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无关荣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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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萨里安有时会觉得，在洛丹伦的这几个月，并不比之前四处征伐的日子更为舒心。
自从闲下来之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死亡骑士感觉不到疲惫，自然也就不需要休息。而当他们不再日复一日机械般的杀人，余下的时间尽是无所事事。亡灵天灾其实是个松散的组织，没有新的任务，巫妖王的声音也就不再频繁出现在他们的耳边。然而萨萨里安发现，自己脑中时常冒出的念头，对他而言将是个危险的信号。
曾经，似乎有某一部分灵魂，正在不断追问他现在所作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但萨萨里安认为这有些可笑。他是个军人，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阿尔萨斯将他复活，并让他为巫妖王而战，甚至让他成为自己的重要部下——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顺理成章，每当想到这里，他便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怀疑。
但这种矛盾在遇到那个精灵后显得越发激烈。萨萨里安感到某些画面一遍又一遍冲击着他的大脑，甚至比他在奎尔萨拉斯杀死寇尔提拉的时候更为清晰。接受被自己杀死的家伙复活成为部下好像要跨越什么障碍，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障碍在，似乎只要自己也说一句表示遗憾的场面话甚至什么话都不用说，这个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一样。战场上和对方以命相搏也好，将对方从死亡的怀抱中强行拉出来也好，但在亡灵天灾这样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之中，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把时态改换为过去时。
然而萨萨里安做不到。每次看到死亡骑士形态的寇尔提拉，他都尽可能避开和对方单独会面的任何一个机会。他不想看到前高等精灵怨愤的眼神，即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有所在意。不过他的工作需要继续，这时他总是站在竞技场的围栏外远远看着死亡骑士新兵们的对决。他见识过寇尔提拉的实力，也曾经将其视作值得尊敬的对手，只是现在这样的场景，让他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轰————！”
一声巨响突然传入萨萨里安耳中，让他把注意力从冥想转回到现实中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目眩，而这是很久未曾有过的感觉。然后他看到竞技场的中央，所有人和他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巫妖王的力量减弱了，萨萨里安心底涌出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他甚至在几名死亡骑士新兵的脸上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只有疼痛来袭时才会出现的神色。萨萨里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慢慢展开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某一幅模糊的画面，结果却是，他看到了自己意想中最坏的东西。
恐惧魔王回来了。三个恐惧魔王将阿尔萨斯团团围住，关闭的大门掩去了巫妖克尔苏加德呼唤护驾的声音。阿尔萨斯的力量衰减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萨萨里安很快将这副画面抛在脑后，竭力让现在的局面稳定下来。他冲向竞技场中央，举起符文剑让死亡骑士们注意到自己。“有刺客！”他凭借感觉拿剑指向画面中若隐若现的出口，“阿尔萨斯国王遇袭了！所有人离开这里，保护王上！”
然而他的反应还是慢了。甚至来不及将这些死亡骑士集结完毕，萨萨里安便看见大量的亡灵朝他们猛冲过来。竞技场所有的大门被打开，食尸鬼连同无脑的腐尸如潮水一般涌进会场。
萨萨里安一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在诺森德初次与亡灵交锋的时刻。他站在北裂境终年的冻土之上，腐尸的恶臭让他感到晕眩，那些已经死了的东西朝他发起进攻，恐惧令他几乎麻木。但是现在他早已对这些东西不抱任何恐惧，因为他是它们的同类。然而，现在的它们并不是在为他而战，而是又一次成为了他的敌人——大多数亡灵被恐惧魔王控制，萨萨里安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消灭它们。他从没想过会这样，这些亡灵除了巫妖王之外还会有另外的主人。
这些低等亡灵没有思想，只是服从最强的力量。萨萨里安对此并不遗憾，却在突然间为自己是一名死亡骑士而感到自豪。至少他完整的保有了思考能力，至少他拥有比这些低等生物更为强大的力量。他毫不费力地砍翻几个行动迟缓的僵尸，纵身跃上竞技场周围圆形的台阶。
萨萨里安飞快地跨过台阶，奔向离他最近的一扇大门。两只食尸鬼一左一右朝他扑来，但还没靠近死亡骑士就被两把巨剑劈成了两半。这些生物的战斗力不足为虑，萨萨里安心想，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如果在冲出去之前让大门被它们堵住，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于是他冲上前去，双手用尽全力挥舞那两把符文巨剑。他现在不求杀死敌人，甚至懒得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击中敌人，只是尽可能以最快速度冲出这个即将被包围的竞技场。钝器击中物体的声音不断传来，萨萨里安也只是下意识地挥剑，然后他终于跑到了大门外，那个尚未被亡灵堵住的竞技场出口。
他躲进一处密道，看见奥尔巴兹·血毒站在那里，看样子也是刚刚冲出竞技场。但是奥尔巴兹似乎一脸的满不在乎，他用符文剑指着左边某个房间，对萨萨里安使了个眼色。
萨萨里安没有动，只是握紧了符文剑。他实在不敢信任奥尔巴兹这个家伙，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机。
“你赶紧给我过来！”奥尔巴兹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耐烦的对他吼道，“你以为我能对你打什么主意？这是克尔苏加德的命令！你们赶紧穿过这个密道去找他！”
“那你为什么不去？”萨萨里安冷静的问。
“你他妈的以为我愿意收拾这个烂摊子？”奥尔巴兹几乎破口大骂，“要不是克尔苏加德让我打开这个密道，我巴不得你们都去喂食尸鬼！不过——”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指着刚才的房间，“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把里面那家伙放出来，或许还能挣扎两下子。”
萨萨里安很快反应过来。密道和地牢在同一层，奥尔巴兹所指的那个家伙一定是凯莎·星刃。这个精灵自从被复活以来就一直被关在地牢中，甚至没有经过一天的正规训练。想到这里，萨萨里安觉得还不如继续把她关着，让她自生自灭，“她根本算不上死亡骑士吧？”他说。
“克尔苏加德已经把外面那群杂兵处理了。你直接去门口找他。”奥尔巴兹答非所问。然后他转过身走向那个房间，对萨萨里安留下一句话，“反正让她活着，迟早是个威胁。”
的确是个威胁。这一次萨萨里安出乎意料的对奥尔巴兹表示赞同。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冲下密道狭窄而回旋的阶梯。
敌人的动作比想象中来的要快。一片漆黑中，唯一发出亮光的密道出口也传来一阵骚动。
萨萨里安不知道其他死亡骑士将如何逃出险境，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半点分心，他退无可退，只能沿着阶梯冲向提瑞斯法林地。
一路上再没有亡灵来骚扰，但萨萨里安并没有放松警惕。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这大概是通往提瑞斯法林地的最后一道门了。门没有锁，他并不确定门后面会有些什么东西。或许是三三两两的食尸鬼和憎恶，或许是数量惊人的骷髅僵尸。死亡骑士站在那里定了数秒，右手紧握符文剑，方才用左手拉开了门闩。
他看见门口的两个憎恶，就在离他五米不到的地方。而这些憎恶也发现了他，沉重的肉钩先于身体的动作向他袭来。萨萨里安大步冲到左边一块空地，避开了缝合怪的第一轮攻击，随后调转方向，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将符文剑刺进了左边那个憎恶的身体。
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另一扇半开着的门。这大概是某条密道的出口，很有可能也是来自那个地下竞技场。萨萨里安知道自己离克尔苏加德的大部队越来越近，却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巫妖王的力量在减退，阿尔萨斯正在遇险，而他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眼前的敌人。
他朝着剩下那个憎恶冲了过去，却在即将与对方近身时发现了一个人影。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另一柄符文剑先他一步刺穿了眼前的缝合怪。
绿色的符文光芒散去，萨萨里安看见对面的前高等精灵也在同时认出了自己。和上次看到他时一样，寇尔提拉的脸没变，唯一让他区别于生前的，只有瞳孔中泛出的阴冷之光。
他果然也逃了出来。萨萨里安想着，心底里却不自觉地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应该希望让这个自己不愿见到的麻烦消失才对。难道说，自己疯了吗？
“萨萨里安。”在对方说出他名字的刹那，萨萨里安隐约觉得这种情绪很微妙。他有些不安，于是他等待着精灵的下文。
“怎么，不想在这里看到我？”寇尔提拉收剑入鞘，似是轻松的朝他走来。“不管怎么样，这些憎恶的确是够难缠的。你看上去也在找克尔苏加德——”
“是的。”萨萨里安打断了他，“所有死亡骑士都在找他，而他在洛丹伦的城外。”
“你却不知道通往城外的暗门。”他看见寇尔提拉露出鄙夷的笑容。精灵耸耸肩，指了指自己身后通向某个回廊的门，“算了，你继续磨蹭吧，我自己找他去。”
萨萨里安记得那扇回廊，的确是通往城外的路。只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寇尔提拉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暗门。他快步走去，驱使自己跟上前方不远处的精灵。他知道精灵对他有敌意。但这种时候也没有其他办法——萨萨里安不认为自己必须选择一条别的路，来避开这个家伙。
很快，黑暗重新淹没了他。这里一点亮光也没有，萨萨里安不得不让自己的脚步谨慎无比。他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环境，一个危险的念头却突然从心底升起。
门外还残留着亡灵彼此厮杀的声音。萨萨里安再一次意识到这里早就分成了两派——或许两派，或许更多。他们曾是巫妖王的工具，阿尔萨斯的武器，却早已不是陛下的臣民。
这一切让他想起自己的同僚。他实在无法信任寇尔提拉——至少是现在。
直觉总是准得让人难以置信。
萨萨里安正准备集中注意力搜寻精灵的踪迹，只觉一阵寒意从左侧袭来。
作为一名死亡骑士，萨萨里安身体的反应永远快过大脑。他本能地侧身，将符文剑挥向那阵凉风。金属撞击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猛然激荡，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就已经将对方的武器打落在地。然而，直到武器落在地面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符文剑而是匕首。
他感到精灵往后退了两步，大概是拔出了剑。但这些对于他来说仅仅是无谓的抵抗。寇尔提拉不是他的对手，生前如此，死后亦然。刚才的偷袭没有得手，现在的正面交锋只能是徒劳。更何况，现在的寇尔提拉，只是一名连符文力量都无法纯熟使用的死亡骑士新兵。
突然间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了上来。萨萨里安仿佛回到了最后一次和活着的寇尔提拉交手的那一刻。他看见精灵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周围尽是大群的亡灵。那时的精灵尚保有他高贵的血统和引以自豪的荣誉感——哪怕不论生前或者死后，他都如现在一般擅长偷袭。
而不像现在。萨萨里安不屑的想，只是个彻头彻尾不自量力的刺客。
“你最好给个解释。”他将剑架在精灵的脖子上，语气中是掩盖不住的怒意。“有关于你那引以为傲的荣耀，和你现在所做的事情。”
寇尔提拉开始大笑。萨萨里安并不知道这笑中隐含着几分真实或是几分虚假，只是依稀记得自己之前从未看见精灵有过这样的表情。
“既然你不想说——”萨萨里安感到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我原本还相信你作为高等精灵的那点荣誉感，寇尔提拉。”
“寇尔提拉？不，是寇尔提拉·织亡者。我的荣誉就如同我原本的姓氏一般，早埋在奎尔萨拉斯的地底了。”前高等精灵缓缓地说，“倒是你，三番五次放过自己的敌人，这在天灾军团可是自寻死路。”
“你没资格教训我。别忘了你还是个游侠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死亡骑士了。”萨萨里安本能地回击，“更何况，我不认为杀了你这种新兵有任何意义。”
“我保证你会后悔的。”寇尔提拉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萨萨里安，是你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就算我现在做不到，我也会诅咒你，你的灵魂将永堕地狱……”
他死死地盯着死亡骑士面无表情的侧脸，萨萨里安知道他期待看到自己崩溃的一面。
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死亡骑士心想。我不会现在就杀了你，你不配得到死亡的宁静。
寇尔提拉无法再说下去。一柄长剑贯穿他的肩胛骨，让他突然感到一阵目眩。萨萨里安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精灵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他甚至可以相信，这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胜利。
萨萨里安的内心涌出一股杀意，这股杀意却又转瞬即逝。他拔出剑，看着寇尔提拉新的伤口。
“我对你那些无聊的复仇没有兴趣。”他说，“但是，在下次挑战我之前，最好先掂量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这一刻静的出奇。空气凝结成冰霜，让死亡骑士感到背后一阵寒凉。他下意识地凝聚着剑上的符文，随时等待着可能出现的下一次偷袭。
和寇尔提拉初次的会面让他几乎永生难忘。那个时候他们是敌人，却在最后时刻没有防备地离开。而现在，作为同僚的他们已经不得不提防对方随时放来的冷箭。想到这里，萨萨里安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寇尔提拉的信任，甚至是——信任的能力。
他提着符文剑，头也不回地朝回廊尽头走去。萨钢重重踏过地板，发出一阵粗哑的嘶鸣。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无关荣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