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玉簟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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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地处西北一带，暮秋时节，已然枯木萧条，朔风凛冽，地势最高的天月峰上，寒峭更甚，冷雾银霜乍然而来，一夜间，细雪纷落，吞没着天地间那一副金秋画卷。
关玥内功不济，加之林总管发下的衣衫并不御寒，故而天还未亮，便已活活冻醒。
房里还是一团黑，隐隐有雪光自窗外射来，投在对面床铺上，映出莫岑溪的眉眼。
一双长眉斜飞入鬓，两瓣薄唇似半开桃花，轻合的眼，挺直的鼻，散开的青丝如瀑，漫过那白皙如雪玉的脸……
关玥裹着被褥，靠坐在窗下，出神地看着他的脸，忽然探出手来，隔空去描摹他的模样。
顺着脸部轮廓，划向宽肩胸膛，再向下徐徐而去，绵延至腰腹下被掩盖的地方……
一个半清楚半模糊的画面蓦然跳到眼前，关玥心头大震，双颊骤红，忙不迭捂住被褥，躺下身去。
周遭万籁俱寂，而她胸膛里却似钟鼓齐鸣，嚣张震动，喧闹不休。
“我一定是梦魇了。”关玥喃喃想着，闭紧双眼道，“真是个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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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天地间已是一层薄薄的金灰色，昨夜下的细雪并不久，故而山中还是一片清明。
关玥起身，见莫岑溪还在沉睡，便悄声出门，走到院里石井洗漱。
等回到房里，太阳已升起大半，莫岑溪这才悠悠转醒，屈膝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身肩，双眸在熹微射来之下，一睁一闭，那模样，竟比熟睡时还要撩人几分。
关玥喉咙一梗，忙撤开视线，走到自己床头作势整理，寒暄道：“你起了？”
莫岑溪含糊“嗯”一声，忽又拉起被褥，翻身睡下，这回竟将头都遮了去，避开那窗外晨光。
关玥狐疑地放下手里活计，盯着他道：“你怎么又睡？”
莫岑溪闷在被褥里：“是不是下雪了？”
关玥道：“昨晚下了一会儿，不过现在都快融了。”
莫岑溪忽然沉默，半晌才道：“冬天来了，”身子裹在被褥里，微微一缩，“倦，不想起。”
关玥呆了呆，猛地哈哈大笑：“莫岑溪，你多大啦？不会还赖床吧？哈哈哈！”
莫岑溪双眉一皱，蓦然掀被坐起，向她瞪了一眼。
关玥嘿然一笑，吐吐舌头：“我就随口一问，你瞪我干什么？快些起来收拾，我去叫尹勋柏他们，待会儿一起去吃早饭。”
她说着便往外走，却给莫岑溪叫住。
“等等。”
关玥回头，见莫岑溪神情别扭，抿唇道：“我不去，你们自己去。”
关玥一怔，脱口道：“为什么？”心里竟一揪。
莫岑溪欲言又止，关玥凑过来道：“你是不是怕尹勋柏糊你一碗的口水？”眼睛一眨，继而朗声大笑。
莫岑溪黑着脸道：“有什么可笑的？昨天被糊的人又不是我。”
关玥扬眉道：“可吃了他口水的人是你呀。”
莫岑溪几欲气死，关玥忙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没事，以后你若有不喜欢吃的，主动拿给我，他就没机会那个你了。还有，挑食不是什么好习惯，咱们现在正长身体，可不能尽捡馋嘴的吃。”
莫岑溪一把推开她的手，起身下床：“我从不挑食。”
随着起床动作，他一头乌发也随之飘下，丝丝缕缕，迎风掠过关玥眼睫，散开清冽幽香。
关玥心神一荡，追过去道：“那你昨天又不吃胡萝卜？”
莫岑溪拿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想起昨日那事，心情愈发烦躁。
“我没说不吃，而是留着最后吃。”
他系好腰带，再理了理衣襟，转过身来，惊见关玥一脸呆怔表情，片刻“噗”的一声，放声大笑：“哈哈哈！莫岑溪……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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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大院剑影飞荡，环目所及，全是少年起起落落的灵动身形。
自上次穆南山“杀鸡儆猴”后，留下的二十人再不敢懈怠半分，每逢闲暇，便在三两成群地聚在各处，相互钻研那一招“飞龙在天”。
木廊下，关玥手持木剑，立于莫岑溪肩旁，在他不耐的语气里，来回重复那一式圈格之招。
动作间，彼此若离若即，他胸膛里淡淡的异性味道会混入风里，钻进鼻尖来。
关玥安静嗅着，愈发神飞天外。
“等会儿等会儿！”
边上忽有一人大叫，关玥怔怔望去，见尹勋柏大步走来，皱眉道：“小瘦瘦，你是在舞剑还是投怀送抱？”
关玥一震，头一转，鼻尖竟已碰上莫岑溪宽阔的胸膛，再一抬头，则是他冷淡淡的一双眼。
关玥急忙向后一跳：“噫！奇怪，我怎么到那儿去了！”左看右看，故作惊讶。
尹勋柏在她头上一拍：“你还装！人家推你几次你都不动，大冷天的，发什么春啊！”
关玥脸上一阵热，昂头道：“胡说八道！他是男的，我对他发什么春？”
尹勋柏挤眉弄眼：“有时候，这些事情跟男女无关。”
关玥呸呸几声，收起木剑，正色走到莫岑溪身边道：“此人太龌龊，你不要理睬！”
莫岑溪闷咳了声，自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正声道：“刚才那一式，到底学会没有？”
关玥道：“自然学会了！”
莫岑溪下巴一抬：“来一遍。”
关玥昂首挺胸，走到远处，唰地一声，细长木剑自腰后飘荡而起，双足错点之中，人若飞龙旋动，在树荫之下来来去去，不过少顷，便已舞罢那一招“飞龙在天”，娴熟之中，更添些许洒然灵韵。
关玥自觉满意，长剑立于身后，笑着走来道：“如何？”
尹勋柏摸着下巴，咂嘴不言，莫岑溪略一沉吟，淡淡道：“尚可。”
关玥笑道：“我知道你这是极好的意思。”
莫岑溪白她一眼，却见她仍是一脸春风得意，便道：“内力太差，剑势薄弱，没事还是多练的好。”
这一打击当真是切中要害，关玥顿时蔫头耸脑，莫岑溪又道：“对了，你内力这么差，是怎么进来的？”
关玥一震，全身皮都紧了紧，瞪大眼道：“还能怎么，自然是一场场考进来的！”
莫岑溪双眼微眯，关玥忙左右环顾，走开道：“怎么不见小胖哥？”心下琢磨，该是时候同他去山下飞瀑打坐，不然时日一长，内功之事定会败露。
尹勋柏道：“他在屋里思春呢。”
关玥鄙夷地瞪他一眼。
尹勋柏气道：“不信自己进去看！”
关玥忍无可忍：“尹勋柏，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那两个字，知不知臊，恶不恶心？”
尹勋柏更气：“老子是认真的！”
关玥一愣，将信将疑地挪到对面木廊上，推开商余房门，隔着缝隙朝里一望。
淡淡日影里，一个黑漆漆的大圆臀耸在床上，遮住那人上半身，不是商余是谁。
关玥心道：“原来小胖哥在睡觉。”当下对尹勋柏更加不齿，便要回去驳他一番，忽听屋里头有个声音道：“梅梅，再过两日便是你生辰了，礼物我在家时就已备好，当天六福会给你送去……虽说今年我不能再陪你踏雪赏梅，但睹物如人，但愿你莫要忘了我……”温声细语，情真意切，又杂些微恻然哀婉。
关玥惊奇不已，一双眼瞪得奇大，悄声凑去探头一看，见商余手捧一卷人物画像，正眼波流转，喃喃自语，然那画中人，却非想象里的国色天香，而是个体态雍容的丰腴少女。
关玥心下一松：“原来是妹妹。”
商余一震，骨碌碌爬起身来，朝关玥瞪大一双细长眼。
关玥还在看画，摸着下巴道：“还别说，你妹妹和你挺像的，特别是身形。”
“什么妹妹，那是人家的小媳妇顾梅梅！”
房外一声坏笑，尹勋柏和莫岑溪一前一后，款步走来。
关玥顿时讶然，看向商余道：“小胖哥，你有媳妇啊！”
商余忙不迭收起画卷，环顾欲藏，不妨关玥忙伸手来抢，急促之下，猛地将画卷塞入臀底。
关玥一呆，尹勋柏叫道：“哇，商余，你居然让你媳妇舔你屁股！”
商余吼道：“闭嘴！”又羞又恼，一张大圆脸已然通红，两眼愤愤地瞪着。
关玥忙圆场道：“好啦好啦，大家好奇而已，小胖哥你别生气。”
商余面色肃然，扭过身道：“梅梅还是闺阁小姐，不是我媳妇，别瞎说。”
尹勋柏挤眉道：“啧啧，不就是个媳妇么，竟宝贝成这样，当我们没有？”
关玥大惊，凑过来道：“尹勋柏，你也有媳妇！”一时之间，好奇不已。
尹勋柏唇角一扬，拉过床角一根木椅坐下，轻飘飘道：“两年前我爹给我相的，与我同岁，本来再过三年就该娶进门，不过我既然来了天月峰，这门亲事自然就作罢了！”
商余神情微微一变，却因侧着头，故而无人察觉。
关玥挨着尹勋柏，兴致勃勃地追问：“那她是何性情，什么模样，你见过么？”
尹勋柏笑意全无：“一个闷葫芦，加一脸苦瓜相。”
关玥噗地一笑，商余忽转过来道：“这倒是，女人还是丰满活泼些好，那种瘦瘦尖尖，愁眉苦脸的，容易老，不耐看。”
尹勋柏颇为赞同，连连点头，关玥却双眉一蹙，摸着自己巴掌大的小尖脸，正欲细问一番，忽听房外一人打趣道：“大白天的不练剑，竟躲在这里讨论女儿情长，小心我跟大人告状。”
众人大惊，掉头看去，见是荀天昊笑眯眯的脸，这才松一口气。
尹勋柏道：“要告先告死胖子，顺便让大人把他那破画收了，整天捧着那玩意念念叨叨，实在扰我清闲！”
商余心上一急，荀天昊道：“好啊，再顺便将你藏在怀里荷包也拿去。”双手环胸，倚门而立，扬唇笑起来。
尹勋柏登时面如披霞，一骨碌站起身道：“什么荷包？这我听不懂！”大步走向房外，一清嗓子，道：“饿了，吃饭去喽！”
荀天昊跟着走来，道：“就是来叫你们的！”
关玥心领神会，掩嘴一笑，抬肘撞一撞旁边的莫岑溪道：“走啦！”
莫岑溪淡淡“嗯”一声，道：“我先回去喝口水。”说着便向自个房里走去，关玥追上道：“我也去！”
莫岑溪低头觑她一眼，不言不语，进屋之后，默不作声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水。
关玥自后跟来，却没留意桌上多出来的那一杯淡茶，而是踮起脚尖，对着他耳朵呵气道：“莫岑溪，你有媳妇么？”
莫岑溪正举杯就唇，耳闻此言，登时身子一震，喷开一口茶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玉簟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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