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音穷年》汀茗

7、尹南

　　尹南将军将手里的笔放下，叹了口气，合上本子，踱出房间。
　　大王子对他逼的越来越紧了，却对他的手下施以恩惠，军队里不断的开始出现逃兵，甚至出现了叛乱。这样尹南也十分动摇。
　　目前的局势，大公子在京城，手握禁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二公子很难取胜。但是，尹南转念，二公子不但对自己一家恩重如海，而且二公子才识真正的民心所向，更何况他还有那个传奇般的出生……
　　想到这里，尹南打了个寒战，大公子这是逆天而行啊……
　　但是，连楚国的邻音公主都死了，那个传说还能实现吗？
　　而且，目前的局势，一旦他向大公子倾倒，那么二公子就必死无疑，大公子一旦登记，他就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再也不用做一个驻兵边陲的守卫了；而他继续忠于二公子，胜利的机会也只是寥寥。
　　尹南矛盾重重，一怒一下一掌拍在庭廊的柱子上，柱子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手印。

　　“刺客……”
　　“抓刺客了……”
　　尹南一惊，竟然有人敢闯他的府邸！他尹南正在火头上，竟然有人敢老虎嘴里拔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夺了侍卫的刀，随众人冲了过去。
　　院子里，众侍卫已经和那人打成一团。尹南握紧了刀，站在重重包围的外面，仔细看那人的身法。
　　只见那人身体笨重，但是出手却很灵活，轻功好的不符合他的身材。尹南眼力极好，仔细看去发现那竟然是两个人，一人附在另外一个人的背上，似乎在方才的打斗中晕了过去。另外一个人依旧在死守着。尹南一惊，那正在动手的人十分奇怪，他手里有剑，却不用，只是空手将敌人逼退。
　　尹南面孔沉了下来，来人武功高强，并非什么鸡鸣狗盗之徒。
　　夜色浓浓，尹南看不清那人的摸样，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于是，他不动声息的拔出了刀。
　　冷月无声！
　　尹南与刀化为一条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刀无声，风亦不动。

　　战斗中的人却察觉了。
　　“铮。”的一声，白剑出壳！
　　那人反手，剑色白亮，仿佛将所有的月华尽数吸收了进去，发出耀眼的光芒。剑气如虹，周围的侍卫统统在那一剑的威势下后退，只有尹南一人如霹雳般斩下。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白光仿佛银茧一般将那人包裹了起来，尹南的刀撞在银茧上瞬间化为数截。
　　尹南想要后退，但那银茧在仿佛有巨大的吸引力，将刀一寸寸吸进去，夷为粉末。转眼见，一柄刀就只剩下刀柄了。
　　尹南后退不及，眼见就要被卷进去，而那银茧却在此刻消失了，剑光也没有了，月光下，只见一个人眉目星朗，右手握住刀柄。
　　“尹南，是我。”
　　尹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二公子驾临，尹南失礼了！”

　　斩文立刻上前扶他起来，尹南早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次如此冒犯公子斩文，只怕是活不长了。
　　“尹将军，事情紧急，顾不得太多礼数。刚刚是斩文冒犯了。”
　　“公子，去屋里说话吧。”尹南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多谢了，尹将军，麻烦您把府上最好的大夫叫来，我有个朋友受伤了。一定要快！”斩文公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的说。
　　尹南楞了楞，他跟公子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态。他赶忙回头吩咐人叫韩大夫来，一面拉着斩文公子直接去了客房。
　　斩文公子不等人开门，就破门而入，将背上的人面朝下放在床上，尹南这才发现公子的背上全是血迹！
　　“公子，您受伤了！”尹南大惊，万一斩文公子追究起来，他还是难逃死罪。
　　“不是。”斩文有些不耐烦，简略的应付了他一句，就去看伤者了。
　　尹南此刻那里顾得上斩文的不耐烦，急的冲出去亲自喊大夫。却与迎面而来的大夫撞了个满怀。
　　“尹将军，小人该死！”韩大夫见撞的是将军，差点吓个半死，跪在地上两腿直抖。
　　尹南却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把颤抖中的老头子拎了起来，推到床前。
　　“韩大夫，您快给这人瞧瞧！”尹南急切的说。
　　斩文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大夫来了，立刻站了起来，把可怜的老头儿按在自己的位子上。
　　“她要紧吗？”不等大夫反映过来，斩文就急切问。
　　韩大夫七魂吓走了六个，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病，在将军的威严下吓的直哆嗦。
　　“你别抖啊，快给她看看！”斩文见着医生不成器，满心是火。
　　韩大夫这才发现床上趴了个不醒人世的姑娘，这才想起自己被招来是看病的。

　　他揭开姑娘背上被血浸透了的衣服，斩文和尹南马上转身出去。
　　“尹将军，您府上没有女大夫吗？”斩文有些受不了。
　　尹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这里是军队，除了几个丫鬟以外，别说是女大夫，连个女人都没有。”
　　犹疑了半天，尹南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她是什么人啊？”
　　“她，”斩文犹豫了一下，凑在尹南的耳边小声说，“她就是邻音公主。”
　　尹南觉得天打五雷轰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邻音公主不是早就死了吗？”
　　“没有，她潜逃的商国。”
　　“您确定她是吗？会不会是冒充的啊，楚国灭国的时候她才七岁，能逃过追杀吗。”
　　“尹将军，我是草率行事的人吗？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是邻音公主，才会带她回来的。”斩文镇定的说。此刻，让尹南相信她的身份是必要的，因为只有给他一个信念，给他一个胜利的希望，他才会忠心的为自己效劳。
　　“恭喜公子找到公主，郑国有救了！”尹南抱拳，韩斩文恭敬的作揖。此刻，他心里已经明白应该效忠于谁了。
　　斩文默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候，哪个韩大夫从里面出来。
　　“将军，公子，老夫已将这位姑娘身上的碎片取了出来，留了些止血的药。一会清洗了伤口，再上了药，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可是他失了那么多的血，没有关系吗？”
　　韩大夫擦一把汗：“她的经脉已经被封住，血大多已经凝结成块，没有流太多，补些汤药就可以了。”
　　斩文这才放心的让韩大夫走了。
　　“既然公主没有事了，那公子也早点休息吧。”尹南劝道。
　　斩文笑着摆摆手道：“尹将军先休息吧，我等会儿再走。”
　　尹南只好退下。

　　庭院里，只剩下斩文一个人。
　　星光照着寂寞的人。
　　他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久久的沉默。

　　“公子，您怎么还在这里啊？”说话间，一个少女从屋子里走出来。
　　“恩，她好了吗？”斩文问道。
　　“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少女笑笑。
　　“那……”斩文的脸红了一下，“我能进去看看吗？”
　　“那个，公子你明天在来吧，她已经睡下了。”少女的脸也红了。
　　“可是她身上还有我封的穴道，封时间长了血液不流通，对身体不好的。”斩文讷讷的解释。
　　“啊……这样，公子你先稍等一下。”说着转身跑回房间。

　　又过了一会，那个少女出来，把斩文领了进去。
　　邻音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不醒人世。
　　斩文嘴抿的很紧，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走上前去，为她解开穴道，又搭了搭脉，确定她没有事。又对屋子里的丫头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就起身离开了。
　　“对了。”斩文忽然回头，朝屋子里几个早已经困的精神萎靡的丫头说，“我就住隔壁，她如果醒了，第一个来通知我。”
　　侍女集体点头，斩文终于离开。

　　“呜~累死我了，又忙活到半夜。”见斩文出去，丫头门开始抱怨。
　　“好了吧，这小姑娘也真够倒霉的，出了一身的血。”一个稍微年长的人说道。
　　“我要是有一个不但俊美，而且又权势的郎君照看着，我也愿流那些血。”
　　“说的轻松。”一群少女笑道。
　　“别罗嗦了，早些睡吧，大家轮班看着她，一更换一个人。闻语，你先来吧。”里屋走出来一个女官，吩咐大家去睡觉了。
　　方才出去的少女怏怏的答应，坐到床边，其他的少女都散了。
　　闻语仔细端详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和自己一般大的年龄，居然就有胆量跟着男人出来闯，真是……
　　叹了口起，闻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坐到桌子旁挑灯心打发时间去了。

　　军营的帐篷里，陆陆续续近来了一些人，他们各自找到自己的位子入席。这个时候，正坐上的将军还没有来。
　　“止狐老弟，你知道将军为什么一早召大伙来吗？”
　　“我哪儿知道啊，我猜是商量叛军的事情吧。”
　　“哎，大公子也真是的，逆天而行啊。”说话人摇了摇头。
　　“大公子也够可怜的了，咱郑国一直是立长子为太子，谁知道二公子又……哎！”
　　“止狐老弟，你这可是帮大公子说话啊！”那人胡发尽白，说起话来却有十分的威严。
　　“前辈，您这是想哪儿去了，绝对没有的事！”
　　“最好没有。”那人闷闷的说了一句。
　　“可是，您听说了没，前天晚上将军府里进刺客了。”
　　“什么人狗胆包天，居然敢闯将军的府邸？”
　　“这就不知道了。”那人干笑两声，沉默了。

　　说话间，进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眉目星朗，衣着华丽，手里提了一个包袱。那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面色有些憔悴，但还是让所有人感到了一种压力。
　　他看看在场的人，淡淡的笑了笑，很温和，也很高贵。
　　他穿场而过，直接坐在了大将军的位子上。
　　满室哗然。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坐将军的宝座，还不快下来！”右将军纪平站出来吼道。
　　少年抬眸子扫了他一眼，那眸子恍若流水，却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让纪平心里一阵窒息，脸色蓦然一白。
　　那少年不说话，只是把提来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手一松，金布散开，一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大印显露在众人面前。
　　是将军的大印。
　　“在下郑王的二公子，郑斩文。”
　　公子斩文！他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公子斩文！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纪平，他带头跪下。
　　“参见郑公子！”
　　既而跪了满满的一屋人。
　　“参见郑公子！”

　　“免礼。”斩文温和的说。
　　众人站会自己的位子上，只有纪平依然跪在中间。
　　“末将纪平，冒犯公子，甘愿受罚！”
　　斩文笑了笑；“纪将军起身，你站出来维护尹将军的威严，忠肝义胆，值得嘉奖。我这次前来没有带什么宝贝，且将玉龙剑赐与你吧。”说着摆了摆手，一人捧了剑递在纪平的面前。
　　纪平叩头，因为这是公子的剑，便说什么也不肯接。
　　斩文无奈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下台去，摆手让拿剑的人退下，并亲自扶纪平起来。
　　“既然纪将军执意不肯，那就将着玉佩给你吧。”说着解下腰上的玉佩，放在纪平的手里。
　　纪平握紧了玉佩，退下，不再说什么。
　　斩文又走回去，端正的坐下。
　　“带人上来。”他一改先前的温和，冷冷的道，眼睛里射出了另人心惊胆寒的光。
　　“带人上来……”
　　“带人上来……”
　　外面，声音一拨拨的穿下去。仿佛是梦魇里可怕的回声，在场的人都不禁竖了一身的寒毛。
　　斩文公子，竟然变的如此可怕了。

　　一会，一个黑衣的青年男子被推了近来。
　　“大人饶命，小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来人一进帐篷，就扑通跪倒，不停的求饶。
　　斩文手里把玩着一封信，他把信交在文官的手里。
　　“念出来。”
　　信里没有关于写信人的信息已经用一个类似树叶的符号代替了，但是信却是写给大公子的一封投降信，里面还附有一张军队驻扎的地图。
　　“说，是谁让你送的？”
　　那人见自己被戳穿，索性不在装，抬起头来冷冷的与斩文对视。
　　斩文看了他一眼，出手如电，虚空一记弹在他肚子上。那人张口一吐，吐出一只绿豆大小的墨绿色的药囊来。众人大惊，原来这人早已经准备好自杀，还好斩文公子发现的及时。
　　“是谁？那个人究竟是谁？！”郑斩文问道。
　　丢掉了药囊，那人也不着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杀了我好了！”
　　“李晌，”斩文看着他笑道，“你原是米商李贵的儿子，十岁时眼看着全家被人打死，你的姐姐被人掠去当丫鬟。你发誓要为家人报仇，于是苦练武功。在十九岁的时候，有人告诉你杀害你全家的是郑国的大公子郑其尔，于是你就投靠了一位将军。你帮他送信，希望借助这个机会靠近其尔并杀死他，是不是？”
　　李晌完全楞住了。
　　事实上，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斩文笑笑：“但是，事实并非这样。收留你的将军才是当年杀害你家人的凶手，他当年四处征集军饷，他打死你的父母只是为了你门家的粮食。哼，你不用这么惊讶的看着我。后来，他见你一身的武艺，想要收为己用，只是你脾气太倔，一心一意想着要报仇。他知道你有杀父之仇，于是他让人偷偷告诉你，杀你全家的是大公子，并且暗示你只有投靠他才能有机会报仇，于是你就上了当，还自以为利用了这个将军。”
　　李晌大笑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的话里可有半点错？”斩文笑道。
　　“没想到你在我的身世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但是你妄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消息。郑二公子！”李晌吼道。在郑国能有如此威望且武功高出他甚多的人，只有郑国的二公子，郑斩文了。
　　斩文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既而笑了。
　　“如果你认定杀害你全家的人是其尔的话，我可以给你更好的机会，让你杀了他，报仇。”
　　李晌果然震动了。
　　这个时候，斩文的眼神却突然变了。他仿佛一只大鹏鸟一样腾空而起，在所有人还没有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斩文已经站在了李晌的旁边，右抓了八枚暗器，左手按在腰间，血从手指间汩汩的流出来。
　　众人忙冲上来，斩文摆摆手，众人只好站会原位子。斩文丢掉暗器，迅速的在自己的身上点了几处穴道，血立终于止住了。
　　他抬起眼睛来，目光炯炯的看向一个角落。
　　“胡夜青！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众人向胡夜青。
　　胡夜青此刻也明白，在装下去无意，于是冷笑不止。
　　“暗器上带毒，你活不过今夜了！”
　　“哼，不要你管。”斩文冷道。
　　胡夜青大笑三声，忽然出手，一颗烟雾弹凭空炸开，所有人不得不捂起眼睛。
　　“不好，他逃了！”靠门的一个将士喊道。
　　众人大惊，只有斩文十分镇定。

　　“啊——”惨叫声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烟雾消散，只见一个人大跨步而来，正是迟迟没到的尹南将军。
　　他将手里的东西掷在地上——
　　——胡夜青的人头！！
　　“斩文公子神机妙算，早知道胡夜青要逃跑，让属下在外面守着，这才没让这奸贼跑了去！”尹南佩服的朝斩文作揖。
　　“大将军过奖了。”斩文淡淡的笑了笑。
　　“公子！”李晌忽然跪在斩文的面前。
　　“公子！公子为了救在下受伤，李晌愿意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不断的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斩文忙扶他起来。
　　“李晌公子不必多礼。”
　　这时候，尹南正拿着暗器琢磨上面的毒药，却忽然叫：“不好，这是长白山天池的九檀露，无解之毒！”
　　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时候，斩文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笑，仿佛中毒的人不是他。
　　“没有关系，我自有办法，大家不必为我担心。”
　　“可是……”尹南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尹将军，大家劳累了一个上午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下午还都有各自的任务。斩文一点小伤，没有什么关系，不劳大家操心！”说着将九只暗器用手帕包了，揣在怀里，带头走出了帐篷。
　　尹南不放心的追了出去。
　　“公子，这可是烈性的毒药啊！”
　　斩文虚弱的拍了拍尹南的肩膀，道：“尹将军，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尹南一听，也有理，于是点了点头，表情还是有些凝重。
　　斩文打趣道：“今天上午这一出，让我深刻的认识到练好武功是多么的重要。否则，就是再聪明也拿不下这案子啊。”
　　尹南笑了。
　　“对了，公子。今天早上，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丫鬟来报，说公主醒了。”
　　斩文精神一镇，挑眉道：
　　“真的？”
　　“千真万确。”尹南笑道。
　　斩文公子一扫先前的疲惫，满意的拍了拍尹南的肩膀。
　　“那，我先走了……“话刚说完，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公子，你的伤——“尹南在身后很远的地方狮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