要停下追踪的脚步,可她投河前的凄伤低语偏偏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在心底翻搅得让他无法放弃那个愚蠢的执念。

      “今生今世,我无颜再见你了,我死了以后,你会原谅我吗?如果有来世,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好好爱你……”

      这……算什么意思?难道说,她还是爱着他的吗?拿得起放不下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何要这样对他?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正反复气恼纠结着,忽然,一股扑鼻而来的异常气息让他心中一懔,神志霎时清明起来。

      这是什么气味?一种让人反胃的腥咸,冲淡了他一路追寻的那抹独特幽香,似乎是……血的味道!

      他呼吸骤紧,立即朝气味来处赶去,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该不该再多管闲事的问题,心头只涌动着惟恐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残躯的恐惧。

      答案很快揭晓了,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乱草间,尸身干瘪,死状狰狞,四下残留着些许已凝结的血渍。死者中有男有女,甚至有七八岁的孩童,不过,并没有韵竹在内。

      确认这一点后,牧云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疑惑地拧起眉头,快步上前检视起那些尸体来。

      那些人死因相同,都是被某种不明物咬伤后吸尽血液致死,所以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并不算太多。从伤口的形状来看,似乎是兽齿噬咬造成,但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普通兽类干的,因为他在尸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妖气。

      令他惊异的是,所有死者身上的伤痕形状深浅完全相同,想来应该是同一只妖干的,但那妖气有点像禽妖,也有点像兽妖,又好像两者兼有,凭他的修为,竟然确定不了那是什么妖,也查探不出对方到底有多少年的功力。

      韵竹被灵羽族的妖带走了,在离清穹不远的地方又发生了妖吸血杀人的事件,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就在他翻检着尸首凝神思索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一声似惊喜又似骇异的大喊:“你们看,那吸血妖怪在这里了!”随后,就是一大帮人围过来的凌乱脚步声。

      牧云循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帮道士,约莫十三四人,高矮胖瘦不一,身上的道袍颜色样式却是相同,应是同门师兄弟。

      道士,又是道士!虽然从眼前这些道士的服饰来看应该并非天机门弟子,与元贞那贼道人也没有关系,但他一看见这些牛鼻子同样自以为是道貌岸然的言行举止,心里就无端地冒火。

      “妖孽,终于找到你了,今天我等就要将你消灭,为民除害!”

      果然,连说出的话和神情语气都是这么雷同,难道说,给妖定罪单靠两片嘴皮子就行,都不需要调查,不需要取证的吗?

      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站起来,牧云没好气地瞥向那为首的道士:“诸位怕是弄错了,他们不是我杀的。”

      “哼,休得抵赖!凭你身上的气息,就可以断定你不是人,这里只有你一个妖怪,身上又沾了血,不是你是谁?”

      为首的道士须发翼张,义正词严,其余同伴纷纷点头附和,同时带上几声斥骂。

      牧云看白痴似的睨着他们,冷冷蔑笑了一声:“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人,但我是海中水族,此处尸体沾上的妖气却是属于陆上的禽妖或兽妖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诸位道长,是不是该考虑回去闭门修行,多练个百八十年的再出来降妖伏魔呢?”

      其实,还有最关键的一句他没有说出来——神族和妖族的气息,那是有着本质性区别的,普通百姓不懂也就罢了,作为一个修真者居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委实可以回家买块豆腐撞死了。只不过,他心底赌着气,并不想跟这些跳梁小丑解释。

      “你……”道士们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彼此交换目光后,那为首之人再次戟指大喝:“我们管你是什么,反正你自己都承认是妖了,只要是妖,就是害人的东西,就要铲除!来呀,摆灵山降妖阵!”

      “是,大师兄!”

      齐声一应中,道士们立刻踏着阵法方位把牧云围了起来。看着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牧云嘴角笑容不变,眼中却浮起了凛冽的寒意:“很好,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来铲除我这个妖孽!”

      说话间,道士们已发起了进攻。论修为,他们远不及元贞手下的十六剑圣,但这精妙的阵法倒也堪堪有陨星殁月阵的七八分威力。牧云心知自己重伤未愈,身体虚弱,灵力时断时续难以为继,在如此劣势之下,强攻硬闯的方法决不可取,出奇制胜才是明智的对策,稍一思忖,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避开几道漫天飞射的金光,他默念水神咒,右手轻起,优雅地滑出个半弧,下一瞬,阵中便浮起了一片弥天大雾,道士们只觉眼前一片迷茫,彼此难辨身形,混乱中,有几人互相碰撞,步调跟不上节奏,阵法顿时出现了破绽。

      牧云满意地扬起了唇角。道士们看不清,他可是习惯了在任何形态的水环境中视物的,隔着大雾,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尽收眼底。看准那出现破绽之处,他左手中指一弹,一缕劲风伴着银光射出,几名道士立刻惨叫倒地。

      这几人倒下后,当即成了别人的绊脚石,其他道士在无法看清周遭事物的情况下相继绊倒,由于使阵时进退速度极快,跌下去当然也就特别重,轻则扭伤淤伤,严重的甚至摔成了骨折,不多时,阵势便土崩瓦解,四野间只余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一派潇洒,满地道士翻滚呼号,狼狈万状。

      “一帮蠢货!”随手收去雾气,牧云鄙夷地瞥了眼脚下朝自己投来惊恐目光的道士们,心中并无半点获胜的喜悦,反是寂寞苍凉一片。

      世间愚昧无知又自以为是之人比比皆是,身为兽形神族的他被误当成妖早非第一次,他早就习以为常懒得计较了,但此时的经历,却让他联想起了韵竹识破他龙身后的所作所为。

      撇开前世的渊源不谈,今生相遇后,他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对她极尽温柔呵护之能?难道,就因为发现了他不是人,他的情感他的付出就应该被彻底否定?转世后的她为何会变得如此肤浅如此凉薄?想到这些,他真的很心寒,可脑海中某个不知是真是幻的模糊影像偏又挥之不去,总是让他在心如死灰中,又隐约存了那么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劲松要对他下手时,她曾经拼命阻止的场景到底是事实,还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如果是真的,她又为何要串通他人害他在前,转眼间又反悔欲保他性命于后呢?

      要么给他一个原谅她的理由,要么坐实了她的无情让他彻底死心,只要一句话就好,可她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往河里一跳一了百了,却留下他悬在半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算什么?不行,他一定要找到她,要她亲口给他一个交代,否则这事永远没完!

      想到这里,牧云心中顿时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翻掌虚空一抓,他轻而易举地把那道士首领擒到手中,在一片惊呼声中化身银芒飞驰而去。

      ☆ ☆ ☆ ☆ ☆

      “姑娘,我真的很抱歉!”看着韵竹瞬间变白的脸色,鸮长老躬了躬身,以很遗憾也很同情的口吻说道,“我等虽是妖族,但也绝非食人嗜血的恶魔,奈何……我灵羽族遭遇命定的劫数,惟有以符合条件的凡人进行血祭,才能破解凶劫,保我全族逃过灭顶之灾。情非得已,只好对不住姑娘你了!”

      韵竹又愣了很久,才一点点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莫非在老天爷看来,她的罪孽委实太过深重,就这样一死实在太便宜了她,所以要换一种更残忍更可怕的方式来结束她的生命?也罢,反正都是死,无所谓了,这条命拿来还给牧云,顺便还可以帮这个什么灵羽族化解灾厄,也总算是比白白跳进河里死得有点价值吧。

      这样想着,她眼中的惧色消失了,倦怠感却再度袭来。“没什么对不住的,我不走就是了!”她返身回去,重新在草堆上坐了下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随你怎样处置都好,我没意见。”

      这回,倒是鸮长老愣住了。一个看来弱质纤纤的女子,听到别人要把她活生生地开膛斩首竟然不害怕,还这么痛快地答应当祭品,然后一脸平静地走回去了?就算是神仙妖魔也没有这么强悍吧?摸摸下巴,他甚至开始不确定自己掳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鸮长老,公主殿下驾到,还不赶快打开结界?”

      外间传来清冽的男子语声,唤醒了各怀心事的一人一妖。鸮长老皱皱眉头,眸中异光略闪,随即回头应道:“是,请公主殿下和玄羽侍卫稍待。”

      说着,他双手高举过肩,念念有辞地挥动了几下,而后朝两边虚空一拉,霎时间,那片原本包裹着他和韵竹的黑暗裂开一条缝隙,又似分开的帐帘般一左一右移了开去。韵竹只觉眼前蓦地一亮,凝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处一株三四个人才合抱得过来的参天大树之上,承载着自己的是一座鸟巢形的木屋。

      不待她再多看多想,一彩一黑两道光影便闪电般掠进了木屋里。站在前面的是个一身霓裳羽衣,头戴银色凤冠的美艳女子,她的衣饰之华贵可称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但这样的极尽奢华却并不使她显得艳俗,反与她顾盼间自然流露出的雍容华贵之气浑然一体,衬得她国色天香的容颜如云霞般灿烂,星月般夺目。

      跟在华服女子身后的颀长男子打扮显然要朴素得多:散着过肩的长发,一身玄青色带白色羽状暗纹的长袍,简单爽利,与他孤傲冷肃的气质却也相配。一双精光闪烁的琥珀色眸子和线条刚硬的脸庞使他显得并不温和,但自有种险峰峻岭般的坚锐奇峭之美,倒也并不令人讨厌。在韵竹看来,若与鸮长老相比,倒还是此人多了几分浩然正气——虽然这只是她毫无根据的直觉而已。

      “参见公主!”

      鸮长老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华服女子淡淡挥手:“鸮长老不必多礼。”嗓音清润甜美,悦耳如天籁。

      “谢公主!”鸮长老应声站直了身子,同时投去询问的一瞥,“劳公主亲移莲步,不知所为何事?”

      “鸮长老又何必明知故问?”华服女子樱唇微展,艳色倾城的丽颜顿时流光溢彩,但那笑意却冰冷入骨,毫无温度,“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信那什么危言耸听的凶兆,也告诫过你不可再任意妄为,怎么你又故态复萌,莫非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公主息怒,请听老臣解释!”鸮长老忙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老臣也是为了灵羽族的生死存亡着想。公主不妨去问问,以往老臣为族民占卜,有哪次错过?所以,那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长老以往的功绩,我从未否认,但这次的事我绝不赞同!”华服女子决然打断了他的话,“就算那个预言是真的,一定也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如此残杀生灵,不招来天谴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消灾解厄?”

      说罢,她不再理会鸮长老,径直向韵竹走去,鸮长老还想跟过去,却被那冷硬男子——玄羽侍卫抬手拦在了后面。

      “我是灵羽族的明霄公主,姑娘,很抱歉让你受惊了!”迎着韵竹困惑的目光,华服女子再次微笑,这回是真正的笑,眼底洋溢着温暖的抚慰之意,“姑娘不必害怕,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这就让玄羽送你回去。”

      眼前女子的明艳有如耀眼的阳光,照得韵竹好一阵晕眩,又禁不住有些自惭形秽。正嗫嚅着不知如何答话,却见那明霄公主脸色骤变,冷不防地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腕,她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只觉手腕格格作响,就像是要被捏碎似的,同时,她也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掌心里全是冷汗。

      “你……你身上怎么会有龙血的味道?你和东海牧云太子是什么关系?”此时的明霄已无心顾及眼前弱女子的感受,只顾喘息着急声询问,方才的优雅淡定消失殆尽,眸中满是惊怒之色。

      听闻此言,一旁的玄羽和鸮长老的神情举止各自起了变化。玄羽的神色看似如常,眸色却蓦地暗了,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指节隐隐泛白,鸮长老却是眯起了眼睛,唇边不着痕迹地扬起了一丝阴鸷的淡笑,似乎对眼下的情况颇为满意。

      “我……”明霄公主的话,如一柄利剑直刺韵竹的心房,那些不堪回首的残忍画面赫然浮现眼前:那一日,牧云身中暗算重创倒地,被破灵神签穿透腰腹,在血泊中现出巨大的龙身,鲜红刺目的血如洪水般淹没他身下的黄土,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缓缓漫过她的双足……

      够了,痛苦地合上眼眸,她再也想不下去。滔滔河水也洗不去她满身的罪孽,事过境迁,伤害他的罪证却依然神奇而顽固地烙印在她身上,这也许是天意……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力离开这里,更没有权力逃避惩罚。

      “你快说啊!一个凡人,身上怎么可能沾过他的血?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韵竹的沉默让明霄更是焦躁。看着对方美丽的眸子中燃起愤怒的火焰,掩不住的是满腔的心疼与担忧,韵竹心中一动,那段曾经听过却并未如何介怀的往事,此刻分外清晰地跃上心头:这位公主殿下名叫明霄?牧云说过,那晚放火袭击他的“容伯父”是因为他拒绝了自家侄女的爱慕而恼怒,那人口中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好侄女,不就是叫做明霄吗?看这公主如此在意牧云的样子,看来,就是她没错了。

      灵羽族的公主,该是高贵美丽的凤凰吧?不知与他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仅凭这一眼便可想象出,她与他站在一起,当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佳偶,若翱翔九天,更是龙飞凤舞,神仙眷侣,而她,莫说是嫉妒,恐怕就连仰望与羡慕的资格都没有。牧云从前是没有喜欢过明霄公主,可明霄公主却显然对他依旧有情,没有了她,日后,或许他们还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吧,这对牧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韵竹强忍着满心悲苦睁开眼来,神色漠然地吐出诋毁自己的惊天谎言,一字字掐断自己的生路:

      “他救过我,起先我看他长得不错,性子又好,倒是有几分喜欢,不过后来发现他竟然是条妖龙!我好端端一个人见了妖怎么可能不怕,当然是找道士去灭了他了!呵,别看他法力高强,可终究也不过是个深陷情网的傻男人,我几句温言软语便哄得他入了圈套,他现在到底死了没我是不知道,不过看当时那一地的血,估计是活不成了……”

      话音未落,明霄便重重摔开她的手,回身大吼:“鸮长老,你的办法我同意了。下月十五,祀天大典按时举行,你给我活剐了这个女人去祭天!”

      吼罢,她身形一起疾风般掠了出去,风中仿佛燃烧着冲天的火焰,扑面灼人。

      望着明霄远去的背影,韵竹惨然一笑,朦胧的眼底有种终得解脱的满足,玄羽则是怅然怔立,那神情空洞得犹如失落了灵魂,惟独鸮长老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眸光却变得阴沉莫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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