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理智与尖啸》犁食

2、二·新生

　　2.
　　戚哲此刻正双目无神地仰躺在那张金属单人床上。

　　房间没有窗。
　　一个小的衣柜放在床正对的墙边。
　　床头柜和书桌相连，在床的右侧。
　　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楚说是微型资料系统，这个小方块将所有的文字图像资料投射在空气里，而戚哲此时正看着他们出神。

　　这个世界，比楚概述的，更加冰冷残酷——它几乎是将所有的人权集中到了一小部分人手里，人类分为两种，自然人和智人；而自然人则分为有利用价值的和无用的。
　　他先前还卑劣地窃喜着他是自然人，带着那一点点优越感让楚找来了资料，准备好好生活下去——可现在他发现他的处境已然糟糕到了一定程度——是啊，否则原主何必自杀……

　　自然人，拥有完整人权，服从政府分配，享有社会保障，居住地根据自身贡献值分配，0—9区不等。
　　0—9区，完全的阶级分配，0—9逐级递减。
　　幸运的，戚哲住在第0区，又称特区，是整个世界的金字塔顶端。
　　不幸的，戚哲的自身贡献值只配住9区。
　　他的幸运与不幸都这么叫人悲悯。
　　整个特区唯一的异类，无论是科技，政治，军事，医疗，他没有任何可以与这些行业尖端的人比拟的优势，也并非这个世界极少数的那些术者，他唯一的倚仗就是身世，他是两名顶级术者的后代，基因完美的继承了两者的共同优点——可惜他是遗孤，而又奇异并该死的没有任何术的觉醒——他在上周已经举行了成人礼，结束了术者的觉醒时期，所以他不再被任何人期待。

　　一个本该是并且也被期待是天之骄子的人，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所以他选择结束生命。
　　戚哲用手背掩了掩双眼，轻轻出了一口气。
　　所以，接下来，他的人生……要怎么过？

　　家人，无。
　　朋友，有几个名字——可惜却明显毫无作用，从他成人礼之后就再无音讯了不是吗。
　　理人，楚——戚哲不得不冷血卑劣地庆幸他是理人，相处不过一周却能永远忠诚的理人。
　　社会关系里——还有一个，恋人。
　　姜昕。
　　医疗D区姜医师及周医师的女儿，戚哲叫她姜姜。
　　他们很甜蜜——资料上这么显示。
　　当然，资料并不能说明一切——在他成人礼以后。
　　不是他思想觉悟不够高尚，只是现实让人无力反抗，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所以一切都应该重新估量——用这个世界的价值观。
　　毕竟，这一周所有人杳无音讯。就像是他和整个特区隔绝了似的。

　　“戚哲先生，姜小姐的视讯请求。”
　　是楚的声音，从他房间的通讯仪传来。

　　戚哲愣了一下。
　　姜昕？
　　他的——恋人。

　　“接通吧。”

　　接下来戚哲面前就出现了姜昕的三维模拟影像。
　　她很漂亮，仪态大方，就和资料里一样好看。
　　“阿哲。”
　　声音也柔软动听。
　　她对他笑了一下，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

　　“姜姜。”戚哲顿了顿，也冲她微笑了一下。

　　那边的姜昕明显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话，“你……身体还好吗？我听说了一些事，家里一直不让我同你联系。”

　　戚哲没说话，只是对她微笑。

　　“阿哲……我很担心你。”漂亮的姑娘用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用她娇柔的嗓音说她担心你——大部分人都会感动的。

　　戚哲沉默了一下，“我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很快就会恢复到从前那样。”

　　“嗯，那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她温柔地微笑一下，“再见，阿哲。”

　　“再见。”戚哲点点头，看着她切断了视讯。

　　戚哲抿了抿唇，恋人，他依然对这个世界毫无代入感，就像个过客——也许也因为这样，所以才能看得格外清楚。

　　他的恋人一如既往的漂亮，肌肤白皙水润，双眼灵动，红唇润泽，气色看起来很好，衣着精致——在戚哲自杀未遂以后，在她口中说的无法联络一周以后。
　　他也许不该这么猜测他的恋人。
　　戚哲笑笑，可惜这是他唯一的结论。

　　“楚？你之前说的关于自杀的世界律惩处，现在就执行吧。”戚哲将通讯仪切换到了楚的频道，在彻底了解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也该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即使他依然无法代入这个社会，可他毕竟已经身处其中了不是么？就这样吧，了结了前身的遗留事件，他就是新的戚哲。

　　“是。”楚应了一声以后，频道大约静了1分钟，“禁闭箱设定就绪，营养剂准备完毕，戚哲先生，请下楼。”

　　戚哲挑了挑眉，光脚就走出了房间，室内温度永远恒温，无论是地面还是其他，他完全不用担心着凉。

　　戚哲很瘦，穿着白色的居家服，有那么几分病弱的味道。他自然也是生的十分好看的，不然怎么能说是基因完美继承者。眉眼清俊，瞳仁很黑，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也无碍唇形的优美，脸色有些苍白，身量高挑，站在那里，像是一件未上色瓷器。

　　依从着楚的引领，他安静地躺进了禁闭箱，随着它的封闭，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在黑暗里。

　　戚哲在黑暗里抿了抿唇，开始他长达两周的禁闭。

　　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

　　营养剂保证他能维持健康的身体，同时黑暗给予他最沉重窒息的惩处。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维。

　　从他原来的世界开始，直到进入黑暗的前一秒。

　　他戚哲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没什么责任感也没什么正义感，伪装的倒是不错，脾气表现的挺温和，外加一副不错的皮相，所以他看起来人缘很好。
　　孤儿，生父母不详，一直还算正常的生活着，没太大起伏的人生，虽然眼见耳闻了不少龌龊事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愤世嫉俗的模样，怎么说也都算不上黑暗人士。
　　交过许多朋友——好吧，或者说熟人，有过几个女朋友——当然都不长久，为什么要用“当然”？那当然是因为他这个人……爱不起来，粉红色泡泡持久度有限，当他的女朋友不再因为他的外貌或者好脾气好风度而痴迷他的时候，她们就会要的更多——比如说，爱。他尝试着伪装过，但明显失败了——这确实很难，不像调情，那只需要技巧就够了。
　　然后他也就这么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时不时为工作熬夜加班，努力融入大部分人的生活，做一个还算符合道德规范、从不触及社会底线的人。
　　然后，就突然换了一个世界。

　　想到这里戚哲无声笑了。
　　看来他融入社会依旧不成功，被老天爷抓出来了。

　　嗯，然后成为了另一个戚哲。有了楚，作为他的理人，然后了解这个世界——越了解，越觉得这个世界冰冷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真的是未来——

　　这一个戚哲，遗孤，父母顶级术者，基因继承度达到完美，被所有人期望着一鸣惊人。拥有特区特权，算是天之骄子，性格温顺，有一些相熟的朋友——当然，事实上不算，有一个长期稳定相恋的女友——当然，事实上有待商榷，一些有权势的长辈一直给予庇护——他确定这种庇护已经结束了。
　　这个戚哲一直努力着想觉醒术的能力，父亲是雷系S级术者，母亲为水系S级术者，他搜集了无数的资料，试验了无数次，可惜他完美的基因毫无反应。
　　他也许试过转向别的方面，比如说医疗，或者政治，可惜明显他毫无天赋并且不甘心放弃术的觉醒——如此挣扎着，如此在绝望与希望中挣扎着，却依旧维持着他温顺的模样，直至他成人，直至希望终于归于绝望。

　　而绝望，是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契机。

　　戚哲的意识开始模糊，长久的黑暗让他开始困倦……头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的疼痛，他紧紧皱着眉，可头痛显然出乎他意料的持续着——以一种特殊的节奏稳定的持续的强烈疼痛。

　　戚哲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可他正在禁闭中，他只能独自忍耐着。

　　黑暗与头痛就这么一直交融。

　　半小时。
　　一小时。
　　六小时……一天。

　　终于，他皱着眉，伴着头痛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