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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生日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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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冬季过去,郝贤迎来了她在尸魂界生活的第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尸魂界也没个天气预报,初春刚过就热的跟酷暑一样。
想想自己过的那一整个冷死人却不下雪的冬天,郝贤也就不纠结了。
毕竟是灵子构成的世界,不能用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
好在这样的天气更适合生存,至少食物方面不止抓鱼,还能去不远处的山林里打猎,然后用猎物到集市交换东西。
当然,以上需要武力的工作都由市丸银一手包办。
小狮郎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好吃好喝也长得很快,从她能抱起来的小小一团进化成了半大的狼崽儿一般体型,看起来彪悍勇猛,呲牙低吠时特有威慑力。现在把它放出去,它也不会去溪边滚个满身泥巴,消失一会再跑回来,嘴里准叼着咬死的猎物。
简而言之,如今的它在寻找食物方面比郝贤能干百倍。
郝贤对狗的了解不是很多,所以琢磨很久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大概类似于藏獒那种猛犬吧。
让她咬牙切齿的就是这家伙现在对她懒洋洋的,反而对市丸银殷勤的很,叫它往北绝不去南边。
这头欠扁的狗!
不过真打起来,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是她败下阵。
连狗都不如,郝贤觉得无比的憋屈。心一横每天都挤时间用“冥想”来磨炼灵力,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然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市丸银的斩术以后肯定会很好。
少年握着树枝的动作如同握着削铁如泥的锋利长刀一般,树枝挥下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匹练的刀光砍下,气势迫人。
闲暇时候他俩就会用粗长结实的树枝作为木剑练手,郝贤这个外行人也能感受到市丸银凝神之后那股凛冽的杀气。
换了别人她大概会心里发虚,但对方是市丸银,她就无所畏惧。
——单纯的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
以她那三流都算不上的程度,市丸银两三招之内就能取胜,之所以能打上数个时辰是他在慢悠悠的当陪练,以将她耍的团团转为乐趣,所以他真正的实力郝贤完全不知道。考虑到这家伙能在七十九区杀人抢掠,想来应该不差。
到底是一年就从真央毕业,入队就当三席,稳稳当当的晋职队长,还能在蓝染手下成功反水的人物啊,优秀的让人望尘莫及。
郝贤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不喜欢以打打杀杀为主的生活,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领便当,她又不是市丸银那种大神。来尸魂界之后最渴望的就是安稳平静的生活,虽然有点无聊,但也过的踏实。
不消她说,市丸银早堪透她的出息,所以用了些手段肃清了周边的几家住户,把这里护起来,硬生生在纷乱的七十九区隔离出一个近乎世外桃源的地方。
至于他怎么做的,做了什么,郝贤根本不知道。也奇怪怎么没人来这儿找事,市丸银对此的回答是:“这里太穷了人家看不上呀。”她深以为然。
没有恶势力压迫,没有腥风血雨,没有无休止的喧嚣。
清晨的日光,傍晚的斜阳,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眉眼弯弯的少年。
如画。
种在门前的柿子树已郁郁葱葱,茂叶被微风吹起,树下拢手侧倚的少年柔和轮廓被围成一个金色的边缘变得模糊。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仿佛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有他陪着,多少个日升日落也看不厌的吧。
郝贤姑娘如是想。
在以后闲极无聊回顾历史中,流魂街这段艰苦岁月她缺很多东西。缺钱缺美食缺美酒缺豪宅缺化妆品缺实力,唯独不缺的是市丸银。到那时候才恍然,当时的幸福并不是免了流浪不遇战乱,而是每天都能看到市丸银小正太那种温柔略带稚气的笑容。
如果给她重来的机会的话,她宁愿将流魂街的生活轮回上千百遍。诸多想说的话,那些要做的事,绝不迟疑错过。
哈,——也只是“如果”罢了。
百年风波,南辕北辙把如果只作如果。
这个时候,或者说这个时期的郝贤远没以后的伤感。
至少她现在不是酒鬼,想的也只是……
挽起裤腿的两人蹲在一大片开垦过的田地里,手里抓着把土的姑娘满面深沉:“黄瓜还是西红柿,这是个问题。”
“啊啦,你喜欢就好。”
另一个并无异议。他有门口的柿子树就满足了。
“萝卜也不错……”
左右为难的郝贤眉头皱的苦大仇深。
“那就都种?”
苦思无果的郝贤抿唇点头。
“都种!”
周围的平野荒着太浪费,自力更生种点东西,也算是补偿自己在食物提供方面一向无所作为的缺憾。
虽然以前没这经验,老话不是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吗,大体上按程序来,细心关照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就算产量不好,也只有自家吃罢了,又不拿去卖,所以不碍什么事。
市丸银去了集市上交换了种子回来,一直在郝贤面前保持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形象的市丸银,意外的也对农事一窍不通,两人大眼瞪眯眼之后只能把种子洒进土里,定时浇水除草,然后……看天意了。
从下种到抽芽,到成长,到出果。一整个过程郝贤都表现出十足的劲头儿,兴致勃勃的照顾着,一天天的看它们长大,心里溢满像是收获的果实一样沉甸甸的满足。
晒着夕阳的光芒,结束一天田地劳作的郝贤束着袖子挽高裤腿,脖颈还搭了条擦汗用的毛巾,手垫在脑袋下,半躺在旁边用大青石搭建而成的长椅上歇息,侧过头就能看到屋门前那颗柿子树上靠树小憩的少年。小狮郎卧在门口呼呼大睡,或许是在做什么美梦,时不时还哼哼两声。
等太阳下山,空气里的暖意逐渐消散,少年会从树上跃下,把睡过去的她叫醒。睁眼时,那张笑脸总会印入眼帘占满视线。
心情就会莫名大好。
自从有了自产的瓜果,市丸银发现伙食变得异常规律。
比如说,今天有拍黄瓜,明天绝对是拌西红柿。今天是鲜鱼汤,明天就是炖肉。
不重样,也不会超过这几样。
他们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能下水抓鱼,能进山打野味,还自种瓜果,日子比起其他人算得上是小□□活了。
郝贤不是正宗日本人,对日本料理毫无疑问是瞎子入夜一摸黑,做出来的都是中国家常菜式,好在市丸银不挑菜的国籍。
然而就算是市丸银不挑食,也架不住跟日本所讲究的清淡饮食相去甚远的顿顿大鱼大肉。在一天晚饭第N次看到一锅飘香的炖肉时,市丸银嘴角抽搐几下,终于觉得应该要好好跟掌勺大厨谈论一下这个问题。
他艰难出声:“郝贤。”
“啊?”
已经开吃的人只给他一个疑问音。
“为什么又是肉……”
他几乎维持不住笑容,耷拉下去的眉梢嘴角意外有某种可怜兮兮的错觉。
乍闻这个问题,郝贤手里还捏着筷子,竟不作任何犹豫一脸正气铿锵有力的回答。
“还用问吗,这当然是为了把你养肥啊!”
市丸银,“……”
“你瞅瞅你瘦的,小胳膊小腿,跟人对战也吃亏啊。碍于条件限制没有牛奶,不然我绝对天天监督你吃肉喝牛奶,保准养的你白白胖…不,高大威猛!”
郝贤说着一脸惋惜。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白白胖胖。”
“你听错了,绝对没有。”
市丸银,“……”
战斗的胜负又不是靠胖瘦来决定,而且那个语气怎么听也像具有某种喂肥就宰的意思,还有这样的答案为什么要用如此严肃正义的表情啊喂。
“……我开动了。”
槽点太多一时竟无语凝噎,市丸银干脆拿起筷子不再继续话题。
在另一人屡次抗议无效下,郝贤的喂养计划依然坚决贯彻落实,天天喝汤顿顿有肉,市丸银同志在那段期间也不负所望的丰盈了一些,副作用是肉类十分荣幸的在他心中拥有与干芋头一样不可动摇的地位,成为他生命里最讨厌的两种食物之一。
在流魂街的第二年平和度过,市丸银出门溜达的时候时常满载而归,在这些战利品里有个溅了几滴血的日历。
九月十日,市丸银的生日。
为这一天她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筹备,亲手做了一堆分量十足的干柿饼,在当天用靛蓝色干净布料细心包裹完好后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市丸银收到礼物还颇为意外:“诶呀,郝贤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你说梦话的时候我听到的。”
郝贤以早就想好的理由流利应对。见市丸银拆礼物后明显满足的表情,她也横生出几分高兴。
少年把眉一挑,知是假话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又问道。
“那,郝贤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啊啊、我忘了。”
按照前世的日期来过生日那是自找不痛快,她在心里叹口气。这身体的原主人似乎是把生日定为和市丸银相遇的那一天吧,那自己就……
“不如把我的生日定成和你同一天,以后过生日就可以一起了,省得一年要过两次那么麻烦。”
“真是会偷懒啊——不过听起来还不错,就这么定了吧。”
市丸银少年眉眼轻弯,抑扬顿挫的同意了这个提议,从怀里抱着的那堆柿饼里取出一个,直直递在面前女孩的嘴边。
“喏。中意的礼物还是与中意的人分享比较好,哎呀呀,总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郝贤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柿饼,关西腔讲的一字一句都在她心内掀起轩然大波,脸上不受控制的逐步升温——居然对这样根本算不上挑逗的话脸红,她她她她老脸都丢完了啊…
最终准备回复他的那句“你高兴就好”硬生生卡在喉咙里,郝贤劈手抢了面前那个似乎在等着她以这种姿势去咬的柿饼,顶着冒烟脑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的夺门而逃。
过生日和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呆在菜地冷静过后已恢复常状的郝贤和市丸银吃罢饭,捧着茶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侃,太阳晒得正暖和,不知不觉她就打起瞌睡,成功消磨了一下午的好时光。
醒的时候发觉市丸银在她身边的草地上也正睡着,呼吸很浅,侧脸的线条和唇角的线条都很柔和,闭着的眼没了弧度,仔细看去睫毛很长。他双手垫在脑袋下,睡的姿势很自在。
看他睡的香甜,郝贤不禁又泛起困意。一伸懒腰翻身便将身旁少年征作人肉抱枕,放任自个儿舒舒服服接着睡去。
再醒时她身在屋里的铺上,四周漆黑,只有屋中央的木材发出噼啪的燃烧声,照亮一小块地方。
“银?”
她叫了一声,没人应。
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去哪里?
郝贤刚披件外衣站起来想出去找找看,就听到那扇单薄纸门唰的被拉开,有人身披月光站在门口,黑色影子拉得很长,直直的将她笼罩在内。
那人逆着光看不清相貌,但这个灵压确实再熟悉不过。
“银……你去哪里了?”
她松口气,绷起的身体也松了下来。
“呀嘞呀嘞,还好赶上时间了。”
少年轻笑着踏前几步,朝她伸出手,一条粉红色的东西柔顺搭在他掌心中。
“这是?”
郝贤不明所以的将它接来借着月光抖开一看,是一条粉红色的披肩。
脑子里光芒一闪。她恍然觉得这东西和动漫里乱菊随身带着的那条粉色披肩相似度高的可怕。
“当然是生日礼物了呀。”
对方偏过头,哪怕逆光也能见他轮廓柔和。
“——生日快乐,郝贤。”
少年清朗声线携上三分笑意,关西腔软而缓地道。
他、他深夜才回,就是为了送自己生日礼物?明明也只是即兴才定下的事情,这家伙却记在了心上。
郝贤愣在原地。
而且大半夜的,他从哪里……
披肩的手感并不粗糙,相反是少有的光滑。质地那么好,按照流魂街令人发指的贫富差距,不是殷实人家根本不会有。
这么晚根本不会有集市可以交易。也就是说,这东西是抢来的?
“怎么了啊,不喜欢么?”
看她久久不说话,市丸银颇为疑惑的问。
郝贤垂着头凝神将手里的礼物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一星点的血迹也没有,很干净,干净的简直不正常。
“银,这是抢来的吧。”
“是呀。”
眯眼看了她的表情,市丸银慢悠悠一点头。
“——没有血。”
她深吸口气,抬头正视面前的银发同居者,目光隐隐锐利起来。
往常抢回来的东西总会有溅在上面的血痕,虽然一开始总觉得瘆的慌,不过后来看惯了也就习以为常。
能在七十九区生存的人,没点本事早就成灵子给尸魂界添砖加瓦了,更别说能在暴力街区安然无恙存活的富裕人家,如果简简单单就能被人抢走东西,他们还混什么混,那些觊觎的人不一拥而上把他们生吞活剥才怪。
——市丸银他……
“这是送你的礼物呀,怎能让它也沾血呢。”
市丸银拢起手,似是抱怨的道。“别这么严肃啊,连声道谢也没有吗?”
“那,你这次伤到了哪?”
她嗓子抽紧,在看到他脸上一瞬间凝滞的轻松后更加的心痛。
“说什么啊,好像我必须要受伤才能应景一样。赶路也是很辛苦的,既然已经回了礼物,我可要睡了。”
他的反应非常快,一脸若无其事的懒散笑容说着,与她擦肩而过往里走,若不是深知他的伪装功夫,郝贤估计会真以为是自己多心。
对付市丸银这种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死倔份子,说破嘴皮也不如实际行动。
毫无迟疑地,郝贤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快如闪电袭向了他的腰带。
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再想阻止就晚了,散开的和服敞露出大片肌肤,失去衣服的遮挡,他苍白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也暴露在眼前,有些地方还在涓涓流血的伤口,轻而易举的击溃所有的掩饰。
郝贤呼吸一滞。
翻卷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让她几乎想挪开目光没勇气看下去。
他喜欢穿黑色的和服,这样一来不管流多少血,受多少伤,都能被这黑色遮挡的严严实实,只要他一脸云淡风轻,她大部分时候就会被迷惑。
这家伙流了那么多血,而这披肩上居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血迹。
——市丸银的笑容中装着他最锋芒的棱角,然而他所做出的事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刻骨铭心。
她太久的沉默让市丸银的笑容微敛,细眉揪起显得有些苦恼,几次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不疼。”
不疼。
他说着,抬手揉着她的脑袋。与这个冠以天才名号的少年战斗时出众的矫健凶狠截然相反,安慰起人来笨拙而青涩,这方才会让人恍然惊觉他不过也还是个孩子罢了。
——什么天才,这家伙、分明是个笨的不行的笨蛋啊。
郝贤低着头,努力的咽下哽咽之后眨了眨眼散去眼里的雾气,这才抬头对他一笑。
“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礼物了,谢谢你,银。”
少年闻言眉眼弯个浅弧,粗糙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揩了一记,温声道。
“所以感动哭了么,笨蛋。”
郝贤赶紧抬手匆匆擦了擦眼睛,一边强自辩解,“不,这只是被柴火的烟熏的!笑什么笑,不许笑啊混蛋!快点过来坐好处理伤口,除了上身的这些还有吗?”
“没有了哦。”
“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可信。”
“阿拉,郝贤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呀。”
“请在说伤心的时候勉强做出伤心的样子,你这幅表情毫无说服力。不行,只是听你一面之词我放不下心,快点脱掉让我检查!”
“……”
“作甚摆出那么誓死不从的表情,又不是没看过——快点,我总觉得你要失血过多了。”
“真的没有了呀,务必信我啊郝贤…”
“要怪就怪你平时耍我太多次,信用值早成负了。再磨磨蹭蹭我就自己动手了啊?!”
“等、——我还是个伤员…”
破烂的木门缝隙中钻出些许火堆制造出的亮光,两人的吵闹声被九月的风裹挟着,在这个夜里拖得越发悠远,阶旁的一株小草抖了抖叶子,站的比起风前更挺拔几分。
尸魂界的时间,依然在悄无声息的流逝着,不舍昼夜。