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西幻）》剡羽

75、圣遗迹3

　　圣骑士小队离开后的第二天晚上，晚祷之后的人群慢慢散去，只有小部分人依然流连在广场上。

　　真正虔诚的人应该是内心平静的，那些迫切的心情不是有所求就是有所惧。然而并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来者有来路，归者有归途，神说每个人在世间都被安排了合适的位置和恰当的命运，所以不用焦急，不用惊惧，命运若来，便欣然相迎。

　　再深一些的夜里，阿提瑞玛的灯光尽数熄灭，所有人都已经上床入睡，最后一辆离开神殿的马车正在搜集神殿内的便桶，要趁所有人熟睡的时候把秽物带出神殿去。

　　随着这辆马车的离开，神殿就会关上所有的门，启动防御魔法，神官们纷纷去休息，只留下少数的几个人值夜，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神殿指定的商人送来所有人的早餐。

　　贯穿苍穹的光柱让阿提瑞玛被淡淡的光芒笼罩，比最亮的月亮还亮，即使不拿提灯也能看清迎面而来的路人的脸。

　　但是迎面而来的两个路人似乎是连夜赶路，此刻方至一般，风尘仆仆的用斗篷将自己全身都牢牢遮住，并且仿佛是为了防露水戴着遮住了大半个脸的兜帽。

　　如此一来，除了二人的身形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以外，几乎不能再得到任何信息了，站在门边等待着关门的年轻助祭带着好奇和疑惑看着他们渐走渐进，直到二人一个转身径直去了广场的方向才释然的放松下来。

　　想必是因为时间太晚，不愿打扰别人而准备在广场上将就一晚，或者干脆彻夜祈祷的信徒吧。

　　他回头的时候听见了一个声音，声音很小，好像是因为非常遥远的缘故。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像是……像是什么动物在叫？

　　他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对马车夫吩咐了一句：“赶紧把东西都装完我好关门，我刚听到什么动静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你装完就走吧。”他说完循着旋转楼梯从门楼上下来，走出大门往外张望。

　　“神官大人……”刚才走过的旅者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在不远处的墙边对他招手，见他迟疑又是鞠躬又是行礼，他的同伴在他身后，却佝偻着身子慢慢躺了下去。

　　受到过正统训练的助祭马上意识到，那个旅人的同伴大概是哪里不舒服，因此那个人在向他求助——毕竟在一般民众的眼里，神官基本上就等同于医生。而大多数人也根本分不清小小助祭和正式神官的差别。

　　年轻的助祭毫不犹豫的跑了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跑过那个旅人往他的同伴走去，然而下一句话还没有出口，身后人就搂住了他。随后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的身体软倒，被慢慢放在了地上，身后人抹去刃上的血，将匕首收入鞘中。

　　“好了，佩德罗小姐，搞定。”杀人者语调轻松的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斗篷，将助祭的外袍裹在身上，顺便带上了助祭的兜帽，他回头对自己的同伴眨眨眼：“神殿的体系就是这样，真正优秀的人凤毛麟角，并且与平庸者差之云泥。”

　　“至少圣骑士里绝对没有这种蠢货。”

　　他的同伴对此不置可否，她检视着那具新鲜的尸体，不回避却也不像另一个人一样轻松，只提出了自己觉得有必要的提议：“要不要把他藏起来？”

　　神官袍下的凶手点点头，手脚麻利的提起尸体，一溜小跑的把他扔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然后没有沾上一滴血迹的又跑了回来：“我先进去，你在刚才那个墙角等我，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后者点点头，她对隐藏自己的气息相当擅长。

　　于是冒牌助祭又悄无声息而动作飞快的回到了门里，这时马车已经装好了，马车夫驾起车，见他戴着兜帽回来奇怪的问：“怎么，外面在下雨吗？”

　　但是那助祭没理他，只摆了摆手催促他快走。

　　车夫撇撇嘴催着马儿走了，他前脚刚走，一道影子就顺着墙边滑进了门内。

　　神殿的大门终于关上了。

　　“现在，要通知缇雅和娜迪了吗？”佩德罗问，假扮助祭的布拉德维尔摇摇头：“先别急，我们去摸摸底细。”

　　他曾经作为客人来过这个神殿，知道大致的位置分布，两人便挑了最短距离的路径，小心翼翼的往前摸去。

　　或许是因为安逸太久的缘故，神殿的防卫相当松懈，但即便如此路上也仍有不少神官在值夜。

　　“怎么办？要一路杀过去吗？”从语气上听，佩德罗并不是很满意这个方案。

　　布拉德维尔想了想：“不然就只有靠娜迪小姐了……”他话没说完，忽然就见他们藏身的小院子旁边的一个房间里亮起了灯，随后响起了传召仆人的铃声。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小院落，围绕的圆形的院落周围有一圈都是神官的居所，前方的路上有一个值夜的神官正就着光柱的光看书，后退回去又势必要再次穿过毫无遮挡的院落。

　　布拉德维尔正在犹豫是要躲回去还是干脆往前杀出去的时候，佩德罗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拽到了小院子的小喷泉边。

　　“这里躲不下我们……”他说，但是佩德罗一把按住他的头往下压要他躲进喷泉下方的阴影里。听到召唤的仆从步履匆匆的从环状回廊的一端跑来，忽然之间喷泉的声音就消失了。

　　同一刻，雾气从他们身后弥漫，瞬间就填满了整个院子。

　　那雾气很浓，几乎是不可能在这晴朗的夜晚中出现的，但是又没有那么浓，即使有雾气的掩盖，也遮不住两个大活人的身影。

　　然而那个仆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异样，径直奔去那位神官的房间，听从了吩咐之后又再次疾步离开。

　　“这是……”布拉德维尔疑惑的回头，刚好看见佩德罗张开紧闭的双眼，朦胧而明亮的夜色中，那双眼睛如同折射出尘世的幻梦般流光溢彩，他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幻术。原来如此。”

　　佩德罗咬着下唇点点头：“不过我不能迷惑比我更强的人，而且不唱歌的话，就得有水才行。”

　　她说的谦逊，布拉德维尔却是赞叹不已，随即他指着前方的走道问：“那你和那边那个人谁比较强呢？”

　　佩德罗眼一瞪：“当然是他了！我是说……应……应该是他吧……”

　　可是她那爱冒险的同伴挑起眉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鲛人用力摇头：“不行的，不行的，万一失败怎么办？”

　　“失败我就杀了他。”

　　在这样干脆的强力助攻下，她总算答应试一试，院落中的雾气如同听从了无言的指挥，忽然缓缓盘旋起来。佩德罗往前一指，那些朦胧的水汽就无声无息的潜入了走道。

　　眨眼之间，走道中就雾气缭绕了，那神官专注于手中的书本竟还没察觉到。

　　就在他觉得书籍的纸页有些濡湿的时候，一切又仿佛恢复了原状，左右观望周围空无一人。想来可能是他的幻觉吧，这样想着一低头，又看见纸页果然是被濡湿了。

　　而彼时佩德罗和布拉德维尔已经到达了下一个拐角。

　　“看吧，我说你行的。”布拉德维尔得意的冲刚才过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们从他面前走过可是他什么也没看见。”

　　佩德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有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那……那我是比一个神官还要厉害了吗？”

　　这话惹得她的同伴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是啊，你很厉害了。”

　　佩德罗也笑了，不过其实她也知道，会被派来值夜的都是些下级神官，毕竟对他们来说不可能会有人打神殿的主意，这不过是个枯燥无聊的苦差事罢了。真正厉害的人才不会来守夜。

　　接下来遇到的几个神官，她都主动的用幻术让自己和布拉德维尔得以顺利通过，终于在圣光柱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的时候，遇到了进入神殿以来的第一个中级神官。

　　佩德罗见到那人就直言可能不行，但是布拉德维尔还是让她继续，自己却往旁边退开。

　　雾气的潜入还没能让那人生出警觉，但就在佩德罗幻术展开的瞬间，那人忽然回身高呼：“是谁……”他一句话未能说完便戛然而止，一道金光从佩德罗身后而来仿佛箭矢一般射穿了那人的心脏。

　　这一箭快准狠得让他连一息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与此同时布拉德维尔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剑开始拔腿向前飞奔，他只来得及对佩德罗说了一声：“就现在！”

　　佩德罗捏碎手里一颗萤石，也抽出自己的双刀飞快的跟了上去。

　　差之不过几个瞬息，一道遥远处传来的龙吟，如轰雷般响彻了整个阿提瑞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