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理智与尖啸》犁食

3、三·赖活

　　3.
　　还是这一间房。
　　坐在书桌前的戚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
　　有些接近病态的透明肤色，眼睛幽幽暗暗的看不真切，黑色的睫毛静静地垂下来——他坐在那里，几乎没什么生气。

　　他忽然几不可查地蹙了眉。
　　细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了太阳穴。
　　砰——砰——
　　他几乎可以听到比心脏更有力的跳动声，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就在他的脑袋里。
　　将近两年来，从未消失的声音。

　　他自然是让楚帮他联络过医疗区——可那边什么都查不出来，或者说根本没有检查的意义。
　　他当然很清楚，他真的没有一点价值，随着时间的过去，现在连奇迹都无需期盼了。

　　显然楚在这段时间也越来越繁忙了。
　　他很少再见到楚，更多的时候他用通讯仪联络他。戚哲完全理解，并感激他。他很清楚的明白，为一个无用之人争取一定的社会保障和生活资源并不简单，尤其是在黄金特区。

　　他就这么赖活着。
　　除了他那些远古级的落后知识，他一无所有，或者——人格情感障碍也可以算是优势？
　　好吧，别开玩笑了。
　　好歹——今天他又不得不参加的宴会——姜昕小姐诚挚邀请了他出席。
　　一个漂亮姑娘的宴请，也许还是前恋人？没错就是前恋人，这么漫长的时间他们的联络绝对不超过两次，就这么从甜蜜的恋人毫无阻碍地变成了“认识的人”——他不得不说这位姑娘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能一脸温柔可人的笑容谈吐从容地和他对话，这不得不让人称赞她的好教养了。
　　他没有理由不接受。
　　即使这是个订婚宴。姜昕小姐与另一位先生的订婚宴。

　　他看了看腕上的时间投影。
　　在它变成15：00时，楚的声音精准无比的传来，“戚哲先生，请下楼试穿宴会礼服。”
　　一个绝对完美主义的管家。
　　戚哲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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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哲才知道原来特区并非都是一模一样的小别墅。
　　这是在他为数不多的出门次数里并没有的发现。

　　比如，他现在正往里走的，盛德庄园。
　　宴会看起来很盛大。
　　特区的空气一直很好，阳光灿烂，碧空无云。
　　庄园的庭院无比精致，树木草地层次分明，不同于他所熟悉的那些金属桌椅，这里近乎奢侈的用了木质的器具。
　　是的，不同于他的时代，木质在这里，是奢侈优雅的代表。

　　楚在他身边跟随着。
　　事实上楚提醒过他，大部分的宾客都不会带着理人出席宴会。这是对自己身份的贬低。

　　理人的存在，作为机器代替了人类进行无谓的社交，工作，生产，而人类，除去生理机能这些弱点，几乎不再有任何意义。人类感到了威胁，却又不愿意重新回到枯燥忙碌的生活中去——因此，理人的地位被人类视做极度低下卑微视若无物，这成了共识，似乎这样就可以捍卫人类的尊严，将一切危机感摒除，未来的人们，活在自己的臆想之中。
　　理人，是比奴隶更卑微的生物。

　　可是这显然对戚哲没有半点影响。
　　他确实曾经被这样的思维影响过——在他还未能接受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被这样的优越感影响过，可是这不代表他就会被洗脑。
　　即使他曾有过一些不大好说的人格障碍，但他的人生观世界观没有任何问题，他有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原则。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算有点，但是他确信他能不受任何影响的用自己的眼睛观察对方。
　　楚，人类，拥有无比的智慧和忠诚，极其微小的情感波动——是的，只是极其微小，并非没有——比如说当戚哲试验性地跟在他身后一整天时，他确实会有那么一点点怪异的表现，是的，他会矜持的抿一下唇或者略略紧一下眉心。楚一直在照顾他的生活，是他生存下去不可缺少的助力以及……伙伴——人格障碍者可没那么容易交朋友，可楚确实是可靠之人。

　　他完全不认为带着自己的伙伴来参加宴会有什么不对的。
　　楚当然不会违背他的任何意见。

　　可是这不代表别人不会找他的麻烦。

　　总有一些人会看那些寄生虫不顺眼，这很正常。
　　戚哲就是这样一个寄生虫，呼吸着黄金特区的优质空气，享受着不该属于他的特权，不曾作出任何贡献，没有任何权势，还十分无礼地带着理人出席了宴会。
　　这简直就是垃圾，特区的垃圾。
　　这样的想法，当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毕竟——这可是特区。

　　所以当戚哲看到许多人都对自己投来了或不满或厌恶的目光时，他也没什么惊讶的。
　　也许他做的确实不怎么合适——在这些人眼里，可惜他真的不打算改。

　　他拿了些食物，便找了个安静的小座坐下了。
　　他无所谓这些人的想法，但他不想多招惹什么是非——所以安静点，这最好不过了。
　　他示意楚在他对面坐下，楚毫无疑议。

　　如果不是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两人不怎么好的身份的话——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画面。

　　戚哲穿了剪裁合身的宝蓝色丝绒西装，浅灰色衬衫只开了一颗扣，堪堪露出一段苍白优美的脖颈。身材瘦削，高挑，却依然肩平腰窄比例完美，看起来就像一个无比优雅矜持的贵族。

　　他架着腿慵懒肆意地坐着，细白修长的手指和玻璃脚杯里琥珀色液体交映着，竟然有些诱人。

　　座位在树荫里，阳光没有照到他，显然十一月的温度并没有让他感到暖和，手上的肤色开始变得剔透泛青，可他显然也并不怎么在意。

　　他对面的男人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黑色衬衫，扣子直扣到最上端，配合他标准的身材毫无疑问的有种禁欲的美感。他姿态端正地坐着，五官清俊——和所有的理人一样仿佛雕琢出来的完美五官，也许稍稍清冷些，大概是因为他主像的那10%的基因。

　　没有人能忽视他的身份，就凭他那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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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
　　戚哲靠着椅背，姿态绝对算不上优雅，当然他本来就不是优雅的人，他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下楚，百无聊赖地开口喊他。

　　“怎么了？戚哲先生。”楚显然时刻都不会出神。

　　“穿这个比穿制服好看。”戚哲对楚挑眉笑了笑。“绝对。”

　　楚显然没有被夸奖的经验，但是他的大脑里一定有被灌输如何作答——他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用他玉石雕件一样的脸对他微笑了一下，黑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竟然略略显出了接近灰色的剔透感，“谢谢。”

　　戚哲没忍住，笑容一直在他的脸上。楚只是下意识的在保持社交的礼仪，事实上他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没有完全适应他的夸奖——这从他略略抿起的嘴角就可以看出来了，楚从来不会做多余的小动作——他真的是越来越喜爱挖掘楚的感情波动了。

　　“以后也这么穿吧。”

　　楚看了他一眼，“戚哲先生，这不符合社交标准。我是理人。”

　　戚哲叹了一口气，“换个衣服也会有麻烦？”

　　“会降低人们对您的好感度，以及增加社交及工作难度，毕竟这不符合礼仪，正如您带着我出现在这个场合。”楚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有力，“当然如果您坚持，我没有问题。”

　　戚哲无奈地揉了揉鼻尖，尝了一口杯子里的琥珀色酒酿，“好的，我放弃。”

　　楚平静地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迹象。

　　宾客们的交谈声忽然减小了，戚哲和楚侧了头望过去——

　　宴会的主角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