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手术刀》鱼鱼同学

5、百般虐待只为求得真相

　　崔建国疼得老泪纵横，呜呜的呻吟着。林树冷漠的坐在角落，用一块抹布擦拭着沾了血的水果刀。崔建国断断续续的说，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把你爹送到那儿，再把他接回去。你爹的死真和我没关系，侄儿啊，你放了叔吧，我不会去告发你的。说着，崔建国一阵猛烈的咳嗽，吐了血。崔建国咧着嘴说，侄儿，你再不救叔就晚了，你想想你妹，你婶，叔上有老下有小啊……

　　林树冷笑了一声说，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把事情交代清楚。你自己选择。

　　崔建国看林树油盐不进，像个石头一样强硬冷漠，悲而转愤的大骂，你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你以为你能跑得掉？你杀了我，你也得死，你也得去见你那傻逼的爹！崔建国疼得发疯了一样破口大骂，只恨自己现在动弹不得，不然他真的会把这个瘦弱的小崽子的脑袋拧掉。林树听见崔家国辱骂自己的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的给了崔建国一个耳光。崔建国顿时被打得眼冒金星。

　　林树平静的说，我既然敢捅你一刀，压根就没想活。我和我爹的命都不值钱。命算什么？死算什么？我林树从来都没当自己活着。林树想起来那些城里人的白眼，鄙视，轻蔑和反感，心里的苦全都涌到了嘴上。人生多难挨。要不是为了爹妈，为了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家，他才不愿意来到城市，他宁愿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大强度的体力劳动中，通过自己的双手致富，他宁愿像父亲一样，娶一个不善言辞，质朴的媳妇，跟着他一起劳作，生儿育女。

　　林树止住了不着边际的漫想，收了收脸上悲苦的神情，瞥了崔建国一眼，说，就算我以后要伏法，也要先把害死我爹的人先杀了。你和我爹的死脱不了干系。在我的法律里，害死我爹，不仅得偿命，我还得亲手替他讨回来。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就不客气了。林树盯着那汩汩流血的伤口说。

　　崔建国想，今天，无论他说不说实话，林树都会杀了他，当下不由得心里一紧。他的确放不下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林树他爹死了之后，他就忐忑不安，他带着全家老小搬到省城，就是为了躲开林家人的追问。扪心自问，他真觉得自己和林树他爹的死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把猪送到屠宰场，又把肉拉回来的人，就是个运输的工具。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表面上心安得理直气壮。可林家人太过平静的反应，始终是他心里的一块病，他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他曾悄悄潜回村子托人打听林家的动静，更偷偷去过林树的学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树会先一步找到他。看来是逃不掉这一劫了。崔建国心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恨林树，他们全家今天就搬到省城的新房子里了，今天是他们在新家第一次开火，媳妇、孩子、爹娘都在家里等他吃饭，可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回来把租的房子里剩下的东西都带走，他回来了，撞见了林树。这是逃不开的劫吧，崔建国心想。林树，毁了他憧憬了几十年的美好生活。他恨不得把林树碎尸万段。可他不想死。

　　于是说，好，我告诉你。崔建国用头顶着地，直起身体。

　　我只是负责把人带到地方，再把人带走，整个过程都和我没关系。我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雇我的人，叫大栓，是工地的工头。他去劳务市场找人，说让我带人去体检，见到人了，我才知道是你爹。我们还约好了体检完去喝一顿，我真把你爹当成亲兄弟，我们以前一起在省城打工，工厂黄了，各奔东西，再见到你爹，我真觉得特别亲切。崔建国说着说着，一口气上不来，像窒息的鱼一样抽动着身体。崔建国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色因失血过多愈发的苍白。

　　我把你爹送到诊所，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我不知道他们是要摘他肾。后来他们把你爹抬出来，放在车上，给了我十二万，让我赶紧把你爹送回家。如果我声张的话，就杀我全家。我当时也吓坏了，大栓常来我家喝酒，我媳妇、孩子在哪儿，他都知道。我就赶紧把你爹送走了。那十万块钱，是我给你爹的，你爹一上车，就喊疼，我怕他死在车上，就一个劲儿的让他坚持到家，我愿意给他十万，只要他别死在我车上。等我回来时，大栓他们人也不见了，工地都不要了。我怕出事，就带着全家连夜搬走了。我真是看你爹可怜。

　　林树突然大吼一声，你看我爹可怜？可怜？林树举起水果刀，猛地划过崔建国的身体，眼里满是泪水。崔建国痛苦的倒在地上，抽动着身体。他低着头，吐净了嘴里的血，继续说，摘你爹肾的人，我只见过他的背影，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本地口音，大栓对他毕恭毕敬的，送他的时候，叫他游大夫。

　　姓游？林树颤抖的手握不稳水果刀，叭的掉在地上。林树的思绪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姐姐翻过父亲的尸体给他看时的情形。取肾下刀的手法精准利落，边缘清晰，深浅适中，缝合的针脚细密整齐，看不出一点瑕疵，像是一个人完成的。可只有技术高明，又谙熟人体解剖的医生才能把这样的手术做到极致。林树清楚的明白，这样的医生并不多。他的脑中只有一个人，游天明。他闭上眼睛，想把一切推倒，重新来过，可游天明就生生的站在了他眼前。在本省，除了游天明，没有别人有这么高超的技术。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

　　林树的身体开始发抖。游天明和游竞的脸交替的在他眼前出现。游天明解剖课上那精湛的手法，游竞对着他甜蜜的微笑，他与游天明的长谈，游竞跌落水中可怜的模样一一闪现在他眼前。不会的。游天明要钱有钱，要名有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不会的。他是本地口音，叫他游大夫，崔建国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循环放大。

　　崔建国看着林树煞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神情，大笑起来，他此刻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他狠狠的想，我死了，你也不得好死。崔建国笑着笑着意识越来越模糊，血在身下聚成了一滩。

　　林树还沉浸在巨大的错愕之中。缓过神儿的时候，崔建国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