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音穷年》汀茗

6、心之忧矣

　　泽叔说，不应该带这么个丫头出来。她一点武功也不会，而且长的漂亮，是个大拖油瓶，只怕还没遇见叛军，就先被土匪给抢了去。
　　斩文看着她受苦，自然心疼后悔，当初怎么脑子一热就把她给带了出来呢，这一路上埋伏不断，她怎么能受的了啊。
　　对于斩文的心疼，邻音倒觉得无所谓：当初楚国灭亡的时候，为了躲避追杀，早已经吃尽了苦头，如今这点苦算什么？
　　这一点让斩文更加心疼。只是无论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自己是如何逃到商国，并且成为商婕公主的侍女的。
　　也许那是她心里不可以触及的伤痛吧。
　　于是泽叔驾车，斩文和邻音坐车，一行人连夜出了城门。

　　第二天早上，过山的时候遇见了强盗，大约二十来个人，泽叔一把暗器就把他们全部放倒。邻音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让斩文有些吃醋，他的脸色变了变。
　　之后的一个上午，都相安无事，下午只要出了这片森林，就可以到达郑国了。
　　郑国，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所在。
　　但是这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却让所有人缀缀不安。
　　当然，这个“所有人”并不包括斩文。
　　这个时候的斩文，却没有了之前的急噪与紧张，变回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公子哥儿。
　　“邻音，你都一天不吃东西了。你再不吃的话，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对面，斩文撇撇嘴，不满道。
　　邻音白他一眼，他欠揍啊他！
　　“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斩文若无其事的说，语气里有几分调皮。
　　“你！“邻音气结，这话应该是她用来教训他的好不好。天下居然有如此无赖之徒！
　　“我，我怎样？”斩文无辜道，“我不就是叫你吃饭吗，不吃算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也太狠了吧……泽叔。“邻音斗上气来，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危险，开口找泽叔求援。
　　斩文猛冲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邻音立刻会意，乖乖的不出声音。
　　斩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道：
　　我们上当了。
　　看了邻音迷惑的神情，斩文又写道：
　　泽叔是假的。
　　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个笨蛋丫头！看你还往那里跑。”斩文忽然大声说到。
　　邻音的脸立刻蹿红。斩文见她不配合，用胳膊捅她。
　　邻音还是不动，脸红的跟个柿子似的。
　　斩文心一横，迅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走开！“邻音终于喊了出来。
　　邻音一喊，斩文立刻乖乖坐好，满意的冲她眨眨眼睛。
　　“谁叫你不配合，你要早喊了我就不占你便宜了。“斩文小声说，脸上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表情。
　　邻音几乎要被他气死。
　　车厢外面，黑衣“泽叔“满意的笑了。郑斩文，你就堕落吧。你最好死在那个女人的温柔乡里，这样大家都省事。
　　车厢里细语阵阵，听不真切，但偶尔传出“咯咯”的笑声，足够让“泽叔“放心。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上。”
　　“早上？”
　　“恩，就是他发暗器杀强盗的时候。”
　　“怎么？”
　　“泽叔用暗器不错，但是他曾经受过重创，内力尽失，所以暗器上必定带毒。而且今天早上的那帮土匪并非被毒药所伤，而是被暗器上所携带的内力所伤。”
　　邻音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为什么不杀了他？”
　　“打不过呗。”斩文靠在车厢上无奈的说。
　　“不可能！”
　　“本来打得过，可是现在却打不过了。”斩文嬉皮笑脸地着看她。
　　邻音忽然明白过来，一拳头捶在斩文的背上。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邻音恼道。
　　斩文立刻做乞讨状：“女侠饶命！”抬头瞥见她的不快，于是立刻端正了神态，“现在不能杀他。”
　　“怎么？”
　　“我们必须等他接头完了，再杀。”
　　“我们可以杀了他，换成他的模样去接头。”邻音道。
　　“傻丫头，”斩文笑道，“接头暗号你知道吗？”
　　“那他什么时候接头你知道吗？说不定现在已经接完头了。”
　　“不会的，”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睛里闪了一下，“他一定会等入郑以后再动手。”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斩文雍懒悠闲的靠在车厢上，完全不顾邻音投来的愤怒的目光。
　　看着他悠闲的样子，邻音察觉的到他内心的紧张，但是他不能乱，他乱了，她就乱了。邻音忽然有些心疼，靠在车厢壁上不说话。

　　“斩文。”良久，邻音开口叫道。
　　“怎么？”那边传来斩文的声音。
　　“要不，你教我武功吧。”
　　那边传来斩文轻笑声：“傻丫头，哪里有速成的武功啊。”
　　“轻功也可以啊，到时候我不能帮你打，总不至于拖你后腿啊。”邻音气馁的说，自己也没了底气。
　　“轻功也需要要一定的内力基础。”
　　“武功不会，但巫术我还是懂一些的，不过都是一些障眼法，没什么用处……”邻音丧气的说。
　　“邻音，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的。”斩文温柔的道。
　　“不！”邻音忽然坐直了，目光炯炯的看着斩文，“不，如果真到了绝境，你一定不可以管我，自己跑，明白吗！”
　　斩文看着她的眼睛，眼底一片说不清楚的情绪。
　　“我既然带你出来了，你怎么忍心让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是一个王，你明白吗？而我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有无数个，死几个无所谓，但是王，就只有一个。”邻音认真的说，眼睛里一片星芒。
　　斩文没说什么，却别过头去不在看她。
　　邻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你还有你的母后，你还有朋友，有妻子。而我，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死了不会有人伤心，而你却不一样。大王子狡诈阴狠，你才是民心所向，你身上还有太多的牵挂，寄托了太多的希望，你的命比我贵重百倍。而且，我死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你看：那样我就可以在地下看到我的亲人，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住口！”斩文不能再无视她的话了。
　　“斩文，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杀了商王，那我死而瞑目了。”邻音苦笑着说。
　　“别总这么悲观好不？”斩文皱了皱眉头，“邻音，不要动不动就说死，我们不可能死的，你要相信我。”他刻意加重了 “我们”两个字。
　　邻音苦笑着低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记得吗？我们的传奇，既然上天播下了希望的种子，它就一定会开花的。没有那个凡人可以违抗上天，反对命运。”
　　邻音泪眼婆娑的抬头，那个神话，还等他们来创造。但是，斩文，我却什么都无法为你做。
　　支撑我们的最后信念：我们还有神话。

　　“不好！“车行到傍晚，斩文猛的察觉到了什么。
　　“怎么？”邻音也紧张了起来。
　　斩文苦笑了一下：“我早应该想到的，尹南可能早就投靠了大哥。”
　　“尹南是谁？”
　　“他是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大都督。他本是我手下的人，我也不曾经亏待过他，想来没有理由背叛我……不过既然假泽叔敢从这里走，那么尹南必定已经投靠了大哥。”
　　邻音偷偷的掀开一角车帘，却发现外面是漫天的黄沙。
　　“不好，我们不在郑国。”斩文惊道。
　　邻音眉头拧在了一起。
　　“没想到秦国也搅和了进来。”
　　“秦国。”邻音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如此就是三面受敌啊。
　　“比起尹南背叛而言，秦国算不了什么。大不了就去一趟秦国。”斩文反倒轻松了许多。
　　“可是斩文，我们没有时间了。郑王一旦死了，大王子必定会立刻登基，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邻音急道。
　　“我父亲，怕是早已经死了。”斩文黯然道。
　　“你怎么知道？”
　　“我走之前，父亲还很健壮，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忽然病了呢？那必定是有人下毒，而这个人只会是我大哥。但是，如果他想登基，他完全可以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登基，等我娶了商婕公主回去，一切就都晚了。而他为什么还要放出风声说父王病了呢？他是为了引我出来，好杀了我。从小我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不除去我，他是不会安心当大王的。所以，在他亲耳听到我死讯之前，他不会登基的。”斩文抽丝剥茧的解释道。
　　邻音点了点头，这其中的险恶，是她所不能想象的。
　　“那下面，我们真的要装傻装到秦国？”
　　“不，到了秦国，就完全没有我们的人了。我们必须回郑。”
　　“可是……”邻音朝马车外面扬了扬下巴。
　　“杀了他？”邻音问道。
　　“只能了。”斩文叹了口气。
　　“我来。”邻音笑道，“如果此刻出去的是你，你认识路，他必然会和你翻脸。一旦让他发出信号，只怕我们是不能活着走出沙漠了。”
　　斩文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拿过一壶水来，，从身上取了一小包药，一并递给邻音。
　　“把这个加进去，给他喝了。”
　　“毒？”邻音问道。
　　“不，是火药。”
　　“火药？”邻音奇怪道。
　　“是的，你把这个和在水里给他喝下去，看他喝了你马上回来，我用内力将这冰魄里的寒气逼出，”说着，他拿出一个冰蓝色的石头，比画给她看，“他以为是天气寒冷，必定会运功抵挡，他一运功，火药就会爆炸。”斩文解释道。
　　“不过……这些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完成。我在火药外面包了糖，糖一旦遇见水，就会迅速融化，过了一柱香，外面的糖衣融化掉了，火药就会见水，火药一旦见水，就完了。”斩文叮嘱道。

　　邻音点了点头，将药包打开，凑在壶口。
　　那边，斩文取出了一只香。
　　邻音站到马车口，冲外面甜甜的喊了一声：“泽叔~！”
　　马车摇摇晃晃的停下。
　　手一倾斜，淡黄色的火药尽数落在了水里，融化开。
　　那边，一点暗红色亮了起来。
　　四下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心房的跳动声。

　　“泽叔~！”邻音手里拿了一壶水，巧笑了掀了车帘出来。
　　“泽叔”见出来的是邻音，不露声色的笑了笑。
　　邻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手里的水递给“泽叔”，笑道：“泽叔赶了一天的车了，斩文让我送些水来。”
　　一听说是斩文让送的，“泽叔”的心里立刻起了警戒。
　　“出门在外，水粮珍贵，应该先给主子享用。泽叔死不了，这水还是留着给主子喝吧。”
　　邻音不动声色，她明白这次能不能成功，就看她的了。
　　“泽叔，好歹我和斩文都叫你一声叔，您又是从小看着他张大的，就如同干爹一般，斩文孝敬您，是应该的。”邻音笑道。
　　“公子他不过是敬我是长辈罢了，我一个仆人，怎么敢跟主子平起平坐啊。”泽叔推辞道。
　　“泽叔~！斩文让我送水来给您喝，您碰都不碰就让我原封不动的拿回去。知道的是您忠于主子，不知道还当我这个新来的丫头仗着主子给面子，欺负老前辈呢！大家都是给人做奴才的，这其中的苦头大家都明白。您看在邻音的面子上，就喝了吧，要不一会我回去，他又该恼我了。”说着邻音委屈的撇了撇嘴，落下泪来。心里暗暗担心，会不会做的过火了一点。
　　不过泽叔那边到没有对这个水灵的丫头起疑心。看着她委屈的摸样——任何人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落泪总会于心不忍的——泽叔也心软了，大不了这小丫头一回去，他就运功把喝下去的水全逼出来好了，这样也不会使斩文起疑心，不是两全其美吗。
　　说着接过水来，咕咚咕咚喝下两口，把剩下的还给邻音。
　　邻音破涕为笑，接了水壶，欢快的回到马车里了。

　　看她笑咪咪的回来，斩文立刻会意。
　　“成功。”她还没有坐下，就笑着汇报。
　　“好！”斩文赞道，桌子上的香还剩下小半。于是斩文立刻取出冰魄，放在掌心……

　　“轰——”
　　斩文还没有逼出寒气，那边假“泽叔”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运功逼水。于是，在谁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发生了爆炸。
　　因为爆炸发生的近，整个车厢都被炸开了。
　　邻音和斩文被抛了出去。
　　斩文一身的武功，被炸一下没什么关系，但是邻音就不行了。幸好落地是柔软的沙子，没有摔晕过去，但是背上却被爆炸的碎片击中。
　　“邻音！”斩文忙扑过去。她面朝下扑倒着，背上一片鲜血。
　　“邻音你……”说着抱她起来。
　　“不好……你快跑……那爆炸……会引来敌人的……”邻音咬着牙说。
　　斩文心里蕴开一圈圈的苦楚，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着这些东西吗！
　　“没有关系，他们都有特定的信号联系，一般的爆炸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的，你放心吧。”斩文宽慰道。
　　听到这话，邻音放心的点了点头，背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她终于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