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理智与尖啸》犁食

5、五·驱逐

　　5.
　　接下来，戚哲不得不承认，他的生活一下子有了起伏——即使不是什么好的起伏，也绝对比过去两年的死气沉沉要叫人舒出一口气。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个惊喜。
　　陈潋小姐独自上门拜访。

　　怎么说呢……他确实是有些，受宠若惊。

　　为戚哲和客人准备好了茶点，楚便安静的退出了客厅。

　　戚哲自然地将右腿架在左膝上，保持着还算端正的坐姿，看着他对面的陈潋小姐。
　　右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他将头的小部分重量抵在右手的几根手指上，冰凉的指尖稍稍缓解了头部的不适，“嗯……陈潋小姐，”他说着，笑容便泛了出来，“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陈潋用她剔透干净的浅灰色眼眸直视着戚哲——他的姿态语调有些不端正，但这也并不妨碍什么——她开口说话，声音柔而韧，“戚哲先生，相信您也不喜欢我同您说太多的客套话……相信您也很明确您接下来的处境，我的来意……”她说着，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缓缓地推到了戚哲面前，然后微笑，“是善意的。”

　　戚哲抿了下嘴，然后对她笑了一下，将盒子拿起，食指和拇指灵巧地打开了顶端小小的锁扣——“噢，”他颇为惊讶地笑起来，“陈潋小姐……您真的，十分慷慨。”

　　盒子的丝绒里安静的躺着一块泛着荧白色微光的石块，很小，表面光滑，不规则。
　　这是基石。
　　这个世界里能够最好地储存术力的东西。
　　稀有的、一种没有人舍得将它打磨掉任何一点粉末的石头。
　　若是全新的基石，那便只是价格高昂——可是这一块，明显已经储存了满满的术力。

　　陈潋是光术者。
　　并非魔幻式的那种光明魔法或者黑暗魔法之类的东西……她的术更像是对光的量子能量的操控，精确，迅速，十足的攻击性——难以想象当她全然掌握天赋的时候……她会达到的高度。
　　噢，她不是人形激光武器——她强大多了，起码她不需要庞大的能源驱动，这对于这个枯竭的世界来说就是馈赠。

　　戚哲将盒子再次扣上，放回了几上。
　　将身子再次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戚哲很坦白，“我一无所有。”

　　“只是现在。”陈潋的眼神很笃定，“没有人能预料将来。比起这点东西，我更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因为一些外因，与一个完美继承了顶级术者基因的人交恶——即使他还没有觉醒。”

　　戚哲表情有些古怪，身体慢慢前倾，“美丽的陈潋小姐，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我已经20岁了……没有一个术者，是在20岁以后觉醒的。”他的眼睛很亮，有种疯狂的光芒，“一个也没有。”

　　陈潋没有躲避他的视线，依然倔强，甚至固执地同他对视，“没有人能够预料将来。”

　　戚哲嗤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前倾的身子收了回来。

　　“戚哲先生。”陈潋的语调显然也恢复了先前的柔和，“这只是我送给您的小小礼物，它对我来说价值并不是那么大，而对您来说也许不同。您会需要它的。”她竟然对他眨了眨眼睛，“用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小东西，来交换一个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认为并不亏。”她缓缓站了起来，将裙摆上的细小褶子抚平，“我的家族因为一些原因，将会对您做出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您会被迫离开第0区，按照他们的生存教条，您甚至会被驱往最遥远的第9区——虽然基本上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您对我的家族的敌意在他们看来也无足轻重……但是，像您这样的人，即使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敢豪赌……所以，请您接受我的礼物吧。”

　　她对他微微弯腰，柔顺的乌发从后肩滑落到胸前，姿态美好。“再见，戚哲……先生。”
　　她说完，对他浅浅的微笑了一下，那双清透见底的灰眸异常的漂亮。

　　戚哲沉默。
　　他看着她缓缓走出客厅。
　　在她快要转过墙角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我接受，如果你不在乎你会输的话……谢谢。”

　　陈潋的脚步顿了一下。
　　“不必，这是我们亏欠你的。”

　　她走了。
　　楚送走了客人，便走回了客厅。

　　他看见戚哲正将头后仰着靠在椅背顶部，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像是给他苍白的肤色上了一层温度，优美的脖颈在光线里几乎能看清薄薄皮肤下细小的血管——很安静，只有呼吸，以及血液流动的声音。

　　“楚，我和她……以前认识吗？”
　　戚哲声音很低，由于头部后仰的姿势，声线有些压抑和微哑。

　　“按照资料来看，没有。”
　　楚看着他，回答简洁有力。

　　戚哲长叹了口气，又深深呼吸了一次，“我还以为她才是我的恋人呢。”
　　他错了，这个女孩子……不是什么小白花。
　　戚哲闭着眼睛，不自觉的笑了。
　　原则，坚韧，聪慧，理智，责任，谨慎……以及一点点的被她藏起来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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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接下来，就是不出意料的驱逐令。
　　“公民戚哲，由于条件不符合第0区规定，将依据世界律，按自身贡献值分配居住区。请公民配合，一周之内迁居到指定居住区。”

　　第9区。
　　毫无疑问。

　　每一个家族的生存教条，都是一样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最自己残忍。
　　如果要对一个人动手……那么就要保证他没有任何反扑的机会。

　　姜昕将赌注押在戚哲身上整整3年——押他能觉醒术，成为天之骄子——输了。
　　戚哲让她失望了，然后她又不甘心地继续等了一年半……显然她又失望了。

　　于是她的家族和陈齐的家族显然开始了合作，她要嫁给陈齐——这个时候，戚哲无疑就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存在，他就像一根针扎在肉里，每一次动作都会有刺痛来提醒她，该拔掉他了——一个输了的赌局，无论如何都是她人生里的污点，尤其是在她要翻开新篇章的时刻。
　　于是就有了宴会邀请，有了戚哲的失礼……再然后的事，陈家一定会帮她做完，用最迅速最有力又光明正大的方式。

　　戚哲从房间里出来，一直走到楼梯中间，向背对着他在忙碌些什么的楚喊话，“楚！搬家需要我帮忙收拾什么吗？”

　　楚身子一顿，慢慢挺直了腰，回过身来看他。
　　戚哲弯起了眼睛笑，穿着一身家居服光着脚站在楼梯上，整个上身都趴在了扶手上——姿态十分的……不修边幅毫无教养。

　　楚抿了抿唇，“不需要。”

　　戚哲毫不介意他的生硬冷淡，依然懒洋洋的下了楼梯蹭过去，“不用客气，我真的可以帮忙，待着很无聊。”

　　说话间戚哲已经走到了楚面前，微笑且面容无辜，“不能全让你一个收拾啊。”

　　“戚哲先生，我已经整理完毕了。”楚开口。

　　戚哲：“我们的家具……都不要了？”

　　“这是第0区29街7号的固有家具，不属于您。”

　　戚哲发誓，他感觉到了楚的咬牙力度。

　　“您的东西，都在那边。”
　　楚伸手一指，手臂笔直有力。

　　戚哲顺着看过去——

　　在楼梯转角边一大片空旷的金属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小小的，黑色金属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