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理智与尖啸》犁食

6、六·九区

　　6.
　　雾。
　　到处都弥漫着青灰色的浓雾，连距离超过五米之外的事物轮廓都消失了。
　　第9区。

　　戚哲刚刚被遣送穿过第九区的大门。
　　高耸直上的，似乎没有边际的暗灰色冰冷的金属围墙，以及一扇被严加看守的紧闭大门。
　　像是一个巨大的监狱。

　　遣送他的人已经回去了。
　　完全是迫不及待。
　　这里的环境极度恶劣，没有人会想要多待。

　　戚哲用手捂住了口鼻。

　　青灰色的雾气里有一种很不好的味道，冰冷、腥臭，吸进肺叶里像是液体一样粘腻窒息。

　　他看向了身边的楚。

　　雾气里他的面容略微有些模糊，可竟然还是很能让人安心。

　　楚没有什么尝试着遮掩呼吸道，并且当他看到戚哲的动作时，也对他略略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戚哲先生，这是最劣等的空气——几乎全都是垃圾气体。你有没有觉得即使不遮掩呼吸道，也喘不过气来？”
　　等到戚哲点头，他继续往下说，“氧气被削减到了很小的一部分，只能最低限度的维持人类存活……这里的人，都得适应依赖有毒的气体活下去。”

　　戚哲慢慢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
　　“一直都是这样的浓雾？”
　　戚哲的声音似乎在尽量保持着平静。

　　“天气好的时候，也许会好一些。”楚似乎有些不确定。

　　戚哲眨了眨眼睛，“你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楚小小皱了一下眉，“资料里没有描述。”

　　戚哲一下子笑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另外，叫我阿哲吧，也别用‘您’来称呼我了。”
　　戚哲的眼神很柔和，不知道是因为雾气还是别的什么。

　　楚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这是第9区。没有人还会在意什么社交标准基本礼仪了，我亲爱的楚。”

　　楚抿了抿唇。

　　“阿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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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872·1065·37·21
　　这是他们居所的门牌号。
　　第9区，872街，1065号，37楼，21室。

　　显然这里的人口远超特区。极度的密集。
　　而他该感谢遣送他的人将他放到了最接近居所的大门吗？戚哲百无聊赖的想。
　　是的，他没有事情做了。

　　楚毫不费力的整理了房子，并且让他明白了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忙。

　　房子很小，也很简陋。

　　明显降了档次的暗色调金属，室内也很冷，这说明不是恒温材质——也说明戚哲不能再光脚在家里溜达了。

　　一间卧室，一个盥洗室，以及一个小小的餐厅。

　　卧室里有一扇窗——但是绝对不会有人去打开它的，就看那灰绿色的雾气就知道了。另外还有两张单人床，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冰冷床板。噢，好像一下子又倒退了好几百年回到了他的时代——不，比那时候更糟糕。

　　戚哲坐在一张床上，看着楚冷着一张脸十分贤良在给他铺床——好吧他真的只是觉得这么描述起来，会让人愉悦一些……戚哲努力的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或者是想点有意思的事——他现在情况真的不怎么好，头痛一如既往的在捶打着他的脑袋，呼吸可能由于不适应变得更加艰难了——这不能怪他，他的身体在那个环境无比优质的特区养尊处优了20年！

　　他们是对的，将他送来这里基本上就能杀死他了，还无比的光明正大……他连活下去都困难，更别奢望什么觉醒了。
　　“……阿哲？”
　　楚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还有些怪异的蛙鸣感。

　　“楚，我可能……不大好。”戚哲说话很艰难，甚至他根本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尝试着表达，“头……很痛，呼吸……很……”

　　“好的，我知道了，放松，别让你的颈部肌肉痉挛。”楚似乎坐在了他身边，用大半部分肩膀承受着他的重量，楚的手不知道按在了他后颈的哪一个地方，一阵剧痛差点让他昏厥过去——但这之后他发现他确实可以顺利吸入一些空气了。

　　“暂时没事了。”楚扶着他让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然后将手在他头部的发际线处轻轻按下，他的手指温度稍低，指尖有力，戚哲不得不说他的头疼也缓解了很多，“现在按我说的，慢一点呼吸，尽量保持在你最适应的一个频率……”

　　戚哲有些昏昏沉沉的，但他还是在的按照楚说的做，稳定的呼吸——即使进入他鼻腔和肺部的空气一样让他很不舒服，他也努力的呼吸着……

　　直到他慢慢睡着。

　　楚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用那双无波的黑色眼睛看着昏睡过去的戚哲。
　　苍白虚弱，身体状况很差——对于第9区来说，糟的不能再糟了。
　　他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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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哲再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似乎亮了一些。
　　他看了眼窗外，雾气一样的浓郁，只是天色似乎比他睡着之前亮了许多。

　　应该是第二天了吧。

　　他看了看身侧的另一张床，干净、整洁，没有折痕和压迫的印记。

　　“楚？”

　　一片寂静。

　　戚哲皱了眉，起身准备下床——脚掌一碰到地面便被冻的缩了回来。
　　他顿了顿，将床底的鞋子拿了出来穿上。

　　他走出了卧室，餐厅没有人，盥洗室也没有，房子真的很小，一览无余。
　　楚不在。

　　他走到餐桌边，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脸色很不好。

　　手有些无力，端着金属质感的杯子不可控制地微颤。
　　该死的，连杯子都比特区的重了那么多。

　　戚哲好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骨节泛出病态的青白，他一口气灌下了杯子里所有的水，然后将杯子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

　　“滴——”
　　门开了。

　　楚带着一身冰冷的水气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黑色的古怪的制服，制服很干净，只是他的发梢睫毛都有一些潮湿。
　　“阿哲？”
　　楚看见他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惊讶——他稍稍抬高了上眼睑。

　　戚哲沉默的看着他。

　　楚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是一个瓶子，他将那个瓶子放在了戚哲面前，微冷的温度随着他的靠近，包围了戚哲。

　　“是什么？”

　　戚哲伸手摆弄了一下那个小金属瓶子，晃了晃，有细小的清脆碰撞声

　　楚倒了杯水递给他。

　　“能舒缓呼吸道崩溃的药。这里有五颗，三天一颗。”

　　“你出去给我弄这个了？”戚哲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是。”楚点了点头，说话间带着他少有的犹疑，“你昨天的状况危险，事实上这样子的情况以往很少出现，记录寥寥无几，我只能弄一些相近作用的药来……我不是很确定……它是否有用。”

　　戚哲一直看着他。

　　楚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如果仔细些的话，可以发现他唇色淡了一些，颧骨部分有些微的浅紫红色，雾气浸湿了他的发丝，浓密的眉毛和睫毛也带着一些细小的水光，黑色的瞳孔周围浮现一些极小的血丝……

　　“谢谢。”
　　戚哲微笑，略略仰起脸。
　　“你为我做的……我很感激。”

　　楚沉默了一下，他看上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能用尊称，这让大部分的礼貌社交用语都不大适合说出口了。

　　戚哲忍不住笑出声了。

　　楚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过了那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药放在掌心，递到了戚哲面前。

　　那是一颗不怎么精致的，却又十分剔透的玻璃状的圆形颗粒。

　　它安静地躺在楚的掌心，它看起来——竟然像是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