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夜（西幻）》剡羽

73、圣遗迹1

　　人类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好像无论什么事情他们都有本事说的理所当然。

　　娜迪费尽唇舌都无法说服的柏罗娜，就这样轻易的败在圣骑士的三言两语之下。

　　而这一切都没有让小鲛人知道，她专心的为潜入计划做准备，每天都竭尽全力而心满意足。

　　简直是翘首期盼着出发那一天的到来。

　　柏罗娜的不安与此形成了鲜明对比，鲛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同族的娜迪却非常清楚——她正在迅速的衰弱下去，即使是龙的身体也再也难以维持这样巨大的消耗了，这一次的冒险已是势在必行。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小鲛人就告别了柏罗娜和娜迪，与圣骑士一起离开了这个庇护他们多日的安全港，前往目标的圣光神殿。

　　分布在大陆上的四个圣光神殿中，阿提瑞玛神殿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繁华热闹的一个。

　　圣光强烈的光芒和热度往往使得周围的土地十分荒芜，寸草不生，比之莫拉提沙漠有过之无不及，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样的荒芜只是局部现象，一旦走到看不见圣光的地方，环境就会恢复该地区应有的样貌。

　　因为阿提瑞玛的圣遗迹光柱最小，圣光神殿也相应的最小，所以对周围地区造成的影响力也比其他三个神殿要小一些。围绕着圣光神殿而存在的人类聚落自然会感到没那么大的压力，因而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们在朝圣时或许会更向往最大的那一个，但在聚居时的选择，却会更倾向于阿提瑞玛。

　　佩德罗和布拉德维尔做了一身寻常的布衣打扮，两人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像是一对兄妹或者小夫妻一般。武器和其他的装备放在了柏罗娜给佩德罗的空间戒指里，两人随便背了个小背囊，一脸风尘仆仆的穿越过好几个城镇，也完全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如此行进了数天以后，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越来越恶劣，光线也越来越明亮，即使到了晚上，也能清楚的看见地平线尽头一点璀璨的光亮彻夜不熄——那就是阿提瑞玛。

　　阿提瑞玛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城’或‘镇’的概念，因此也不会有人在入口处盘查。

　　从整日整夜都能够看见圣光的光柱开始，就可以算是进入了阿提瑞玛的范围内了，走在阿提瑞玛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会被刺眼的光线环绕，晚上或许还要好一些，但是这些光明的信徒却绝对不肯像‘夜之城’沙姆一样昼伏夜出。

　　民居围绕着神殿如同太阳散发的光芒，越靠近神殿建筑密度越高，离神殿越远则越是稀疏。

　　佩德罗对人类城镇大概有点心理阴影，一走入阿提瑞玛布拉德维尔就觉得她开始紧张，这具体表现为她会越发紧紧的跟着自己的同伴，动作拘谨，低着头眼睛却不安的到处看。偏偏她现在的样貌又不像以前那样不起眼的，即使穿着带兜帽的大斗篷都遮不住如今妙曼的身材，再加上可疑的举止，不怪路过的人都把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偏偏她对别人的视线又格外敏感，别人越是看，她就越是紧张。

　　布拉德维尔觉得自己把任务搞砸都没什么，要是佩德罗在与他同行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他的主人大概能活撕了他。

　　“佩德罗小姐……佩德罗小姐？”他唤了两声才把小鲛人的魂唤回来，后者睁着一双水汪汪湿漉漉的大眼睛仰视着他，让圣骑士在心中升起一种‘是否连自己的审美喜好都被主人同化了’的怀疑。

　　“‘我走过千里万里从不感到恐惧，因主的光芒无处不在。光芒照耀之处都是我主的后花园，平安喜乐生根发芽，邪恶阴险无所遁形。’读过吗？”低沉磁性的男音吟诵着祷词时仿佛真如圣光照耀，年轻的面容如天神的代言，充满了威严与慈悲。

　　佩德罗迟疑的点点头：“《光明圣典》圣伯明翰语录第七卷。小时候背过。”

　　布拉德维尔按住她的肩让她看着这周围的街道：“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最虔诚的光明信徒，这是除了大神殿之外最接近神威的地方，如果你是一个光明信徒，在这里你只会感到亲切放松，同样的，《圣典》教我们要互助互信，所以虔诚的信徒绝不会轻易怀疑信教的兄弟姐妹。你越放松，越自然。”

　　“佩德罗小姐，你看上去像个人类，非常非常的像个人类。你有一半人类的血统，所以不要怕。”

　　也许是布拉德维尔的安慰真的管用，这少年有着一双敏锐洞察的眼睛和体察人情的心。

　　佩德罗强自镇定的抬起脸来时正好与一个街边的妇人的视线撞上，妇人粗布麻衣，身材微胖，见着她的第一眼不自觉的在眼里绽出惊艳，但随后没有好奇也没有怀疑，只用一双温暖的眸子对着她笑了笑。

　　那笑容如同一杯下肚的热水抚平了佩德罗的紧张。

　　“我……”她踟蹰着说：“我以前，很少会有人那么对我笑。就算有好心的人，也总是害怕被他们发现我的……身份。我知道他们的善良不是对我，只是对和他们一样的人类。”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但是作为人类少女的佩德罗和作为异族少女的佩德罗能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她越是清楚这一点，就越是难以理解‘非我族类’这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来到这里的布拉德维尔彻底的发挥出前见习圣骑士的亲和力，剑堡的生活将他们训练成了人见人爱的典型，他们有着最英俊的容貌，最阳光的笑容，最温柔的眼神，最能察言观色也最擅长亲切动人的言语。

　　比如此刻，布拉德维尔带着佩德罗随便找了个人打听：“光明在上，这位兄弟，我和妹妹来这里朝拜圣遗迹，今天刚到这里，请问一下您是否知道哪里可以让我们落脚呢？”

　　那个大叔闻言回道：“光明在上，小兄弟像你们这样虔诚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呢！愿主原谅我，我家本可以让你们暂住，但是昨天也来了一位初来乍到的兄弟，我看他孤身一人便招待了他。而且你带着女眷恐怕我家不太方便，不过我可以带你去问问！”

　　布拉德维尔感激不已，以晚辈礼节道谢。大叔干脆亲热的一把将他搂住，用一双肉掌用力拍着他的背，招呼他们跟他去。大叔在这里显然已经待了不少时候了，对地方非常熟悉，领着他们在民居夹缝里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停在一栋石头砌的二层小楼前。

　　他敲敲门粗声叫道：“苏马尔！苏马尔兄弟！主给你送了个日行一善的机会，快开门！”

　　敲完他根本不待主人来开门，随手就将门推开了。原来那门根本没锁，他也只是礼节性的敲敲罢了，根本没想要等主人来开。进到屋内刺眼的光线终于被石头遮蔽让眼睛得到了一丝喘息，没有了那无处不在的强光空气也凉爽不少。

　　佩德罗乍一进屋眼睛有片刻的失明，几秒之后她视力恢复，同时有个高瘦的少妇从楼上下来：“苏马尔他出去进货了，马特大哥你有什么事？”

　　马特大叔就把佩德罗和布拉德维尔介绍给她：“这两个孩子今天刚到这里，你也知道我那里全是男人，不太方便，就想着你们家兴许行。刚巧苏马尔进货也得几天才能回来吧。”他说道这里回头问布拉德维尔：“小兄弟，你们准备在这儿待几天啊？”

　　布拉德维尔乖巧的笑笑，冲少妇点头行礼答道：“只是带妹妹出来见见世面，待不了几天。父母早年发愿要朝拜所有的圣遗迹，结果去年父亲生了重病母亲也走不开，因此叫我来还愿，顺便为父亲祈福，还了愿就会走。”

　　闻言马特和少妇纷纷举起手念了一段福音词祝福了那位‘重病的父亲’，马特夸奖了这对孝顺的兄妹，少妇也表示可以留他们住下。

　　佩德罗对此间情况虽然感到好奇，但是也乖乖的闭嘴跟在布拉德维尔身后扮演害羞的妹妹，任凭‘兄长’代为发言。

　　马特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少妇自称夫家姓哈维。这房子面积不大，楼下是厨房，客厅，储物间和一间小客房，那客房就给了布拉德维尔住。佩德罗被带到了楼上，楼上有两间卧室，大的一间主卧是夫妻俩的房间，小的一间看布置应该是给小孩子住的。

　　见佩德罗有些好奇，哈维夫人不等她问就主动解释：“我和外子本来有个女儿，八岁的时候生了重病，本想带来阿提瑞玛请光明神庇佑她，谁知孩子在路上就没了。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既然来了定是神的旨意，所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说起这事全然没有一点悲伤，反而满是期待，指指房间说：“都说圣遗迹是神在人间的天国，我想在天国里逝去的孩子一定不会走远，只是被我主召去侍奉身边。我和外子都相信只要耐心等待，等那孩子侍奉期满，主自然会将她还给我们的。”

　　佩德罗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只好附和般的点点头。她仍不适应单独与陌生人相处，但是哈维夫人并不介意她的无礼，将她拉到屋子里去：“不用这么拘谨，好孩子。你尽管在这里住下，相逢即是缘分，主让我来招待你们，是会给我们福报的。”

　　自从遇到柏罗娜以后，佩德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的与人类打过交道了，她有些生疏的合起手念了一段福音词，道：“谢谢您，好心的夫人。您的善行尽入吾主眼中，愿您与令媛早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