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绯》灵儿飞飞

90、国仇胜家恨（七）

　　良墨带良绯到四太子殿时，晃斡出正在养伤，白灵的毒虽然狠，但那日他毫不留情地剜掉那块中毒的肌肤后倒也未曾伤其五脏，只是由于当时没有及时消毒，被匕刃伤到的胳膊因次感染肿大，伤口处出现大量脓血。开始的一个月里胳膊无法动弹，后来能动了晃斡出便去找良绯，因有衣衫掩盖，从外面看看不出受伤，但回来后伤口却因为未能及时敷药治疗而迟迟不能痊愈。

　　当良绯看到晃斡出绷着青筋忍痛给自己敷药时，心中暗暗难受，不禁走上前去代他敷药，为他包扎。良绯突如其来的出现和举动让晃斡出吃了一惊，他愣在那里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良绯认真为他包扎的样子，每到缠至伤口处，良绯额上秀气的眉便会不经意地皱起，眼神微抬，让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顺着心田流露到眼底，双瞳中迸射出欣喜的光芒。

　　良墨看到这一幕默默地离开，只留那两人，一个看着伤口，一个看着看伤口的人。

　　终于包好，良绯舒了一口气，却猝不及防地被晃斡出拉到怀中，他宠溺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吐：“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对于晃斡出突如其来的举动，良绯尚未反应他所说的话，心已在剧烈跳动。

　　“告诉我，是不是？”

　　良绯还在迟疑着，晃斡出却将她搂得更紧，二人亲密无隙的距离让她闻到一股酒味儿。

　　在她的印象中，晃斡出虽是马背上出生，性格豪爽，但却很少饮酒，不像她常和潘鸾女与许飞琼她们一起偷酒吃。她只见过一次，便是她离开金国的前一晚，她与他在白桦林前月下小酌，算是为她践行，那次也只是小小一杯，他便醉得不省人事，后来还是李善庆将他扶了回去。

　　她转过头看着桌上的酒坛和空碗，什么时候他竟也能饮得如此多的酒了？

　　罢，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良绯长长地舒了口气，努力挣脱开出晃斡出的怀抱，缓缓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此时此刻，在他眼中，她看到他从未有过的期待与不确定。眨了眨眼，她的确没有看错，一向工于心计霸道绝决的他竟会显露出这样不自信的神情，她的心又有些犹豫了。

　　“我不知道”良绯开口道，“在看到你决定迎娶李璇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知道了。”

　　“那是为了得到西夏的兵力，为什么你就不明白不信任我呢？”

　　良绯无奈一笑：“信任？那你又何曾信任过我？”

　　想到燕京城宋辽一战，她为了助他成为阿骨打的皇位继承人，不惜出卖韩五，以命要挟，误了刘光世援助郭药师的大军，抛弃了武功尽失的韩五留在燕京城外，最后韩五落得强行使用回生穴法几乎死去。而晃斡出却在成功之后，怀疑她与韩五甚至高祯有私情，那个时候他又何曾明白她，信任过她。

　　晃斡出似乎也想起了不想回忆的那些事，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异常沉重地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他缓缓睁眼，神情地凝望着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再过几个月，白桦林就又会长出叶子，你想要报仇我就助你和你哥哥杀了那朱勔和那狗皇帝，你若不想报仇，我们在这银叶阁生活，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你说好不好？”

　　她当然想要报仇，否则她的哥哥良墨也不会善罢甘休，只是……

　　见良绯依旧迟疑，晃斡出沉默了许久，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你，若放不下那两人，我会派人给韩五送解药，那解药郭药师有，你哥哥也便暗藏了一份。”

　　良绯的双目刷地看向晃斡出，晃斡出又继续道：“还有高祯，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他的弟弟妹妹，我会将他们送到高祯身边。”

　　良绯望着晃斡出，双眸中闪烁不定，良久，道了句：“你还是不信我。”

　　“不！”晃斡出连忙打断，“从前是我嫉妒，我嫉妒他们能够时刻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才说出那样不像样子的话，你的为人，相处这么多年我又怎会不清楚？！”

　　“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在他们身边，如此而已。”

　　晃斡出再次抱住良绯，道：“我知你良善，若不为你料理好后事，你是不会放心与我在金国的，不如做完你想做的事，了了你这几份心思，死心塌地地随我在这里生活。”

　　良绯眼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眼前的这个骄傲的男人，如今能够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即便让她立刻死去，她也觉得此生无憾。

　　良绯哽咽着，下巴抵在晃斡出的肩膀上轻轻点头，晃斡出亦深情地闭上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着。

　　翌日，良绯从温暖的阳光中醒来，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去，只记得她与晃斡出已经重归于好，她留了下来。而晃斡出也没有食言，第二天便派人给韩五送去了解药，并且带来了高祯的弟弟和妹妹来见良绯。

　　两兄妹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和当年被拐卖到金国的她差不多年岁。哥哥的样子长得很像高祯，一副知书达理的小君子模样，而妹妹却不太像高祯，小小年纪便出落得十分秀气，想是更像母亲，高祯的母亲应该也是一位美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良绯笑着问两个孩子。
　　“我叫高弈。”男孩子答道。
　　“我叫……咳咳……”女孩子猛咳了一阵子，答道，“高……咳咳……高琪。”

　　“琪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良绯见高琪咳得厉害，关切道。
　　“妹妹近日感染风寒，很久都不见好。”高弈有些难过地说道。

　　突然，高弈跪了下来，恳求道：“姐姐，能不能请您恳请太子先不要将我们送走，妹妹这个样子如果在路途上颠簸，身体肯定好不了。”
　　良绯忙扶起高弈：“快站起来说话。”
　　高弈起身，扶过妹妹，良绯见高琪小脸烧得通红，忙叫人准备水盆，并将高琪扶到床上。

　　“好，等过几天再让太子送你们去哥哥那。”良绯说道，心想这高弈果然像他哥哥高祯，是个细心体贴的人，对待妹妹也是如此爱护，高祯此生也不算运气太差。

　　高弈高琪便随良绯一同在银叶阁落脚，平日里良绯便细心照顾他们，与他们一起说话解闷，日子倒也过得和乐。

　　晃斡出远远望着在桦树下笑成一团的三人，嘴角淡笑。树荫中，隐现一个身影，晃斡出的笑容收敛，微微转过头。

　　“解药那韩五收了么？”
　　“他收下了。”

　　“哦？”晃斡出眯起眼睛，冷静地道：“没做任何举动？”
　　“据说是没有。”
　　“哼，我就不相信看到我给他的东西会无动于衷？”晃斡出将视线重新定睛在良绯的脸上，“他永远都别想得到他想要的。”

　　身后的人犹疑片刻，徐徐道：“只是太子要懂得自制，莫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晃斡出一甩衣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说话之人，目光中冷冽如冰：“你也要懂得自制，若是再胆敢擅自主张动她分毫，我定不会再饶！希尹！”

　　希尹也不辩驳，只是没事似的轻轻一笑，拜别道：“希尹去准备庆功宴去了，先行告退。”

　　良绯一边和高弈高琪比划着武功，一边看着远处淡淡模糊的两个身影，这才悄悄从腰间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字条。

　　“绯姐姐，你手里藏的是什么？”高琪还以为良绯带来了什么新鲜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没有，来咱们继续练吧！”良绯笑着将字条紧握在手中说道。

　　几个人又练了一会儿散去后，良绯独自回到屋中，关好房门，急忙将手中的字条重新打开，上面写着：助你之人便在今晚的庆功宴中。

　　良绯双瞳凝聚，坐下来慢慢思索。

　　他为何要写这些话给她，又为何如此信她？

　　说起这字条的来处，到让良绯十分意外。起初，晃斡出答应将解药送到韩五那里，回来的人来到银叶阁向他禀报时，他不在，于是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禀报送药的人却面不改色地塞给她一张字条，落款竟然是韩五。

　　等她反应过来再想问点话时，那禀报之人已不留声色地起身要走，只留话要去禀报希大人去了。

　　后来便是高弈高琪来找她练习武功，与他们练功时她亦想了许多。

　　这字条若真是韩五写给她的，第一，说明金国有他的人，他既然堂而皇之告诉她定是信足了她，若她将此事告诉晃斡出，他的细作恐怕逃不出晃斡出的手掌。第二，他如此信她，信的不是她会不会通报晃斡出，而是……

　　良绯眼神坚定而决绝。
　　他信她不会真心留在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